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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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师父
我的这位新师父，名默。
我随他居于烟雪山。
烟雪山，顾名思义，终年积雪如烟，缭绕不散。足以见此山很高，极高，高得一年四季都不见有人上来。
正如初见时所说的，师父真的很强，伸手摘星弹指幻境。他不是仙，却有着和神仙一般的法力。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炼了足足了一百八十七天，送了我一对活的眼珠子。
他叹气说，可惜我那天生的异瞳被那黑狗妖拘了去。
当时我正把新眼珠用力摁到眼眶里头去，接下来的絮叨没听清楚，只听说会帮我寻回来。
我依稀记得我原来的师父捡了我时，也是为了那对眼珠子。从小我就能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师傅说那是有穷目，是天赐的法宝，能见万物本形，若是稍加修炼，更能见过去未来之像。
可惜，没了。
找回来了又有什么用？我对师父说，如不是现在便让我见到那黑狗妖的下场，否则过去未来，与我何干？
这时，师父总抚着我的头，说我不懂。
有了这对新珠子，这世间才再度回到我眼里。
我第一次见到云雾浩渺的烟雪山，之前只从风声下、梅香里、雪意中盲人摸象。我知道这是个多么空旷无人的之处，只未曾想过会浩大如此。
举目是雪样的天，雪样的地，雪样的雾，雪样的腊梅花瓣，足下烟云流瀑，空中幻境太虚，区别只在于阴影浓淡，勾勒得活在其中的亭台楼阁如流动的水墨画一般。
偶尔也会有彩虹，不过那通常是发生如昙花一现的夏季里的传说。
我也第一次亲眼见我的师父。
闻声识人，初见时他如我之前想象得那样悠然谦和，君子温润如玉。
日子久了才知道那不过是假象。他爱高枕软榻，喜美酒佳肴，骨子里的烂漫如孩童，不束发，宽带长袍也不紧紧收起，在这冰雪天地中偏不觉得冷。
他有款深蓝色的道袍，坐卧出行皆是这一件，从未见其他。
当时觉得此物千锤百炼时刻如新，真真神奇，但当我在打扫他卧室的时，面对整整一柜子的同款道袍，我明白了什么叫幻灭。
师父的不通人事，可见一斑。
初上烟雪山，师父便教我辟谷。
以师父的修为，早已能登仙，却不知为何流连不去，只终日在这山上发呆。他辟谷，我却正是成长期，何况还是肉体凡胎，当然要吃饭。
饿晕几次之后，师父才恍然大悟，犯了愁。
打猎？这常年积雪的地方，连鸟都不见一只，叫我打西北风去？
布施？鸟都飞不上来的，你指望冤大头上门布施？
门上的横匾上只写了空空两字，不僧不俗不仙不道，连自称都要想个好久。最后只能勉强跟外人介绍说，这位中看不中用的，是空空道人。
后来，我曾问师父，为何要提这两字。
他望着天，大言不惭道：肚子空空，钱袋空空。
我觉得我最好把他打得脑袋空空。
后来还是他下山去为我讨食。
等待的光阴最为漫长。那时，尚且年幼的我独自守在火炉前，听窗外雪落簌簌，窗内炉火噼啪，悄无人声。
茫茫冰雪世界里，就剩下我一个。
就像在那无边的血池中，我拼死挣扎，最终却还是要沉下去。
不是池水太深，是心太绝望。
天光终日白，山中岁月长。等待总是最过难熬的。直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在雪地上沙沙响起，我才会倏然从蒲团上跳起，飞奔出去。
不愿多远，我都能听得到。
再后来，我便央他一道下山。
他法力高，腾云驾雾，不惧严寒，多了一个我，便不太一样了。
临行前，他典了些器物，置了小巧的暖手炉，细细地装了半炉烫烫的火炭，又将屋子里的道袍拿出数件一一裹在我身上，中间折腾不必细说。我却依然怕行云时凛冽刺骨的寒风。于是他只得将我塞进他宽大的袍子里，小心搂着，虽是抱怨着，嘴角却挂着笑。
山下民风淳朴，何况我们师徒虽是衣衫朴素，却是干干净净，举止不俗。大的仙风道骨，小的乖巧讨喜，嘴一张，山民们早就塞了过来。
我们什么都缺，因而不管是山里庄稼人闺中大姑娘，还是青楼窑姐儿府上小衙内，笑脸相迎，来者不拒，欠了一屁股桃花债。
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位桃花仙人没诗里头那么有打算，我只得自己长心计。讨得的钱财物什一一筹划，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大半年过去，我买了一大块上好的布料，选的是胜雪白底，墨纹滚边，纹理细密的，又向妇人们请教了针线，平时在山上的时间，除去练功，就给他做新衣裳。
他穿上，眨一眨眼，生生醉了大片大片的芳心。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如此一来，更让人惊为天人，捧如谪仙。
——化缘也就更容易。
果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都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