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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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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的贝勒府,风雪弥漫的天空,木然的新郎,杀气腾腾的十七爷,失望叹气的五爷,各怀心思的诸位阿哥,一场婚礼充满了诡异。
皇上的加封嫡福晋的圣旨为这场婚礼增添了荣耀,可惜嫡福晋的缺席让这份加封品级的圣旨更像是一个笑话!胤衸呆呆的看着圣旨,几乎可以想像得到敏弘的冷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是一种异常的安静。
突然有人喊到:“天啊!又是那道白光!”
白光?
胤衸站起来就往外走,刘公公一把拉住说道:“贝勒爷,这,这还没谢恩呢!”
胤衸一扭头,几尽扭曲的脸吓了刘公公一跳。
出了门,温泉的方向,一道白虹冲天而起,中间夹杂着淡淡的红光,眼瞅着那红光竟然越来越重了。
血尽而亡!四个字闪电般的冲进脑海。
敏弘!胤衸拨开人群,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随后,十七阿哥,五阿哥,十四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一众贺喜的阿哥跟着冲了出去。热闹的喜堂只剩下新娘,圣旨和不相干的人……
红光越来越重,胤衸和胤礼几乎是同时赶到,一脚踹开大门――
敏弘高高的举起孩子,轻轻的松了手。
断了,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练系,断了。
血慢慢的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潭,氤氤氲氲,就像梦中一样,蒸腾出红色的雾气,雾气中一身白纱的敏弘透明了,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红雾散尽,地上仍然是洁白的雪,洁白的婚纱散乱的摊在地上,就像被人随意丢弃在那里一样。胤衸木然的走上去,抱起婚纱,化了,连味道都那么淡了。
地上,一颗红色的石头滴溜溜的转动着,啪,啪的爆裂声中,石头自动的碎成一块又一块石头。不断的分裂,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胤衸手上的那串黑色佛珠突然断开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碎裂的红色石子仿佛受到了吸引,在佛珠周围凝聚,凝聚,凝聚,又合成一颗红色的石头,只是斑驳的裂纹纵横交错,带着鲜血的妖艳。佛珠竟然凝聚成一个托盘,紧紧的黏住石头,无法分开。
胤衸捡起来,想起老和尚的话,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就这么浅吗?经历了那么多辛苦,最后换来的是孽缘吗?就算是孽缘,为什么不是我!
敏弘!胤衸仰天大叫,梅花飘落,一地落花如血,不见芳踪。
乾清宫外,胤衸已经跪了三天了。
退婚?人都死了,还守着做什么!朕没有追究她杀害朕的孙女已经很不错了,你竟然还敢跟朕说什么退婚?!不许!朕绝不允许。这门亲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银狐皮做得大氅下摆轻轻的从胤衸眼前略过。走到胤衸身边停了停,终究走上前,有太监入禀,十八阿哥侧福晋博而济吉特氏求见。
胤衸心中一窒,本来是夫妻两人的衣服,分给别人竟然是这样的不堪。在敏弘屋角里的灰堆,应当是烧掉的银狐大氅吧?她从来不肯的,从来不肯!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那个女人复又走了出来。一双同样柔白细腻的手,试图搀起胤衸。轻柔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说你不用跪了,快起来吧!”
胤衸疑惑的抬起头,问:“皇阿玛答应了?”
萨娜顿了顿,说道:“我们从长计议吧!来日方长,姐姐的后事还要爷来主持呢!”
“后事?”胤衸抬起头,皱眉说道:“谁说要给敏弘办后事的?谁说她死了?她不会死!不能死!谁让你胡沁的。还有,敏弘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任何兄弟姊妹。以后要叫福晋,别姐姐妹妹的乱叫!”胤衸冷冷的放下话,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这个,还是那个风流潇洒,温润如玉的十八阿哥吗?萨娜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丫髻山,玉皇阁,菩提树下,大雪压碧树,物是人已非。
“十八阿哥,您说的这个人,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啊!也没有人见过。这个东西,老衲也没有见过啊!”
胤衸沿着山路,一步步的走遍两个人游山时的道路。
“龟毛,以后你带我去旅游吧!”
“龟毛,以后我们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玩自己的好不好?”
“龟毛,上辈子你是累死的,这辈子我们玩死的,好不好?”
“龟毛,你说你为什么又回来啊?我猜,一定是你太辛苦了,老天爷心疼你,让你重来一次,还把我这个享乐主义者派过来陪你一起看这个花花世界!”
“龟毛,这个世界新陈代谢,痛苦和快乐交织,一代又一代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就算我们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生活的比你还要好吗?……”
原来,你一直在担心我,一直害怕我把你和江山比较。亏我自诩精明,竟然连自己都没有看透。
绕来绕去,竟然又回到树下。
敏弘?胤衸吃惊的看着从山门气喘吁吁的走进来的敏弘,呆呆的看着她红润润的双颊,明亮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等他验证,啪,敏弘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王八蛋!你是王八的蛋。我就是骂你,骂你爸,骂你们不讲理!”熟悉的嗓音,娇嗲的带着哭腔,是她!敏弘,你又回来了!
胤衸紧握着敏弘的双肩,天啊!你回来了。手中温热的感觉告诉他这是真人。敏弘!
上上下下,摸个遍,紧紧的抱在怀里。随便你骂!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回来了,回来了。
“放开我!”敏弘涨红了双颊,气愤的说:“你这个赖皮!说好了,你心里有了别人就放我走。既然你有了什么公主,干嘛还对我摆出一往情深的样子!告诉你,我不稀罕!不管你究竟对她有几分情意,在你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既无情,我便休!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摆出这种情圣的模样,死拽着我!我警告你,最好快点忘掉我!我们两清!”
“不可能!你别想一走了之!我不忘,就不忘。我没有娶那个女人。没拜堂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就算你没有出事,我也不会娶她。什么江山,什么联姻,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何况一个国家,上下几百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真是痴心妄想。敏弘,不要走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算了!今日是江山,明日是什么?柴米油盐的平淡是你能够承受的吗?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怡亲王,家国社稷,英雄热血才是你。而我硬把你拽到平淡之中,注定是一场失败。我认输了,我放弃了。我感激上苍给我机会去爱你,得到你的宠爱,分享你的荣光,可是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我来过,我爱过,就让这一切终结在该终结的时候吧!”
“没有,敏弘!没有终结。我不是英雄,不是什么亲王,我们都是皇上的奴才!是你教给我什么叫尊严,什么叫自由,是你教给我什么是尊重,我没有宠爱你,也没有什么荣光让你分享,一直以来,是你让我享受做人的尊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大写的人字。我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做人,还可以这样生活。是我应该感谢上苍,有机会认识你,得到你的爱。你才是那么优秀。想到这世上百千万人,想到你身边的爱慕者,你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得到你的爱吗?我嫉妒十七弟,我嫉妒五哥,我藏着你,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光芒。我爱你,敏弘!我爱你!”
“晚了!我已经不人不鬼。你若是还有份情意,就放下这份执著,让我走吧!你的恶梦不是梦,是事实。我早就死了。你又何必如此执著?”
“哼!我不管。如果这样可以留下你,我宁可这样缠着你,永永远远的缠着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人也罢,做鬼也好,都无所谓!”
敏弘看了他一眼,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转身飘然而去。胤衸一路追去,竟然追入到一片山林中,苍山碧岚,茂林繁花,恍如仙境。敏弘竟然渺无踪迹。正纳罕间,忽听雷声阵阵,在身边炸响,遽然惊醒,竟是南柯一梦。
“醒了,醒了。”核桃忙得跑了出去,“福晋,福晋,贝勒爷醒了!”
福晋?敏弘回来了!胤衸慌忙掀被子,一抬头发现进来的是萨娜,再往后看,只有丫头和太监。颓然倒下。说道:“把核桃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回来回话!”
“爷!……”众人面面相觑。
萨娜心知肚明,却不说,静静的立在一边。她是高贵的蒙古公主。根本不屑和一个死人去争。她有温柔,有能力,背后是皇上的支持和蒙古各部,是整个大清国。等到贝勒爷心情好些,自然会明白这些。迟早,她都是十八福晋。
胤衸昏倒在菩提树下,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不办丧,不挂白,收拾了所有敏弘的东西,包括家具,一股脑的搬去了温泉山庄。借口生病,什么人都不见。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京城里都说:十八阿哥中了邪了。
康熙大怒,硬是派人烧了整座山庄。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胤衸被侍卫们压着,看着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笑得歇斯底里。
“喵……”是折耳。
胤衸低下头,折耳正摆弄着一卷画轴。从哪里来得?
挣脱了侍卫,胤衸打开画轴,如遭雷击――就是那座山!敏弘消失的那座山!繁花如是,碧岚如是,茂林如是!细细看去,山的背后隐隐有茅檐一角。敏弘,这是你栖身之地吗?因为我放不下,所以你根本无法离去,所以只能在这里栖身吗?
胤衸且喜且悲。喜得是,敏弘没有散去无踪;悲的是,从此咫尺天涯!抱着画轴,跪地嚎哭!悔之晚矣!
胤衸这里痴痴傻傻,萨娜却感觉到自己成了别人严重的笑话。终于忍不住站到胤衸的面前,说道:“贝勒爷,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皇上,为大清的江山着想啊!”
胤衸看看她,恍然看到以前的自己,觉得很可笑。江山?一人之天下?是这样的吗?说道:“萨娜,你走吧!我们没有拜堂,我连迎亲都没去,我去求皇阿玛,给你指个更好的人家!”
萨娜说:“我已进十八阿哥的家门,就绝不会再回去。我,生是贝勒爷的人,死是贝勒爷的鬼!”
胤衸一笑,说道:“你们说这些话有用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人鬼吗?我知道,你是高贵的蒙古公主,你的背后是蒙古各部的支持,是大清的江山。有了你,我就不会仅仅是个小小的贝勒!”
“您,您都知道?……”萨娜仿佛看到了光明。
胤衸继续说:“不就是万万人之上么,还不是要气死,累死,病死,构陷死,奔突在逃亡路上,惶惶于战火中,最后身败名裂,至多落个泯然众生矣。我要它做什么?又为了谁?百姓么?谁人知我!史官吗?刀笔小吏!家族么?豆萁相煎罢了。我要它做什么?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想要它!”
“男子汉大丈夫,当怀天下之忧。上为君父分忧,下悯庶民疾苦,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才是我满蒙各部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我倒是小瞧你了。若是前几日,你这样说,或许我还能引你为知己,同饮浊世污水。可惜,现在你这样说,已经晚了!”
“不晚!贝勒爷,姐……”胤衸目光一扫,犀利如刀,萨娜生生吞下去那半个字,改口道:“福晋,福晋已经仙去。她也不会希望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您振作起来,皇上,还是一样的看重您的。妾身,妾身,宁愿作爷的侧福晋,只求能,能永远侍奉爷。”说完,萨娜的脸红了。脑海中展现胤衸在草原上亲切的笑容,想到以后的生活,心中象吞了蜜一样甜。
胤衸突然体会到敏弘沉默的无奈,有什么好说的,根本说不通啊,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若是执意嫁给十八阿哥,我不会干涉。我也可以保你一世荣华。不过,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仙去这类字眼,不然,就算你是公主,也别怪我手下无情!”拂袖而去。
这个府邸是不能呆了。
胤衸也好,胤祥也罢,我是谁原来不是这样看得;
亲王也好,皇上也罢,做什么原来不是这样评的;
我就是我,一个再世为人的幸运儿;我仅仅是我,一个得到了不懂得珍惜的倒霉蛋;我还是我,被一个叫玉敏弘的女人爱着的男人。我做了什么?虚荣,自私,刚愎自用,然后毁了一个女人。我之于天下,渺若草芥;天下之于我,灵台方寸山。既然如此,我且做我吧。握紧手里的画卷,胤衸/胤祥走出了府门。
敏弘,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呵呵!我真高兴,因为我想通了,永远也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肉中骨,骨中肉。我不放,不死,你就不会离开!我定要缠你到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