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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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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高时低的交谈声阵阵传来,那个低沉的女声像是在宣判什么,声音冷酷的不包含一丝情感。
“……病人的情况……好,母子……,你是家属么?”
听不到对面的人声音,他似乎不敢相信那冰冷女声的判断,正在发呆,良久才听到恍然答复,却是一声反问。
“多久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阿莹觉得心中泛暖。但不论于脑中怎样努力寻找,都记忆不起这声音主人的面孔。
无边的疲惫像潮水一般涌向她,直到将她彻底淹没。昏昏沉沉中,她再一次陷入没有尽头的黑暗。
迷蒙中阿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漂浮在一片虚妄之中,一切思想感觉全部消失,只余下无边无尽的恍惚与苍白。
时间对她已经失去概念,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阿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
四周雪白,阳光照进窗子,灿烂地教人睁不开眼。强烈的消毒药水味混合着冰冷空气呛得人有些承受不住,但这刺激也同时提醒着大脑空白的阿莹,自己尚在人世。
阿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仔细回忆着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情。
她只记得周明密密切切地呼喊,和当时压抑却遍布全身的疼痛。她轻轻支起身体想要坐起来,但周身的酸痛麻木席卷而来,教她连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完成的十分困难。
她抬手拢了拢垂散下至脸颊的发丝,颓然的将自己发沉的身子靠在床头。
“你需要休息,都这样了还要乱动。”
周明谴责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于严谨中带着一丝隐忍地心痛。他疾步行至阿莹床边,轻轻俯下身,关切地询问道:
“躺累了?想要坐起来么?我扶你。”
说着伸出长臂,将脸色苍白的阿莹抱住,一点点地直起她的身体,然后将她整个人抬高。
这过程中周明一直屏住呼吸,动作谨慎的仿佛在安置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他的手指触碰到阿莹瘦削的肩膀,不禁微微皱眉。
“平时看不出,你怎么会这样瘦?这样怎么会不晕倒?”
阿莹正在轻轻抚平有些发皱的衣襟。转头看到周明焦急的脸色,轻吸一口气,反而弯了弯眉眼,最后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阿明,难得一见看你这么严肃的样子,虽然是因为担心我的健康,可是这样真的不适合你,以后千万不要了,否则会让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
声调平静柔和,仿佛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自己。周明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瞪着阿莹笑意盈盈的眼,恨铁不成钢地想要呵斥,但忍了忍,还是憋了回去。
“那啥咬那啥,不识好人心,气死我了,不管你了!”
阿莹却笑的更加开心了。
周明气恼地瞪着眼睛,可看到此时羸弱的阿莹,还是心软,顿了顿,忍气吞声道: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窗外天色渐渐明朗,阿莹转头望了望被照得发白的窗,估摸着大约已到午饭时间。她感到腹中空虚,可没有一丝想要进食的欲望。
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转头不答反问道:
“阿明,我睡了多久?”
周明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似在认真思索,顿了顿,他叹息道:
“十八小时二十三分三十四秒。”
阿莹嗤笑一声,斜睨周明。
“恭喜你啊周明小朋友,你这一期的心算测试通过了。我会向你妈妈夸奖你的。”
周明叹了口气,只意味不明看了阿莹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阿莹奇怪,周明从不会这样故作深沉,转念之中,忽而想起恍惚中听到的那冰冷女声。
她心中一沉。
似乎在印证她的预感,叹息后的周明复又转过头,眼神定定望住脸色发僵的阿莹,一字一顿道:
“阿莹,我现在告诉你,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你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怀孕初期的营养不良。”
扑通一声,仿佛是什么炸开,又仿佛是什么坠落。阿莹只觉得胸口处紧紧的,周明那样轻轻浅浅的声音,此时却好似一把利刃,重重直击自己心头,直教人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怔怔发呆。
四周仿佛一下子陷入一片密闭空间,一切感知都换做脑海中不停回荡的那句“怀孕初期…怀孕初期…”。
不知过了多久,阿莹勉力定定神,努力地想要压抑住这种不由自主的迷茫。
她十分想说服自己这一切并不是真的,但却有一个声音无比真切的一声声提醒着她:
这一切就是真的。
时间仿佛静止。
良久,阿莹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张张嘴,却只能说出一句话来。
“多久了?”
这声音听在耳中,紧涩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周明仿佛也十分压抑,轻叹出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句。
“六周半。”
顿了顿,仿佛更加担忧。
“孩子的爸爸是罗叙?”
这明明是一句问句,但是此时说出来,却成为一句叙述。
阿莹似乎没有听见周明的话,唯一能做出的反应便是缓缓阖上双眼。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沉重和疼痛夹杂着其他说不清的情绪,渐渐包裹起阿莹疲惫的心脏,教人心中空乏,无比空虚。
这算是什么呢?
在明明已经结束一切的现在,这个孩子,到底算是什么呢?
阿莹一遍一遍问自己,又像是问一只于虚空中玩弄世人的手。但不论谁,都不能给她答案。
她心头发慌,这慌乱一波一波袭来,甚至教她有些窒息。
疲惫地闭上眼,阿莹将自己无力的身体靠在墙边。冰冷的墙面此时传来的感触让她感到安全,但并不能指引她的迷茫。
周明担忧地看着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的阿莹,嘴唇张合几次,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良久,才听到阿莹干涩的声音传来。
“阿明,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莹待周明走后,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处都是刺眼的白,
病房内有些阴冷,窗外却阳光明媚,四周空寂,这阴暗衬着光明,光怪陆离的光晕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柔和的淡青色。
木已成舟,最初的慌乱迷茫过去,此时的阿莹苍白着脸,心中却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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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阿莹出院。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了富阳。
周明放心不下,任凭阿莹坚定拒绝还是坚持着亲自开车将阿莹送回家。但嘴上依旧没有好听的话。
“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馋杨叔叔最拿手的红烧肉了。”
说完再不看阿莹,只哼着听不出调的流行歌曲,摇头晃脑地开车。
阿莹失笑,也不去同他斗嘴,弯了弯眉梢,笑意荡在嘴角。
从青港到富阳的路并不长,但这些年阿莹却少有涉足。自从上了大学,每年回来的次数便十分有限。后来在那里找了工作,然后又同罗叙结婚,工作的压力和家庭的负担之下,回来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
阿莹看着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心中萧索。
记得有一次无意间同一个朋友聊起家人,当谈到与自己分隔两地的年迈母亲时,那朋友忽然失态落泪道:
“阿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的妈妈还能活三十年,我们每年同她见面五次,那么在父母的有生之年,我们还可以同他们相聚一百五十次,更何况,也许这时间会更短。我有时半夜醒来,心里总是发慌发空,一想到有一天我爸我妈终究要离开我,心中的疼痛酸楚就止也止不住。”
记得那时听到这位总也喜怒不形于色的朋友忽然说出这样感性伤感的话,阿莹心中酸楚之余,只能劝慰他。
“生命本就是这样,既然没有能力改变,就尽最大努力把握身边的亲情吧。”
她收回投在窗外的目光,低下头观察自己平坦的小腹,它同过去一点变化也没有,但是阿莹却似乎能够感受到,在这里已经开始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它弱小又无助,唯一的依靠,便是紧紧地依偎住自己。
这是阿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生命的传承和延续一直在无声继续着。她抬起手,轻轻抚在此时并没有变化的腹部,心中忐忑又温暖。
看那,这是我的孩子,不论如何,它只是我的孩子。
我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