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要嫁人》月腾蛇

15、chapter15

　　阿莹回来之前并没有知会父母。
　　以王又瑜女士向来的喜好大惊小怪的性格，恐怕假若告知她自己今天会回家，除了爸爸会被派遣到市场采购不得安宁外，恐怕周围喜欢拉线做媒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要不得安宁了。
　　她这样想着，心中却已经归心似箭。
　　周明将阿莹一直送到楼下，纠结了许久，还是下车为阿莹打开车门，抿着嘴道：
　　“你自己回去吧，你如今……好久没有回家，一定有许多话要同叔叔阿姨说，我就不上去凑热闹了，红烧肉改天再吃。”
　　说完抬起手，拍了拍阿莹瘦削的肩头，定定看住阿莹道：
　　“我长年接触婚姻纠纷，知道单亲妈妈的不容易，这孩子……不管怎么样，一切有我，你以后若是遇到困难，一定不要同我客气。”
　　这次回来，更大的原因是阿莹要当面告知父母自己的决定和处境。她明白周明不上去的理由，就是好让自己有更大的空间和时间和父母交涉。
　　记得从前武月薇总是喜欢肉麻又夸张地对阿莹撒娇道：友情总是让人泪流满面。阿莹总是嫌恶地推开她欺过来地身子，撇着嘴装作不屑。
　　周明平时没什么正经，但此时的一番话，真教阿莹真切体会到了那句“泪流满面”。
　　她忙不迭点头，转开发热的眼，微笑道：
　　“好吧，回去注意安全。”
　　周明抬头望了望阿莹家窗户的位置，然后抬手抚了抚将阿莹额前的发丝。他目光幽幽锁住阿莹脸颊，眼中意味不明。
　　他目光微闪，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移开这目光，轻叹道：
　　“那我走了。”
　　言毕转身，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踱至车边，透着无尽萧索。
　　车门打开，周明身形微滞，一双大手停在把手上，仿佛随时都会转过身来。
　　但终究还是没有。
　　他略一弯腰，坐上驾驶位，接着车子发动，不过几秒，便消失在小区门口的转角处。
　　阿莹一直站在楼道口，目送着周明离去。直到他的车子消失不见。
　　她叹息，转过身缓缓上楼。

　　===============我是泪流满面的分割线================

　　此时已经傍晚，楼道中不似往常冷清。喧杂的家乡话与炒菜声混会成让人心安的音乐，合着阵阵传来的饭菜香味，让阿莹心中觉得十分平和安宁。
　　这种感觉，是在任何繁华奢靡处，都不会有的归属感和安定感。
　　邻居小孩放学归来，脚步轻快地飞奔至自家门口，一声声重重敲门。
　　门口出现平时同自己家交情不错的胖大婶，看到立在门口礼貌致意的阿莹时笑着招呼。
　　“莹莹回来啦？”
　　“是呀，回来看看妈妈。”
　　由屋内传来一阵幽幽菜香，阿莹不由笑着称赞：
　　“何婶厨艺高超，何叔叔真是有福气。”
　　何婶皮肤很白，眉目秀气，虽然是北方女子，但周身却散发着江南水乡的温婉。阿莹从前听妈妈说，何婶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尽管如今人到中年身材发福，但却不失年轻时温婉气质，而随着年岁的增加，更加显得平和可亲。
　　听见阿莹夸赞，何婶笑得更加明朗。鼻梁上的皮肤挤出微小细纹，细长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莹莹还是那么嘴甜，何婶今天烧了你最爱的糖醋鱼，要不要进来拼个桌？我回来时没见到你爸妈的车，他们这个时间好像不在家。”
　　阿莹一怔，刚才只顾着盘算要怎么样取得父母支持，偏偏忘记了这一层。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分。平常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在厨房忙碌，爸爸应该客厅在看晚报。今天他们全都不在，会去哪里呢。
　　恍然间抬起头，看见何婶还在笑眯眯将自己望着，阿莹不好意思地笑着摆手，弯起眉目道：
　　“何婶，今天就不去啦！我一会儿还有事，下次回来再尝您的手艺。”
　　说完笑着同何婶道别，脚步匆匆向自己门前走去。
　　门铃声响起又消失，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爸妈果然不在。
　　阿莹有些奇怪，只好拿出手机，铃声响了许多次，才传来阿莹妈轻快的声音。
　　“莹莹，怎么啦？”
　　“妈，你和爸爸去了哪里？我现在在家门口，进不去啦！”
　　阿莹这么问着，声音里透着撒娇。其实她的包里有家里的备用钥匙，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等着爸妈回来，为自己开门。
　　她甚至已经做好长期在门口抗战饿肚子的准备。
　　但是电话那端闻言却忽然陷入寂静，妈妈不再说话，传到耳边的只有风擦过空气，空乏轻微的鸣响和那边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听不真切的交谈。
　　良久，电话那端才复又传来声音。阿莹听到妈妈无奈疲惫的叹息声：
　　“莹莹，我现在在医院……你不要害怕——你爸爸摔断了腿，现在正在手术。”
　　阿莹闻言心头一紧，周身的冷意迅速蔓延至四肢五骸，头脑发麻，她顾不上许多，只能焦急追问：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一路上不断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二十分钟后，阿莹脚步匆匆赶到了陆军总医院。
　　手术室紧闭着门，淡粉色的油漆泛出温和的光，但阿莹却还是感到心中一片冰凉。
　　门的上方悬挂的控制灯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手术室附近的走廊十分安静，只有往来护士轻和的脚步和病人家属疲惫的呼吸声。
　　阿莹远远便看到倚在座椅上兀自出神的母亲，她急急走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焦急问道：
　　“爸爸严不严重？怎么会这样呢？已经手术多久了？”
　　这样说着，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阿莹感到十分害怕，心头沉重又酸楚。假如自己今天没有回来，那就连爸爸手术的危急时刻都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
　　父亲躺在手术台上，一向孱弱的母亲不知道会怎样无助。她这样想着，眼泪连成断了线的珠子，却又害怕母亲看到焦急，又小心拭去脸颊泪水，将头埋在母亲颈间，双臂紧紧环住轻抚着自己的母亲。
　　她想给妈妈一点安全感，耳边却传来妈妈轻柔的安慰话语。
　　“你不要着急，只是下楼梯时不小心滑倒。本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毕竟上了年纪，摔倒的角度又凑巧，便断了大腿骨。只要手术结束就好了，真的，别担心。”
　　阿莹将眼中的泪水生生忍了回去，转过头来勉力笑笑。
　　“那就好。”
　　她这样说着，似在安慰母亲，也似在安慰自己。顿了顿，想起这边只有母亲一人，一定忙不开，便开口道：
　　“手续和费用都办好了么？我去办。”
　　阿莹转头，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臂，便转头想要拿包。但没等起身，便看到不远处的走廊间一脸疲惫下颚泛青的罗叙急急向这边走来。
　　王又瑜轻叹出一口气，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她张口，罗叙已经行至眼前。
　　他看到阿莹似乎有一瞬间怔忡，但这神情转瞬即逝，罗叙并不招呼阿莹，而是先行对王又瑜道：
　　“妈……阿姨，情况怎么样？”
　　王又瑜笑笑，轻道：
　　“听护士说手术还要进行两小时，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今天真是麻烦你，还要你大老远跑来，真是不好意思了。”

　　王又瑜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过去之所以不看好罗叙，是因为总觉得他出身太高，又这样优秀。她看惯了周遭纨绔子弟恶形恶状，潜意识中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自然会觉得他靠不太住。
　　但这一切终归还是希望女儿好，眼见罗叙这样懂事，对阿莹又体贴，王又瑜没多久便抛却对罗叙的芥蒂和怀疑，从心底处真真正正将他当做自己女婿的不二人选。
　　世事无常，当初那样坚定想要结婚的阿莹，如今却这样坚定的想要离婚，这其中的变故，王又瑜并不想过分干预。
　　但罗叙终归已经不是自己女婿，在医院跑上跑下的事情更不是从前的理所应当，故而心中总觉愧疚。
　　罗叙向来对阿莹这边的长辈恭敬，尤其对岳母，更是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尽管如今他们已经离婚，罗叙还是细细聆听过去岳母的每一句话，这行状同过去他们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差别。
　　“别这样客气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
　　罗叙的声音透着真切，过去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流露的关切恰到好处。他顿了顿，目光仿佛不经意间掠过一旁的阿莹，转头却对王又瑜轻道：
　　“阿姨，你先到家属区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可以。等叔叔手术结束，我会通知您的。”
　　王又瑜闻言看了看身边看不出神情的女儿，轻叹一声，点头同意。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说完用眼神示意不言语的阿莹，接着道：
　　“莹莹，你也在这里吧，我担心如果有事罗叙一个人忙不开。”
　　阿莹顺服地微微点头，温言对母亲道：
　　“恩，放心吧妈，你好好休息。”
　　王又瑜点头，转身离开。

　　又是一次不得已的面对面。
　　“谢谢你。”
　　阿莹真诚地道谢，尽管他带给自己的总是不愉快的经历。
　　罗叙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也并不看向这边。他似乎瘦了，过去英挺的线条如今更添冷峻。眉宇间的英气却没变，鹰凖一般的眼睛平静的像一汪寒潭。他的嘴角微微抿着，轻薄的嘴唇和着这周身冷冽的气质，越发显得难以接近。
　　他过去也总是透着高处不胜寒，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教人看了心头发冷。
　　同过去他们在一起时相比，如今的罗叙仿佛少了与人接近的能力——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面对阿莹时，才会出现。
　　罗叙闻言顿了顿，语气清冷道：
　　“不必客气，我只是来帮助我过去熟识的长辈，你不要多想。”
　　阿莹并不在意罗叙态度冷淡，也从未想过以后会再同他有任何交集——尽管腹中的生命是因眼前的男人而孕育，但这个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气氛陷入寂静，阿莹不再理会罗叙，只倚在墙边，目光沉沉投在手术室门口，静静等待父亲手术结束。
　　罗叙倚在另一侧的墙边，一双大手插在裤袋中，半张脸埋在阴影里，青色的胡茬衬着略微发黑的眼眶，显得有几分憔悴。他的头微微垂着，目光投向地面，神色冷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阿莹听到他低沉地声音传来。
　　“我那天看到你和丘意浓在一起，你们现在走得很近？”
　　这话问的突然，教阿莹一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明白罗叙怎么会知道自己最近见到了丘意浓，又是因何出此言。
　　略一思索，转而想到那间餐厅原来毕竟是他手下的私有财产，碰巧路过也有可能，便实话实说道：
　　“恩，还可以，前些日子见过一次。”
　　罗叙侧过身，目光投注过来，但并不看向阿莹，他定定看着手术室的门板，又似看向一片虚空。
　　顿了顿，又正色，郑重其事地仿佛在给出一个严肃忠告：
　　“阿莹，以后不要再同她见面。”
　　罗叙过去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从不干涉阿莹交友自由，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失去婚姻纽带，更加毫无牵扯。阿莹不明白罗叙今天怎会这样奇怪，说出的话教人摸不出头绪。
　　她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敷衍。
　　“恩，知道了。”
　　过去在一起三年，罗叙又怎么会不明白阿莹习惯，他叹出一口气，面色严肃。
　　“阿莹，丘意浓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女孩子，他父亲……总之，你对她要有一些防备。”

　　脑海中浮现那个白裙黑发的女孩身影，她安静地拉着琴，美好的仿佛童话中无辜天真的落难公主。阿莹想着那双清澈无波的眸子，想象不出拥有那样眼神的二十岁女孩会有怎样的阴暗城府。
　　她转头，目光悠悠望向罗叙，嘴角却扯出一抹冷笑。
　　“罗叙，千万不要用你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任何一个独立的灵魂。那女孩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同我接近，不重要，我不是傻瓜，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气氛再一次降到冰点，罗叙定定望住阿莹，神色冷清，眼神莫测。
　　阿莹也不服输，悠悠迎上这锐利目光，脸上神情同样冰冷。
　　半晌，罗叙叹出一口气，似无奈，又似叹息。
　　“阿莹，你当初对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