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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长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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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离开,
就让我,
长眠深海。
我的心,会与你同在。
风声呼啸,法术的光华在海滩之上亮起,瞬霎闪现,明灭不定。叶王闪过一道式神的攻击,回身一道五芒星,将另一侧的攻击粉碎了。
绫初雪再一次暴走失控了。
她像个怪物一样,高声嘶吼着叶王和天枢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向着两人发动了攻击。
“我就知道会出问题。”耳畔,天枢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
麻仓叶王再一次挥出一道五芒星,挡住了双眼充血的初雪,回头道:“天枢阁下,还请您认真点。”
“我是认真的,麻仓叶王。”女神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优雅而冷酷。
她挥出手,一道缚咒将绫初雪彻底束缚住,推至了十丈开外,少女的身影却陡然接连闪现,回到了两人左近。冰王笛幽幽一闪,三道冰柱轰然袭来。
叶王抬手粉碎了一道,身影一闪,避开了另外两道。
奇诡的冰华顺着粉碎的冰柱蔓延出来,叶王的手随之结上了霜。一道火焰燃起,五芒星下,火光将冰华烧灼得纷纷融化蒸发,叶王趁势收手,身影数度闪现,落到几丈之外。
他转头望向天枢的方向,女神银白色的双瞳依旧冰冷而清晰。
“被羽月沾染过的灵魂,生生世世带着他的印记,在血红沼泽,独孤也和你们说过。”
叶王视线一垂,“可是……”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一双手,杀了麻仓家的数十人,也是这双手,放过了绫初雪,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这里。他想给她一个交代,再回到那肮脏的世界里,建立起只属于彼岸的梦想。
可是……
“不该是她……”叶王闭上眼,挥手间一道五芒星放出。
“嗯?”
“被束缚住的不该是她,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本可以不用被人杀死!”叶王陡然睁开双眼。
五道星芒同时亮起,倏然从五个方向镇压向初雪,结成了一个五色的牢笼。
天枢看见,竟轻笑着鼓起了掌:“不错,借用五行之力,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自然的法则,麻仓叶王,你果然有天赋。”她的声音清脆爽朗,只说话的内容显得她格外冷酷无情。
麻仓叶王轻喘着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未曾理会天枢的夸赞,只是心中,再不如在尘世之中那般,冷酷而淡然。
他听见了初雪的心底,那一声一声的“不要杀他”,每一声,都带着只有她有的独特哭音。
一霎那间,叶王只觉得心烦意乱。
牢笼之中,初雪如怪物般拼力挣扎着,叶王抬头望去,她在一下一下地用头撞着那牢笼,嘴中低声嘶吼着,而那声声“求求你,叶王,不要杀人了”,一如既往地回响在他心中。他听见了天枢的轻笑声。
“你喜欢她吗?”她问。
叶王不答。他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喜欢她,后来发现他可以不喜欢她,直到现在,他也不再知道初雪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唯独知道一点。
他不希望她死。
他费尽心思让她活了下来的这个姑娘。可是……
“你明明知道,最伤她心的人是你。”
那一刹那,他心的某一个地方灼然一痛。回忆之中,那个女孩子曾意气风发,纤手轻扬间虹光如电,也曾经在她的生日之时,在庭院初雪之中,欢快地转着圈,而这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也记得他杀了许多许多的人,记得她站在尸骸之间故作冷静地和他说,要来看看所谓没有怪物的世界,而他……看着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麻仓叶王,”天枢说道,“你现在看我一眼。”
幽暗的海边,两人静静伫立着,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人。麻仓叶王缓缓转过头去,一切忽然变得如此安静,他看见了天枢的双瞳,冷酷而光辉璀璨,如天上的银河迢迢流淌,流向浩瀚的远方。
“你听我说。”那神女缓缓说道,“我可以,让你和她再见一面,可代价是,十年之后,你将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我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麻仓叶王,这是人世的悲欢,与我无关。”
“可是……”
他想说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没有她可以不被杀死的办法了吗……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独孤。
“告诉我,你是否答应。”
叶王定定注视着天枢的双瞳,一瞬不瞬,未曾移开。
他握紧了双手。
仿佛从中看出了什么,天枢未曾说话。她轻扬起双手,两道璀璨星芒从中亮起。
“为群星所召,天枢在此,化定无方。”
她念起咒语,身形陡然漂浮而起,双手转动之间,星芒悠悠转转,飘向了五芒星的牢笼之中,轻轻巧巧地落了进去,点在了初雪的眉间。
“迷魂魇散,定魄雾藏,诸世昭昭,群星所降,破!”
“空”地一声,初雪的动作被定住了。一点星芒镇在她眉心之上,另一点星芒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她的眉心。
时光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叶王猛地转过头,倏忽间,他看见那少女的双瞳,从充血的样子,恢复成了她最惯常的,那秀丽清澈的样子。
他看见她抬头望向了他。
“麻仓……叶王。”
可她的脸上,却流下了两道泪水。
麻仓叶王慢慢朝着她走了过去。他想去碰一碰她,可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五芒星的牢笼,他自己亲手放下的牢笼。
他站在了牢笼的前面。
他看见少女流泪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叶王,”她轻声说道,“我大概……大概就快要死了,对吧。”
没有回答。
叶王静静注视着她,随即闭上了双眼。
初雪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从我碰到羽月的一开始……对不起,叶王,又拖了你的后腿啊。”
“……小绫。”
初雪微微愣住。随即她笑了起来,“你有好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麻仓叶王还是个孤独的孩子,绫初雪也只是个被人欺负的落魄女孩。可到了后来,当他成为真正的大阴阳师之后,他反而再也没有这样称呼过她。
麻仓叶王的唇角轻轻一扬,随即又落下。他凝望着初雪,他想告诉她他要救她,他想说从一开始他未曾杀死她起,他就不可能真的对她下手了……他想……
“呐,叶王。”初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知道吗。那一天在麻仓家,你的样子十分可怕。”
“明明是在笑着,可看起来却是魔鬼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害怕极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杀了我,你不可能让知道真相的人活下去……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叶王……我却活了下来,你放过了我,还带了我来到这里。”
“可是……我无家可归了,叶王。”她含着泪水,就这样静静笑了起来,“叶王,我又无家可归了。”
“我又一次,成了一个怪物。”
星芒纷闪,那是天枢翩然落到地面上。神女在遥遥相隔的地方注视着两人,一言不发,仿佛世间任何悲欢,不能在她眼中留下分毫影子。
——直到,这世间再没有人,敢称你我为怪物。
叶王就这样站着,始终静默无声。他听着这句誓言在绫初雪的心中响起,他抬头望向了她的眼睛。
“小绫,我会救你。”他伸出手,手掌心中,一点淡红色的星芒中,两枝彼岸花一同燃烧了起来。
倏忽间,一柄长剑递到了他的后心,叶王没有回头。天枢神色淡淡,神剑幻华指着叶王一动不动。
“放开那花。”她冷冷道。
叶王默不作声。
火焰哗地一亮,彼岸花翩然浮向空中,天枢抬头,双眼一眯,挥手一道剑芒袭去,其中一朵花上的火焰被剑风一绞,瞬间熄灭,另一朵花上的火焰也摇摇欲坠。
“麻仓叶王。”她声音如古井不波,不带有任何情绪,“这是我的转世,独孤枫赋予你的信物,你若焚毁了它,将失去我与独孤的传承,彻底离开彼岸,与她永不相见。”
火焰灼灼燃烧,麻仓叶王不说话,他双手一扬,两枝彼岸花骤然合并成一枝,继续猛烈燃烧起来,那纷扬的血色灰烬落进了麻仓叶王的手中,与他双手蓄结的血色星芒融为了一体。
“降妖,除魔。”
他双手陡然向前一伸。
初雪静静站在五芒星的牢笼中,看着叶王递进来的双手。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她走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圈套。叶王在动用天地的法则,试图帮助她除去身上的附灵,可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一件事。
羽月的痕迹,绝不会再从她身上除去……从她触碰到冰王笛开始,从她被附身,毁掉了阵法,从她触碰到那黑色的石头为止。
就像独孤所说的那样,生生世世,永为烙印。
她再也不可能活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了。
天枢的剑风再次挥出,将那枝仅剩花梗的彼岸花上的火焰彻底吹熄了,初雪转头望向那冰白的神剑,心底回荡着的声音,如鬼魅,如魍魉……可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了。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推开了叶王血红的双手。她又向前踏出了一步,来到天枢的长剑之前。
……
“如果可以的话,葬身大海,也是不错的选择。”
……
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她没有停留,就这样缓缓走向面前的大海。任凭身后的叶王转身叫她的名字,任凭天枢冷冷看着她的视线。
带着那个,绝不会再离开她身体的羽月,走向他所爱的,名为迦莲的海。
“四方神魔,听我号令。”
她低声念道。
“三魂皆让,七魄俱焚。魔雾散化,络断经分。请诸神魔,使我灵命,请诸神魔,御镇万魂!”
“小绫——!”
“封魔降伏,羽月,绫初雪,成!”
从此,世间不会再有她所知的苦厄,不会再有那十七年的欢乐与痛苦,而绫初雪之名,将伴随着九幽的怪物,长眠入深海,从此与世相绝。
记忆的最后一秒,停留在一道惊世的剑光之上。
那剑光璀璨如星华,耀目如炽日,击中了她仅剩的,脆弱的灵魂。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那个天枢她……想要救她。
绫初雪想道。她浅笑着,任凭身体缓缓没入深海。
……
“我已将她的魂魄洗炼出来,镇于彼岸,千年之后,尚可转世。只是,身上带着羽月的印记,倘若再度回到熟悉的地方,恐怕——”
“多谢你了。”
“对不起,叶王。”
“你不必道歉,独孤。天枢阁下虽拦住了我,可最后,替小绫取出魂魄的人,也是她。”
“嗯,我知道。”
“她原本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到死也如此孤独,我只是,替她可惜。”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
女神猩红的双瞳含着淡淡的温柔与惆怅。
“你,还有她……我一直,知道的。”
那一声淡淡的叹息,如轻烟般,就这样随风飘散了。后来,十年之后,叶王手中捏着那一节花梗,与独孤相认了,再后来,他再一次失去了最重要的存在。
梦境的最后,依然是独孤枫清淡又哀伤的双眸,就那样注视着他,一直……
“喂!醒醒,到机场了!”
少年睁开惺忪的双眼,缓缓打了个哈欠。
巨大的火灵落地了。他看见身边,那个黑发黑瞳的女孩子,满脸生气地叫着他的名字。
“麻仓叶王,快起来!”
时光转瞬,一梦千年。
他慢悠悠自火灵之上爬起来,慢悠悠滑下火灵。面前,他的部下们已经集结完毕。他轻笑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出发,去见一见,我那弱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