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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荣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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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域,中央厅,第二办公室里间。
“怎样,查到了什么吗?”没有光线的石桌之上搁着一颗璀璨的夜明珠,一支蜡烛在珠子上方散放着微弱的光热,珠子被映得冰冷妖艳,如魔鬼的眼睛。
石桌上摆着一卷卷案宗,它们的主人正执着一卷坐在桌后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那只握着卷宗的手纤长有力,骨肉匀称,充满了刚劲的美感,这美感在黑暗中如此惊心动魄,只要一眼就能令人难以忘记。
而在桌前,一个青色短发的男子站着,面色阴冷邪气,仿佛地狱的勾魂使。
“海龙军司令部安排了米罗阁下的第四独立旅返回沙罗山脉西侧,前往三川行省郢封城,归云洛统领管辖。至于教皇殿下,他八天没有出门,每日出入他房间的只有一个童子,今晨那个童子来找过我,将这个交给了我。”男子上前,将一张纸条放在石桌上,主人将那纸条拈了起来看一眼,放在蜡烛上烧作灰烬。
“送信者呢?”主人以手轻扣桌子。
“解决了。”
“是你下的手?”
“是教皇大人,处理得很干净。”
主人低声笑道:“看来老头终究不傻,他知道我在查二十八年前的事,才这么谨慎。但他竟然不插手,恐怕是以为我查不到什么?”
十三年前,城户光政和教皇史昂因政见不同而反目,引发事件的导火索,正是其中一方提及了二十八年前的旧事。
“二十八年前的事和我有关?呵呵……那时候我甚至还没有出生呢……不过既然这件事被我知道了,他就别想瞒下去。”
“对了,通知艾俄洛斯,他身边有老头的人,叫他小心些,看着处理,通知阿布罗狄,米罗部队里有个老头派的维特拉,尽快做掉,不要让米罗和卡妙知道,手脚利索点。”
“……大人,您信得过阿布罗狄?”男子的脸色越发暗沉,他眯着的眼中露出了怀疑和狡诈的光,若给人看到定会吓得半死。
但主人只是平静地凝视着烛光,“信不信得过都无所谓,现在他远在云洛,鞭长莫及,我只要给教皇厅递个条子,把他擅自放过卡妙的行为告诉老头,他连死都死不成。只要他知道我手里还握着他的把柄,他就会老实。”
“大人,我不明白……”
主人哦了一声,问:“不明白?哪里不明白呢?”
“阿布罗狄放过卡妙……和教皇殿下有什么关系?”
“哈哈……”主人冷笑了几声,“还不够清楚吗?老头并没有掩饰他想要杀卡妙的动机,反正卡妙一没权二没势,城户老头乐得坐山观虎斗,他一意如此,老师也不好插手。上一回,按照卡妙的说法,如果阿布罗狄不出面,事情恐怕会闹得不可开交,给老头知道,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男子脸色微变,似乎欲言又止,主人看在眼里,笑道:“你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教皇要动卡妙的吗?”
“……是……”
主人叹道:“最可怕的敌人,不是他的手段令人难以预料,而是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老头明目张胆地往艾俄和米罗身边派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让卡妙不回亚月?这么可笑的理由只有白痴才相信。”他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什么时候他无聊了,就收手不玩了。”
“想要脱离他掌控,却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思,以前不让我见艾俄洛斯也是,现在要杀卡妙也是,到底是在试探我,又或者是……或许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吧……”
男子看着自言自语的主人,他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又似乎只是要说出来而已,这时候的他身上带着一种迷幻的,令人深陷而不能自拔的光芒。他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靠着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寻找他未知的过往,完成他自己的理想。
“对了,大人,”男子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汇报的,“关于二十八年前速夜家族一夜间消失的事,所有的案宗都被莫名销毁,但我有一位属下在处机阁的杂物仓库中偶然翻出了几页残纸,上面写道,光明历507年,南亚月速夜部叛,黄金军军长希绪弗斯·赫里安图斯奉命围剿……”
速夜家族背叛耀罗……“讲!”
“速夜家族叛变计划败露,败于失却废城,亚月大公亚伦及其妹下落不明,其余三系内族人被秘密处死在北极,共计一千余人,五系内族人发配高原北方的冰原西伯利亚,其余部属财产,由南亚月诸部均分。”
主人手中把玩着泛黄的卷宗,淡淡道:“五系内族人还有没有办法找到?”
“我派了亚月司的人去查,据说在发配途中尽数被杀光。”
“呵……”当年在雅典娜劣势之时,不顾非议一力相助她取得圣战胜利的速夜家族,无上尊贵的亚月大公世家,就这样消失无踪了,还真是让人感慨。“你方才说,亚伦及其妹下落不明……唔,这让我联想到一个人啊。”
青发男子阴阴笑了起来。
“皇妃萨莎,身份不明,二十八年前入宫,二十年前亡故,死因难产,母子俱殁。”
“去查吧。”
“是,大人。”
“外情司可有什么来报的?”主人放下手中的案卷,洁净的手指轻轻抚着下巴。
“外情司千岛部和亚月部有消息。千岛大丞相奥利莫和元老院的葛莱主动联系了千岛部密探,表示愿意与大人合作,条件分别是大人相助取得千岛政权,还有千岛的赌场生意。乌勒斯家族的密探来信说,阿里博格•乌勒斯要求我们为他提供更多兵器。”
“哼,一群蠹虫,千岛的条件全都答应,但我三个月内要听到海皇的死讯。至于乌勒斯,去告诉他,如果敢在耀罗和千岛的战争中插手,就停止一切战略物资供应,必要时启用行动司。”
“是!那千岛部的三个高级暗线……”
“弃一个,保两个,把那个皇宫分总管弃了。”简短的一句话,定下了三条性命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明白。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主人闻言,轻轻“唔”了一声,盯着迪斯。他忽然一笑,双手撑住了桌台。
“迪斯,你跟着我十三年了吧?”
“是的,大人。”当初向纱织殿下效忠之后,就跟随他为殿下办事了。虽然到了现在变成——即便纱织公主也未必能命令得了的中央厅情报局内情司司长迪斯马斯克,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下属。
“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一定会听呢?”
“这是毫无疑问的!”
“好!”主人轻轻拍手,看着他笑道:“那么,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大人请说。”
“你现在前往米罗身边,做他的副官,听从他和卡妙的全部命令,哪怕这个命令是要杀我!”
“……大人!你……” 迪斯不能置信地望着他。
“我怎么?”
“……不,我绝不同意!”
这是大人,他的王啊,他怎么可能听别人的命令!更不要说杀他!
这种事情,他就连想都不愿想一下。
“那么,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了?”主人冷冷说道。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迪斯马斯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里幽幽冒出来。他抖了一下,咬牙强装镇定,“就,就算大人杀了我,我也不能听从这种命令!”
主人叹道:“你真不听话啊……”
迪斯额上冒出丝丝细汗,主人的声音轻得像梦一样,甚至有一点点失望,他几乎可以从这声音里听出自己的结局,他不能克制地闭上眼……
良久,没有动静。
迪斯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然后是主人自桌边起身的响动。
“别闭眼了。”他的声音没有棱角,但绝不是温柔,那是一种更宽广浩瀚的气息,沉静,威严,温和,高傲……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是,迪斯绝望地发现他在用描述江河的方式去描述沧海。
他几乎下意识地答道:“是。”然后睁开了眼。
烛光中主人的容颜仿佛深邃的星空,吞噬一切光暗,他淡淡道:“你去之后,记得看着阿布罗狄,另外让艾俄尽量拖延时间,沙加就交给他了,如果撑不住就让他不要勉强,我会亲自去拖住他,总之,务必保证海皇死亡之前他还在大平原。还有……”他的声音带上半分柔和,“卡妙的病没好,那小子一向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米罗也大手大脚不会照顾人,你替我给他带些养肺的蜂蜜茶,就在那边的柜子里放着,走前记得拿。”说罢,他缓步走到暗室门口。
顿了顿,他说:“迪斯,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迪斯马斯克终于明白,这件事原来是大人早就决定,并全然不容他反对的。他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汗流浃背,心中夹杂着点点绝望,猜测是不是大人认为自己无用了。
但就在这时,准备离开暗室的主人脚步停住了,他微微侧头,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迪斯麻木地应道:“请大人吩咐。”
不料主人温柔地一笑,仿佛海天风起,“不要板着你这张死鱼脸了,看起来就像我欠了你一百万赌债——你瞪什么,我可不保证你用这眼神看某只团子的时候,他不会看你不爽以至于把你整到哭都哭不出来。”而后他微笑着推门离开,原地留下脑子完全呈空白状态的螃蟹迪斯。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只团子还不知道即将有只死螃蟹会被扔到他身边,他在抵达海阳行省的第二天带着队伍启程前往东沙罗城,领了一千匹战马之后在城中呆了大半天,随后将剩下的四千战马丢在城中,在黄昏的时候再次带队离开东沙罗城,折返耶西瓦山口。途中他曾数次下令停顿,过后又急速行军,甚至当天深夜,全团士兵都被该死的号角叫了起来,将马蹄包好,凡发出响动,军法处决,米罗长官美名其曰拉练,大家纷纷怀疑此人是在变着法子整他们。
第二天米罗又一大早吹响号角,得意洋洋地看着无数哀怨的脸对着他,他下令配备战马的一千骑兵藏在耶西瓦的山道中,剩下的步兵藏在山谷周围的灌木丛里,自己带着两位副官到某个角落蹲着。
此时,这只团子正在灌木丛中和某冷面罗刹对着作战地图指指点点——请注意他的确在看作战地图,而不是旅游地图!
“喂,卡妙你看,打完之后咱们到这里玩一圈,再到这边,听说云洛有种特产的酥糖,嘿嘿,可以拿回去收买老大……”
当然,作战地图也是能当旅游地图看的!
卡妙早已对这状况见怪不怪,淡定地拿着杯子喝水,一边的杰布利脸抽搐得像发了羊癫疯。
“嗯,听说海阳城出美女,真想去那边的酒馆呆几天啊,不知道有没有长得比妙妙漂亮的姑娘……”
卡妙差点没一口水喷他一脸,这小子一脸陶醉是为哪般!他二话不说,一茶杯磕米罗头上,“嗷!……再这么打会打笨的!”
“你本来就够笨的,我不介意再笨一点。”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你要为我负责的……”
“我拜托你不要用这么幽怨的语气把我说得像个始乱终弃的花心男,米罗阁下。”
杰布利彻底被透明了。他无语地站在一边,试图做最后的劝说,但没人听他的。(可怜的娃儿……)
此时第一侦察队的中队长跑了过来,“大人,三十里外出现了一支队伍,分为前后两军,相隔四里,好像是押送粮草的友军!”
“哦……维特拉啊!”米罗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名叫维特拉的中队长哈哈一笑,然后正色道:“大人,友军到来,我们要做些布置吗?”
“唔,前军后军的人数?”米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施施然问道。
“前军大约有六千,粮草集中在后军,大约是四千人,大多是民夫。大人,您想要怎样?”
米罗不答他,转头朝卡妙笑道:“五千对一万呢,真是拼命的一战。”
卡妙淡淡道:“你占了天时地利,只要不出大问题,全端了也可以。”
“那好吧,给你两千,后军,没问题吧?”米罗笑嘻嘻地问他。
卡妙不答,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抓起佩剑就转身,米罗在他身后喊:“自己小心!”
不知为何,他从今晨开始就有种极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现在不是时候,他只能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
“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
卡妙走后,米罗重新坐下,无聊地嚼起一根草,杰布利终于忍不住,在一旁问他。
他的长官大人莫名其妙地撇他一眼,而后道:“传我军令,第一骑兵大队和卡妙校尉走,剩下的好好给我躲在这儿,没有我命令不准动,提前暴露行踪者军法官欢迎你!待会儿,你们等我下令就杀出来——打埋伏都会吧!”
“什么?!”杰布利差点没跳起来,“大人,您要袭击友军?!”
米罗冷笑了一声,将嘴里的草根吐出来,“我说杰布利,我们敬爱的斯哥特阁下不至于白痴到从关外往关内运粮,三川盆地深处的粮仓都有重军把守,我军粮草无忧,反倒沙加同志需要到处打劫运粮呢,嘿嘿。”
杰布利呆在原地,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米罗那句笑眯眯的话,“他最喜欢的,是开化妆舞会。”这意思是……
“前车之鉴还不远啊,想想看,江口城怎么破的?”米罗抚着制甲上闪着银光的雅典娜纹章,漫不经心地问,杰布利吓出一身冷汗。
江口城被破,就是因为沙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银山城,封锁消息,再从银山亲自率军翻越郁苍山,自西边来到江口城下,扮演友军赚开了城门!
“我看过了,这一片的鸟雀特别多,连镇子里的谷子都不吃了,山路上也能看见许多燕雀,说明这里的地表有许多种子洒落,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粮队经过,整一条线路怎样遍布种子。昨天我和卡妙去镇子上调查了情况,再按照那个拾荒老人的话,我们驻扎的这里曾经有某支队伍——准确说是某支粮队,出现过。他们分别在半个月前和一星期前出现过,说明是一周来一次,并且我们的斥候也找到了他们,这样就只等最后确定了——”米罗邪邪一笑,“我有九成把握,这是沙加的粮队!”
杰布利呆住。他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表情一肃,行礼道:“我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杰布利领命!”正是从这时起他才开始发现,他的上司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
米罗轻哼,翻身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头。“好了,别这么严肃了,找几个人捉点鸟或者学个鸟叫,别给人看出破绽。”
“是!”
大军再次抵达耶西瓦山口时,狄迪斯正在前军巡视,此时一名都骑官找到了她,“狄迪斯大人,斥候来报,前天有一支耀罗的军队来到过耶西瓦,昨天清晨离开,东沙罗城里的探子来报,他们在当天傍晚抵达该城。”
耀罗的军队?狄迪斯一挑眉,按照沙加元帅所说,这条隐秘的耶西瓦山道向来不为人所知,甚至当地人若不是猎户,也只是知道这样一条路的存在,却不知道它确切位置在哪里。
这支耀罗军队的军官是什么人,竟然也知道它?还是说他们只是从沙罗山脉南侧绕道过来,恰好来到这里?
狄迪斯沉吟,半晌吩咐道:“让后军跟进半里,先不要停,派出斥候,重点搜索后方区域。”
毕竟如果这支军队真的在昨天傍晚抵达东沙罗城,那么当时早已经过该城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将这支军队甩在后面,这支部队也就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更何况他们现在扮作耀罗军,并且鲜有人知道行踪,无论怎样都不该有多余的担心。只是狄迪斯心底有些不安的感觉,仿佛针一样刺着她,于是她下令军队收缩,加速前进。
携带了大量粮草的军队慢慢前进,过不多时,终于抵达了耶西瓦山口,这时斥候来报,后方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狄迪斯点头,左右环视耶西瓦山口——谷地,灌木丛生,从地形上看确实是个适合伏击的地点,湿润的风划过,卷得成丛的翠绿女贞一片簌簌,长草萧萧摇摆,海蔷薇的粉白小花点缀在草丛中,偶尔阵阵鸟雀轻鸣。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的,但那种不好的直觉仍未消去,她叹了口气,心中隐约烦躁起来。
这时,前方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狄迪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前方一个队正官骑着马奔过来,“大人!”从他的表情和声音来看,似乎事情很紧急。
“怎么了?”
“大人!前方遇到了耀罗的军官,他自称海龙军第四独立旅长官,并且想要见您!”副都骑在她面前停下。
狄迪斯心中一震,来了!她打起精神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但那队正闻言,脸色却变得十分古怪。“只有他一个!”
只有一个?……狄迪斯皱起好看的眉,心里有点不敢相信,只有一个人,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拿下他吗?”
“……大人,我们一个小队的人一起上去,统统被他放倒了!”队正顿时憋红了脸,仿佛被说到了奇耻大辱。
狄迪斯一惊,“放倒一个小队!要拿下他这么困难?”她忽然想到,若这人当真是军官,失踪了也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也好,不如上去交涉一番,看看有没有伪装的余地,如果这家伙不识时务,说不得,他也只能曝尸荒野了,狄迪斯不无恶意地想道。
“走,我去看看!”
“是!”
两人策马向前,接近队首时却听得一阵喧哗传来,狄迪斯心中恚怒,上前喝道:“怎么回事,行军过程禁止大声喧哗,你们在干什么?!”话音落下,她才看见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脸上变色——
她看见,她的士兵密密麻麻地围住了一个男人,在这个男人五尺以内的圈子,竟没有一个站起来的人——他们全部被他打趴下了!
士兵们见她到来,眼睛纷纷亮了起来,自发地给她让出一条道路,狄迪斯一边策马过去,一边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这个男人——令她吃惊的是,他太年轻了!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十八岁,宝蓝的卷发像蓝天的云彩,柔顺地披在肩上,一张脸英俊得赏心悦目,紫罗蓝色双眸仿佛海岛的阳光,微亮而不羁——他笑吟吟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笑得弯了,好看得有如初生的月牙。
非常出色的人,但是太年轻了!
“阁下就是自称海龙军第四独立旅长官的人?你要见我?”狄迪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不料这人却对她的戒备毫不在意,灿烂地冲她一笑,“哦,没想到长官竟然是个美人,不知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狄迪斯一怔,下一刻心中勃然大怒,她虽是女儿身,在千岛国却是一员得力重将,从来没有人敢用如此轻佻的口气和她说话——如果有,他们一定都被割断了舌头!这家伙以为他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小旅长,竟敢如此当众侮辱她!
“阁下自重!互为同僚,您最好注意应有的尊重。”
“尊重……真是伶牙俐齿的长官小姐。”
这人仍在笑,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世间所有的礼法,威胁,规矩都不曾在他眼里停留——他傲然地自由地蔑视一切,甚至它们不配被他蔑视,不配。
“如您所见,我是第四独立旅的长官米罗,听说有友军路过,所以我可是专程来这里等着你们啊,不过看起来……长官小姐,”他微笑着左右看了看层层围住他的士兵,“我们好像起了些误会?”
狄迪斯皱眉,心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她有些心惊地盯着这个人——万军丛中言笑晏晏,面不改色,心不动摇,这样的胆色……当真不是普通人能有,令人佩服!她下令围在四周的将士们散去,一双眼定定锁在米罗身上,“不知阁下专程前来所为何事?我部身负军令,时间紧迫,阁下若有所求却是找错了人。”她冷静地对答。
然而米罗只是颇有意味地笑了起来,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望过来,如高原上纯紫的天空,没有杂质,却望不见底。“身负军令吗?没有关系……在此之前,在下尚未请教小姐所部的旗号。”
狄迪斯扬起头颅高傲地道:“军令所限,不便向阁下透露……阁下究竟为何而来?”
米罗笑得很是无所谓,“是吗?……看小姐的制甲,是海龙军所部的龙鳞制甲,你虽未佩戴军衔胸章,但腕带斜侧标的是银色水滴,乃是海龙第一军江口统领下属部队,想必应该是江口周边哪一个城市的守军了。只是海阳行省南方以及边境附近已被沙加攻下,能在这里见到小姐,还真是颇感意外呢。”
狄迪斯心中一沉,听他话语,似乎这个人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些军服本是他们缴获耀罗军所得的战利品,他们特意去掉了标明部队旗号的胸章,只有她和几个等级较高的军官,才戴上了耀罗军官必戴的雅典娜纹章。但她并不曾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军官,竟能从这些细小到令所有人忽视的地方看出这么多——这个人并不简单,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了!
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答道:“米罗阁下,我部奉有斯哥特大人的密令,途径此处,只是阁下当途拦住队伍,却不说明到来缘由,不怕延误军机,被监察官军法处置吗?”
“哈哈,好个长官小姐,的确厉害,”米罗笑得更加灿烂,“但是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最想问的是,为什么您的雅典娜纹章会被别在右胸?!”
“你在说什么?左右有什么不一样的……”狄迪斯被他森冷的目光刺得心中一抖。
不料米罗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长官小姐,我耀罗的所有军官,若想参军,必须首先在中央军校接受一年的基础军事训练。这一年的训练中,任何军官,他军旅生涯的第一课就是得到他的雅典娜纹章,将它别在制甲的左胸,意为在心中永存帕拉斯·雅典娜之名,并以此名立誓,我以生命守护耀罗,永不背叛祖国。”米罗盯着她缓慢而坚定地说,“在战争中,雅典娜纹章可以容许在特殊情况摘下或丢失,但唯独不允许被别在右胸——因为,它象征着对雅典娜的背叛,象征着从此失去了耀罗军人的光辉身份!失去了我军的荣耀,您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如此完美地扮演成我军部队呢?——千岛国的美人鱼将军,狄迪斯小姐?!”
狄迪斯脸色一变,“拿下!”
“晚了!”米罗大喝道。
“——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