《刹那(清宫)》复嫣

51、51

　　山中无早子，时光冉冉，不觉已过了一月。整日无所事事，明旖日益倦怠，每日懒懒欲睡，若不是怕十三寂寞，她真恨不得成日赖在床上。宁悟师太日日看她和十三同进同出，这一日终于忍无可忍。把明旖堵在房中，一副意欲长谈的模样。

　　明旖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忽觉胃里翻腾不已，刚刚扑到窗边，便扒着窗子干呕起来。宁悟看她情态，心中一动，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把脉。

　　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宁悟沉吟不语，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明旖不解的看着她，抽了抽手，宁悟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象陌生人一样瞪着她，道“格格大喜。”

　　明旖有些奇怪，宁悟没有唤她师妹，而称她格格？

　　“我喜从何来？”

　　宁悟已恢复了镇静，淡淡道“你已有三月身孕。”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明旖分不出心中是悲是喜，只是傻傻的瞪着她。

　　宁悟的眼中有些悲悯，却仍是说“我会据实上报朝庭，这段日子 ，格格尚自珍重！”她讼了一声佛号，缓缓的走出房间。明旖尚未从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中回复过来，耳边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嗡嗡叫着“有身孕了，有身孕了！”

　　十三的反应动竟是出乎意料的兴奋，抱着明旖转了一圈又一圈，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口里喃喃重复 “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明旖，你高兴吗？”

　　抚着肚子，悲喜难辩，明旖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皇上太后，会如何处置？”

　　十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担心的？”

　　京中的反应来得很快。十日后，宗人府的珠鲁带着皇帝旨意出现在白云寺。明旖心中忐忑，偷眼看向十三，十三镇定自若的握住了她的手，一同在香案前跪下。

　　珠鲁缓缓展开旨意，宣读道“兹闻固伦公主塔塔拉•明旖，在代太后出家期间行为不端，特命夺其封号，进京候审，钦此。”明旖和十三对望一眼，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谢恩起身，十三还想从珠鲁口里打探些消息，珠鲁却是圆滑得很，一问三不知，只说一切待皇上太后圣裁。

　　匆匆忙忙收拾停当返京。明旖被带往了慈宁宫，十三则在乾清宫外待传。

　　在慈宁宫外跪了足有半个时辰，仍不闻太后召唤，明旖想想不行，这样跪下去，我是没事，孩子可娇嫩着呢。她假作不支，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慢慢的倒在地上。

　　听着身边脚步杂沓。明旖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一路回京，本也累了，到后来索性睡起了过去。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太后慈祥的面容。明旖一惊，欲从床上滚下来行礼。太后伸手按住了她，叹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糊涂到如此地步？”

　　明旖讷讷无语，只有垂下头去。太后又道“本来这件事也就是大事化小，可十三这孩子怎么突然铁了心，不肯娶你呢？平日里看他，对你也满不错的，你们这是唱的哪能一出呢？”“

　　十三！”明旖心中一惊，忙问道“他没事吧？”

　　太后瞥她一眼，道“还在乾清宫外跪着呢！”

　　明旖躺不住了，期期艾艾的开口“太后，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眸，太后无可奈何的说“去吧，好好劝劝他。娶了你，岂不是皆大欢喜？”

　　明旖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道“太后，这事真不怨他，是我自己不愿嫁。”

　　“不愿嫁？！”太后诧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你图的什么呢？”

　　明旖下床，匍匐在太后膝前“老祖宗，此事说来话长。我爱十三，却受不了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我也曾下决心慧剑斩情丝，远走淮安，只为忘记他，忘记这段过往。谁知道阴差阳错，兜兜转转又回到京城。十三舍命保我，我也无法弃他而去，但是我仍然不愿成为他的妻妾之一，在琐琐碎碎中消磨了激情，从相敬如宾到相近如冰！所以，太后，是我要求十三不要娶我，让我保持独立的身心，做我想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我才是我啊！”

　　太后叹了口气“明旖，你是个有心气的孩子，可是，千百年来，女人的命就是如此啊！”

　　明旖蓦然的抬起头来“不，我不要认命！我有钱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何须托庇于一纸婚约的束缚？”
　　太后皱了皱眉，却仍是说“傻丫头，你也不要这么倔强。只要你点头同意嫁过去，有老祖宗给你撑腰，十三断断不敢欺负你的。”

　　明旖扒着太后的双膝哀求“老祖宗，求求你，不要逼我嫁吧。你也年青过，也有过梦想，可是入了宫以后，你还能做什么呢？为什么只为了一个贤惠的名声，要生生委屈自己呢？”

　　太后皱眉道“你可想过你的名声将会怎样？”

　　“我不在乎！”明旖断然答道，

　　“那你的孩子气呢？你要他背上私生子的罪名？”

　　明旖迟疑了一下，答道“我会给出他更多幸福以作补偿。”

　　太后无奈的摇头，“你这孩子，何苦这么倔强呢？唉。。。。。。。。。”她静静的沉思了片刻，终于太后挥挥手，语音中透着疲倦“你去吧，此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明旖重重的叩了个头，站起来，直直的向外走去。行到门口 ，她忽然又能站住了，回身叩了个头，恭声道“明旖日后只怕不能再时宜宫向太后请安了，太后娘娘珍重！”

　　走出慈宁宫，一股冷风劈头盖脸的袭来。这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鹅毛般的雪片大把大把的从空中洒落。

　　一溜小跑的赶到乾清宫，远远的便望见，宫前的空地上，直直的跪着一个人，风呼啸着，象鞭子一样重重的抽在地上，卷起大团大团的雪花，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风雪肆虐中，他的身影就象雪中的青松，那么挺拔，那么孤傲。

　　明旖的心没来由的痛起来，不理迎面而来的李德全，她大声禀报“奴婢明旖，求见皇上！”不待回应，她直直的就闯了进去。

　　康熙的西暖阁里，太子以及三爷、四爷、五爷、八爷、九爷都在，似乎正在议事，见她就这么无理的闯了进来，众人都回头惊诧的看着她。

　　明旖径直走到康熙面前跪下下，拿出随身佩戴的免嫁金牌，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康熙一声冷笑，吐出的词话如同屋外的寒风“好啊！这是逼朕履行诺言来了，你倒说说，你想怎么样？”

　　明旖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道“是明旖不愿嫁，此事与十三无关，求皇上开恩，饶了他吧！”

　　康熙微眯了眼，锐利的目光仿佛屋檐上倒挂的冰棱子，冷冷的戳在明旖脸上“如今事情已到了解这个地步，你倒说说，为什么不嫁？！”

　　明旖端端正正的跪着，道“我只是不愿做他的妻妾之一。”

　　康熙眼中多了几分玩味，冷笑道“就是这个理由？你没有读过《女诫》、《女传》，总也该知道三从四德吧！”

　　明旖昂头，脸上有泪，目光却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为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三从四德？我一心一意的待他，他为什么不能一心一意的待我？”

　　房间里一片抽气声，康熙狞笑道“那照你这样说，朕几十个妃子，岂不要闹翻了天？”

　　明旖心一横道“皇上如何，奴婢不敢妄议，但是做我的丈夫，就必须达到我的要求。”

　　康熙站起来踱了几步，房间里的气息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踏在众人的心上。康熙缓缓的开了口，语气中带着沉重的压力“明旖，你可知罪？”

　　明旖仿佛没有看到八阿哥频频使的眼色，昂然道“奴婢不知！”

　　“你在代太后修行期间行为不端，秽乱佛门，令皇室蒙羞，这难道还不够定罪？”

　　“皇上，从十一月二十日出京到现在，算上路上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月，而据宁悟师太所言，我已有三月身孕，何来秽乱佛门之说？当年，皇上赐我免嫁金牌之时，亲口答应我，持此金牌，但凡我不想嫁的人，都可以不嫁。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明旖不敢有忘。”

　　“啪！”康熙一掌重重的击在书案上，咆哮道“朕赐你这面金牌，并不代表可以容忍你胡作非为！”

　　什么叫天子之怒，伏尸千里，明旖算是知道了。屋里的众位阿哥齐齐跪下，“皇上息怒！”

　　康熙狠狠的瞪着明旖，明旖也豁出去了，无畏的迎向他的目光。那一刻，明旖几乎以为康熙会叫人把自己托出去砍了，但他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的脸色，只是命人将她关到养蜂夹道去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