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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青山记得(已修) ...

  •   漫漫飞红明月风,
      青山记得梦华容。
      此心若问今何往,
      犹作高云散碧空。

      民宿炎中的一番事态,除了化作几声特训时一叠声的抱怨外,并没有惊动到什么别人。
      同样的事态,在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夜色沉谧安然,如巨大的黑幕笼在大地上。营地中,火光跃动,噼啪声不绝于耳。
      麻仓叶王坐在火堆旁,身旁是一位身披白袍的帕契族人。
      “……所以,长老决定重启通灵人大赛。地点就在——那个地方。”
      尼克罗姆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捧如鲜血浸染的花朵,中间夹杂着零星一两点雪白。
      叶王的视线静静地停在那花束身上,自尼克罗姆将花束拿出来之后,他便再也不曾从那上面移开视线。
      “精灵王指示,前往彼岸参加通灵人大赛?”
      他浅浅反问了一句。
      尼克罗姆点头道:“是,长老已经将分组调整成两人一组,只要能进入彼岸,就算过关。”
      叶王凝视着血色的花,嘴角一抹笑意依旧不曾消失。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道试炼竟沦落成这个地步。”
      “星辰即将离开,长老说,若不能趁此机会重启大赛,通灵王不能诞生,破灭与重生就不能开始。”
      “所以,她打起了彼岸的歪主意……罢了。”
      “彼岸花开,意味着那个世界的存在终于出现在现世的眼中,而人类……在这个彼岸与现世交界的时刻,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麻仓叶王轻轻笑了笑,视线余光瞥向遥远的黑暗之中。
      俄而,晴歌的身影踏夜而来。
      “小晴,怎么了?”
      “舒璇小姐,她又在河边睡着了。”晴歌来到火堆边,有些为难地道。
      叶王终于勉为其难地移开视线,随意地点了两个大汉,道:“你们去接她一下。”
      “是,叶王大人。”
      两名大汉起身离开了,叶王的视线再次回到尼克罗姆身上,帕契族人白袍裹身,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手捧着一束灿烂欲滴的鲜花,竟略显得有些滑稽。
      “尼克罗姆,把花收起来吧。”
      “是。”
      叶王的视线再不望向那花束,他转目看着火堆,火焰跃动的舞蹈之中,他眼神似又些许恍惚,可他嘴上依然还在问着问题,“有说过怎么去彼岸么?”
      尼克罗姆道:“听闻是集中在一座小岛上,通过幻境的方式前往。”
      “幻境。”麻仓叶王闻言轻笑一声,“神剑幻华不在的时刻,你们帕契族人究竟有何本事,从天尊圣后的手中夺得彼岸的进出权。”
      尼克罗姆沉默不言,也不知是不知道,又或是不能说。
      麻仓叶王叹息道:“彼岸已有千年无人进入过,如今彼岸花大量现世,说明两界的秩序已经进入极端失衡状态,也亏得通灵人大赛还能继续。”
      “听闻……是千年前彼岸的神明转世到了现世,所以——”
      麻仓叶王神色骤然一冷,他抬头目视尼克罗姆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帕契族人一愣,有些困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彼岸的神明……
      麻仓叶王悠悠闭上眼,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夜月下,那个人映照着千里明光的双瞳,和她浅浅的愁绪。
      “听说精灵王特意点了几个人名来参加。”
      “是,其中有舒璇小姐。”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麻仓叶王睁眼,他看着尼克罗姆的白袍,回想起那些鲜红如血的彼岸花中间如雪的白花。
      “彼岸之神转世……”他冷笑起来,“精灵王的全知全能,还真是有用。”
      只要千年前的彼岸之神也在参加通灵人大赛,则无论天尊和圣后如何封锁,彼岸的大门终将在神剑幻华到来之时,随之开启。而神剑幻华,自然支撑得起整个试炼幻境的体量。
      所以,只要挑选特定的人,送出信物,自然水到渠成——帕契族打得一手好算盘。
      两名大汉驾着昏睡不醒的舒璇回到了营地,少女被放在了麻仓叶王所在的火堆旁,她看起来是真的累了,魔鬼特训之后,疲惫让她即使被人这么折腾一番,也不过翻两个身,继续睡下去的程度。
      麻仓叶王看了她一眼,转头向尼克罗姆道:“舒璇的彼岸花是哪一枝?”
      尼克罗姆自白袍中取出一枝洁白如雪的彼岸花,放在了舒璇身边。麻仓叶王知道这是这个帕契族人仅存不多的骄傲之一,也未曾干涉,只是看了看那一朵洁白的花,道:“将彼岸花分发给其他人吧。”
      “是。”尼克罗姆转身离开,叶王的视线再次移到火堆上。他的手中,握着一截枯萎的花梗。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心里想着。
      当尼克罗姆拿出那一捧彼岸花,告知他在彼岸举办通灵人大赛的时候,见到这在人世久违的花朵时,他第一反应却是平淡的一句“不出所料”。又一个千年到来了,独孤的转世已然被他找到,大变革之际,她如约来到了这世上。
      而那个人——他瞥了一眼安静睡着的舒璇——不知道她,是否能在这可能充满腥风血雨的比赛之中活下来。
      麻仓叶王静静地看着她身边的那一枝白花。那时独孤曾告诉他,这彼岸花的白色,是神明的颜色,所以她的使灵摩诃曼珠,是一朵洁白的花。
      如果说,精灵王钦点的人名,所拥有的花枝乃是白花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意味着,持花之人可能是神明。而如今舒璇的持有灵沙华,却是一朵红色的彼岸花。
      一阵红光盈盈飘出,化作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向着叶王盈盈而拜:“摩诃沙华,见过叶王大人。”
      她的视线落在舒璇身边的白花上。
      “你来了。”叶王微微笑道。
      “是,大人。”
      “千年更迭之际……你我会相逢于此,也不知是否必然。”
      火光幽幽中,沙华秀丽的眉眼显出几分担忧。
      “可是小姐她……”
      “当初那个人……独孤剑使,她离开前曾交待过你,守护这个持有神剑幻华之人,直到她再次出现。”
      女子的神色显出几许沮丧。
      “不错,可独孤剑使自那之后……再也未曾出现过。”
      舒璇一直是舒璇,也一直只是舒璇。
      一人一灵相对默然。没有人留意到,白色的彼岸花上滴下一滴奇特的金色水珠,沿着土壤,滚动,最终没入了舒璇体内。
      “你也听见了,如今时间将至,彼岸所剩余的留守之人——”
      “恐怕只有我的姐姐摩诃曼珠了。”
      “天地骤变,世易时移。”麻仓叶王凝望着火堆,“属灵的世界,与属人的现世交集,将引发怎样的混乱呢?”
      他冷笑起来。
      “如此肮脏又渺小的人类,在灵的世界里,还依然苟活着那么多,帕契族人妄图以精灵王稳定现世,殊不知……精灵王却将两界通道,全然打通了。”
      沙华怔怔望着他。
      “叶王大人。”她艰难开口,“你我……都是历经千年之人,你也记得千年前彼岸的样子……而这个现世……”
      麻仓叶王静默了许久,最后笑了,“这个现世,没有独孤。”
      沙华蓦地一惊。
      “至于舒璇……只要神剑幻华还在她手一日,那神剑依然是神剑,她也依然是她。”麻仓叶王淡淡说着,火光在他眼中跳动万千,化作纷舞的红蝶,星星点点,飘然暗寂于沉沉夜色。
      沙华一时无言,她俯身向麻仓叶王再拜了一拜,却只是嗫嚅道:“璇小姐她……”
      “……也罢,她终归是你的小姐。”
      麻仓叶王轻轻挥手,沙华叹了一声,终是隐去了身形。
      四下里没有声息。只有舒璇轻轻的呼吸声一起一伏。麻仓叶王捏住了手中的花梗,抬头望着无月之夜的星空。
      不知何故,他想起了那日舒璇的话。
      “那星空之中,每一颗星星都是孤独的,可他们成为了一整个星空,却会那么灿烂,这就是我眼里的人世。”
      她与独孤一样,都那么静静看着尘世与这样的星空,用最平实的话说出她眼中的真相。叶王以为自己并不真的了解这样的人,可这个时候回想起这样一句话,内心却充满了奇特的平静。
      说着那句话的时候,她是舒瑾卿,而非独孤枫。
      七月的熏风暖暖地吹来,夹杂着火焰淡淡的燥气,麻仓叶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周围睡着的人们的心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他独自起身,离开了火堆旁。
      四下里,一时间只有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缓缓坐起,一双明亮的眼怔怔望着麻仓叶王离去的方向。她脸上没有表情,一只手轻轻触碰着身边洁白的彼岸花,花与手一时辉映,如同千年前一般,洁净如玉,耀目如月华。
      ——这个现世,没有独孤。
      好半晌,她才轻笑一声,再度躺下。只那一刻,仿佛什么东西,就这么顺着长夜风声,消散入脉脉的暗夜里,再无声息。

      同样是叶王的队伍中,没有睡觉的人还有两个。
      尼克罗姆终于将所有的彼岸花都放到了对应的位置,最后,他在火堆旁找到了晴歌。少女正抱着膝,她的身旁,欧巴裘依偎着她轻轻打着鼾。尼克罗姆将一红一白两枝彼岸花交给了她。
      “晴歌小姐,你的花是白色的。”他特意补充了一句。
      晴歌愣了一愣,“白色的……别人的花呢?也有白色的吗?”
      适才看尼克罗姆四处分发花枝和神谕呼叫器,她便明白了彼岸花是红色的花朵,可她手里这枝……
      “只有舒璇小姐的花同样是白色的。还有……叶王大人,他没有花。”
      晴歌一愣,轻轻将欧巴裘推开了一点,缓缓站起身看着尼克罗姆,“叶王大人没有花,那他可怎么——”
      “叶王大人说,叫晴歌小姐你不要担心,他自有办法。”
      晴歌不言不语。她低头看着楚楚动人的白色花枝,一时心中有几分迷惘。每个人都知道舒璇之于叶王是不同的存在,晴歌这些日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心中未曾奢望过能与舒璇比肩,那个人那样出彩而夺目,可她的心里,却一直有些小小的困扰。她没有想到今日拿到两枝白花的,竟然是舒璇与她。
      “多谢你了,尼克罗姆,可以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欧巴裘吗?”她缓声说道。
      尼克罗姆点头应下。
      晴歌笑了笑,道了一声她出去走走,便转身离开了火堆边。
      四下里一时无风无月,她手中拿着一枝白色的花朵,独自走在暗夜之中。不一会儿,她走到了河边,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淡淡的迷惘涌上心头。
      为什么呢……
      明明早就已经放弃了希望,在舒瑾卿到来的那个时刻,她就知道今生今世,那个麻仓叶王,只能成为她所仰望的一座高山,可是此时此刻……拿着这枝白花的自己,她看见了那河中的自己,那双眼是那么困惑茫然。
      她有什么特殊之处,会与那个舒瑾卿同样的待遇,可……内心深处的雀跃与欢喜,却让她不由得一阵心跳加速。她知道她依然喜欢那个麻仓叶王,从未改变过,想来这样的喜欢会让叶王大人失望吧,可是,这却是此时此刻她真实的感受。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夜风清柔恬淡,吹动草叶一起一伏,沙沙地响动着,河水的声音清泠悦耳,却冲刷不去内心的怅惘。她叹了口气,打量了下四周。
      忽然,她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同样静静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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