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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要回头 ...

  •   跟着莲花,
      往前走。
      离开这个世界,
      再也不要回头。

      离开了岩山,晴歌并没有感觉十分轻松。她在亡灵一路的包围之下,顺着它们让出的唯一一条通道,回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黑色的宫殿群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伫立在黑色大地之上,凝望着这个不属于它们的颜色的闯入者。晴歌的粉色裙子被荒原的风扬起,猎猎舞动,如一朵盛放的红莲花。
      她在这风中,缓缓走入了大门。
      奇怪的是,广场上没有人,亦没有亡灵,所有的亡灵都被拦在了宫门以外,沉默地注视着晴歌的身影。
      它们再没有继续对迦莲殿下的呼喊了,仿佛知道了什么,送着她走向最后一程。
      晴歌摇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一并摒除在脑海之外,抬步向着宫殿群走去。
      四下里,一片片紫色的波纹忽然亮起,化作蝴蝶在她身周飞动,如落叶的碎片般旋舞不休。晴歌低头看着这些紫蝶,看着它们飞舞着向前飘去,一路上,紫色的波纹随之亮起了,化作一道紫色的光路,向前铺去。
      光路的终点,停在了距离晴歌不远处的,整座黑色宫殿群中唯一的白玉色宫殿面前。
      晴歌脚步顿了顿。她知道这紫色的波纹是羽月的结界,而如今这结界这般举动……她不再多想,步伐一转,顺着紫色光路和蝴蝶走下了回廊,向着白玉色宫殿走去。
      身后的亡灵渐渐远去消失了,黑色回廊之中,唯有她一人的脚步声低徊流荡,裙幅摆动之间,紫色蝴蝶翩然落在那一瓣瓣荷花上,仿佛真正的,戏花的蝴蝶,而她行走在素水莲波之间,一刹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冥冥之中袭上心头。
      晴歌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穿着这样的裙子做过同样的事,可是……她想不起来。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是随着麻仓叶王一起度过的,她从不曾做过类似的事。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她强自镇定心神,慢慢穿过了回廊,来到了紫色光路的终点处。
      那间白玉色的宫殿。
      她拾阶而上,来到宫殿的门口,走了进去。
      整座宫殿空旷无人,摆设陈列一应俱全,她左右打量,未见到人影,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沮丧。
      她呆立在原地,怔怔不知作何反应,可下一秒,危机感陡然袭上心头。
      “迦莲。”
      声音凭空自身后传来,晴歌只觉得浑身上下僵住了,连心跳也为之一窒。
      而后,她听到一声轻笑。
      她霍然转头,视线之中,那个身影清晰了起来。
      九幽之主,冥帝羽月。
      男人依然是那一身吞噬光芒的黑衣,面容冷漠,如同黑夜中择人而噬的巨兽盯着猎物一般,静静看着她。他的嘴角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衬着他的面容,只让人觉得冷酷而残忍。晴歌只觉得身上发起了抖,连嘴唇也在轻轻颤抖着,那种发自心底的战栗感,让她难以开口说话。
      她咬着牙,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是迦莲。”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决绝,即便害怕到发抖,也依然坚持对羽月说出了口的,她最想说的话。
      她听见那人一声哼笑,如同沉沉的铁石坠落地面的铿锵声音,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迦莲,你又说笑了。”
      她看见羽月缓缓向她走来,那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色,来到她身前,遮笼了她整个人。
      下一秒,这个人抬起了他的手,一手轻轻抚上了晴歌的脸颊。
      晴歌狠狠一抖,只觉得一阵遍体生寒的刻骨冷意陡然生出。她强行忍耐着那冰冷的手指触碰她脸颊的不适感,双眼猛地睁大,冷冷瞪着羽月。
      “迦莲,我的妻子……”
      晴歌猛然抬手,红莲锁如绯色的长电般,哗然铺开。那人陡然电闪,后退了三步,手依然维持在晴歌脸颊上的姿势。
      “迦莲她,也不是你的妻子。”她冷冷说道。
      那人一时未曾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笑了起来,黑暗死寂的殿中,他低沉的笑声幽幽回荡,晴歌看着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那只手,唇角轻轻抬起,露出了一个诡秘莫测的神秘微笑。
      “真是个傻孩子……”他轻叹道。
      随后,他慢慢放下了那只手,另一只手抬了起来。那双漆黑冷漠的眼瞳望向了晴歌。
      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块淡粉色的夜明珠。
      晴歌瞳仁猛地一缩。
      “朱雀!”
      一道绯色的光芒,自淡粉色的夜明珠中亮起。
      “晴歌小姐,快离开这里。”
      晴歌瞪大了眼,视线自夜明珠掠向羽月的脸庞。
      羽月脸上,诡异的微笑渐渐扩大了。
      “你想要做什么?!”
      她听见那人轻而悠长的一声叹息:“晴歌姑娘,就和本座……好好地扮演一对恋人,不好吗?”
      晴歌陡然眯起了双眼,冷冷注视着羽月:“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那人叹道,“你不是本座的迦莲,本座的迦莲怎么可能——”
      “她不是你的迦莲!”
      晴歌红莲锁哗然一摆,长长的锁链如电闪般向着羽月卷去。淡粉色的夜明珠在羽月的手上一闪,陡然飘了出去,正对上了晴歌的长锁。
      晴歌一惊,可收锁已然来不及,她勉力将锁链一扬,锁头擦着夜明珠险险划过,她听见了朱雀的低声闷哼。
      “你看。”羽月轻笑了起来,“迦莲,你连出招都已经变得束手束脚。”
      晴歌不言,长锁轻旋,再度回到了她手上,下一秒,一道紫色的波纹陡然在她身前浮现,化作一只紫色的巨爪,向她抓来。晴歌扬起脸,锁链自上而下竖劈,将这巨爪陡然粉碎无形。
      更多的紫色波纹围了过来,晴歌蓦然荡起了红莲锁,将之舞成一团旋风,面对这长锁的防护罩,紫色波纹层层碎裂,零落在地面,如同临终一舞的濒死蝴蝶。
      晴歌趁势慢慢挪移到殿柱一旁,倚靠着白玉柱将红莲锁的攻击范围再次扩大了一些。
      羽月见状,轻哼了一声。他抬起了手,白芒骤然闪现,一支冰白色长笛浮现在他手中。
      晴歌听见了朱雀的惊声尖叫,“冰王笛!羽月,你要对晴歌小姐做些什么?”
      可那男子只是淡淡瞥了朱雀一眼,双手握住笛身,将那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了。
      如同唤醒了沉睡的灵魂,又如冰雪般清越的笛声,就这样在殿中响起了,一个个音符如雨滴般离开了他的唇边,飘落进晴歌的耳中,化作万仞重岩,就这样朝着小小的她轰然砸下。晴歌只觉得仿佛被埋在了永不见天日的深深地底,窒息与压闷相继袭来,胸口一阵烦闷欲呕。她欲抬动手中红莲锁,却发现自己的手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咬牙,努力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点上了红莲锁,却怎么也难以扬起。意识陷入了奇特的黑色漩涡之中,眼前的景象已不再是白玉的神殿,而是一片漆黑虚无,晴歌站在这黑暗中间,只觉得一片彷徨无措。
      她向前走了两步,听到了脚下踩着的水声,可四周什么也没有,她不由得继续往前走去,手中红莲锁散发的幽幽光芒是她唯一可以照见的存在。
      蓦地,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晴歌殿下!”
      晴歌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
      “谁,是谁在叫我!”她大声喊道。
      可是声音沉寂了,消散在了这四周昏暗虚无的空间里。
      晴歌低喘两口气,正欲再往前走一步,却忽然又听到那个声音响起,“晴歌殿下,不要往前走!”
      脚步陡然顿住了。晴歌扬起头,面露惊色,“你是……”
      “……”
      “你是朱雀?!”
      她听见那声音发出一声叹息。
      她说道:“殿下,请您回头看一眼。”
      晴歌闻言,如她所说回过头去,映入眼帘了是朵朵绯色的莲花,如一条花路一般顺着她的脚步蔓延到她所站立的地方。
      她的脚下,最后一朵莲花将开未开,一只紫色的蝴蝶逡巡在那朵花四周,只差一步,便可以停在那花朵上面。
      晴歌轻轻吞咽了一口,身体随之颤抖起来,“这是……”
      “这是迦莲殿下的权能,您只是觉醒了她的权能……”
      “可是我怎么会……”
      “殿下,您不要害怕,您是迦莲殿下的转世,可是,朱雀希望您永远不要被这数千年前的恩怨和痛苦所困。”
      “转世?!朱雀你——”
      “殿下,您必须离开羽月的冰王幻境。”
      晴歌愣愣地看着足底的莲花,一时又抬头望向朱雀,喃喃道:“可是我……我的持有灵……”
      方才到现在的攻击,她一直在依靠巫力强撑,即使是巫力,眼见着也快要见底了。
      绯光亮起,一道人影翩然跪落在晴歌的面前,朱雀的影子垂着头低声道:“殿下,您的勇气从来都令人敬佩。”
      “……朱雀?”
      “我朱雀,愿意暂时成为您的力量,以让您离开这恐怖的幻境。”
      晴歌微张着嘴,凝视着朱雀。
      “可是朱雀,你也知道,我对上羽月,胜算不足一成……”
      “这不重要,我一直相信殿下您,不会被这一切所困,即使付出的代价,是我的一切。”
      渐渐地,晴歌眼中的神色由犹豫和不安化作了坚定,她收回了最后的步伐,就站在原地,扬起手中的红莲锁。
      “如果……如果你果真打定了主意的话。”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莲锁,再不犹豫迷惘。
      “那么……就来吧!朱雀,单球灵体!”
      “是,殿下!”
      “朱雀IN红莲锁,天上重华!”
      绯红色的光华中,锁链四下游走,组成了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的花苞。这红莲花苞的花心稳稳落在晴歌的足底,刹那间,紫色的蝴蝶灰飞烟灭,红色的莲花缓缓绽开了几瓣,黑色的空间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如同玻璃的碎裂一般,开始一片,一片地零落,纷纷扬扬,如黑色的沙尘,转眼间席卷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眼前羽月的脸,和他攥住她脖子的那只冰冷的手。
      她看见那个人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望着她身后一路的莲花,和足底的唯一一朵。
      不知为何,福至心灵一般,晴歌开口念道:“三界莲花,次第来纭,开!”
      足底将开未开的花苞陡然绽放了,一道绯光顺着她的身体直冲向了羽月捏着她脖子的手,将那只手弹开了。晴歌陡然跌落回满是莲花的地面上,喘着气望着羽月。
      她手中捏紧了红莲锁,望着这个人满是震骇的脸庞,她听着他低声念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渐渐移到晴歌的脸上,睁大了双眼。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迦莲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是她!”
      晴歌愣住了。她只觉得心如同被什么揪紧了一般,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可就在这一刹那,她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有破绽!”
      下一刻,一道惊天动地的彩色光柱陡然击穿白玉殿顶,划破了眼前的一切。
      周围的景象如纷落的蝴蝶一般,飘然零散,一片漆黑无光的世界里,只有那道彩色光柱如此真实。下一秒,它化作了一个棕色长发,褐色双眸的秀丽少女,含笑立在晴歌的面前。
      少女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许久许久,好半晌,她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
      “你是……”
      “小晴,一切结束了。”
      “溯琪!”
      少女自愣怔之中回过神,猛然扑前,抱住了眼前的姑娘,泪水如滚珠般簌簌而下。
      “好了好了。”夏溯琪好笑地回抱住面前的晴歌,随即,她的双眼抬起,向前方望去,“可是我想说,在这个人面前,我们还是不要过于放肆来得好。”
      晴歌陡然一僵,慢慢松开溯琪,转过头。
      眼前,是一幅震惊了她的景象。
      背生黑色双翼的羽月,被无数黑色的锁链缠绕着,悬挂在这黑色世界的正中间。他的胸口正中,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一滴滴暗红色的鲜血顺着那黑色的洞往外流出。他的黑色羽翼略显残破凌乱,却大得遮天蔽日,就这样笼罩着她们二人,他静静看着她们,默默不语。
      “溯琪,这是……”晴歌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夏溯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如你所见,这是真正的羽月陛下,只不过……是三千年前的。”
      晴歌抬头望向羽月,对上他静谧清冷的黑色双瞳,只觉得心头一跳。
      “所以,你见到的迦莲……”
      “其实我没有见到迦莲殿下,我见到的……就是眼前的羽月陛下,只是他转告我的那些关于迦莲殿下的话,却并非假话。”
      溯琪轻轻摊了摊手,“你所在的地方正是冰王幻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把我留在这里,说是很想要亲自见见你,所以我……”
      晴歌的视线慢慢自羽月身上移到溯琪身上,又移回羽月身上。
      “所以那个羽月才会明知我不是迦莲,还要那样……只因为真正的迦莲其实已经……”
      “不错,迦莲死了。”那个人缓缓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冷清,像薄薄的雪花落在地面上,视线缓缓垂落,落在了晴歌的身上。
      “晴歌姑娘,如你所见,你不是她,可你却又那么像她。甚至有一瞬间成为了她……”
      “我……”晴歌低下头,脸上浮现出少见的迷惘之色。
      “她死了,死在了她的亲姐姐,天枢的手下。”羽月轻叹了一声。
      晴歌蓦然抬头,望向他。
      羽月看着她的视线,满不在意地轻笑了一下,半晌,他道:“异世界的来客,晴歌姑娘,你们不凑巧,来到了我去找天枢的前夕。”
      “你接下来打算……”
      “我会替她报了这个仇。”羽月淡淡说道。
      晴歌的眼中闪现出一片悲哀之色。羽月的眼睛落在了溯琪身上,在她左手以神谕呼叫器刻意遮掩的紫色蝶纹上掠了一眼,唇角淡不可见地轻扬了一下。
      “带着我的印记,虽无冰王笛,却得以进入这个幻境,精彩。”
      溯琪愣了愣,“你说什么?”
      羽月却笑了笑,视线再次移回迦莲身上。
      “你一直是个出乎我意料的人。”他轻轻说道,“这一次,竟然召见三界莲花,破了我的冰王幻境。”
      晴歌望着他不说话。
      “可是晴歌姑娘,你们就要离开了,也不能……再来见证我的终局了,迦莲她也是一样,离开得那么早……”
      “羽月,我……”晴歌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一阵酸涩感涌上她的双眼。
      “希望你一直能那么自由,晴歌姑娘。”
      “我会的!”晴歌的话冲口而出。
      她看见羽月轻轻笑了笑,全然不同于他平日里那种危险又冷漠的微笑,那一抹微笑里含着淡淡的温柔。
      一道白色莲花盛开的道路渐渐自两人眼前蔓延开了,羽月的身形悄然掩去了。
      “顺着这条道路往前走,跟着莲花,你们就能离开这个幻境。”羽月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了,“一直往前走,只不过,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晴歌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再犹豫,拉起了溯琪,缓缓向前走去。随着她的脚步,白色的莲花,一朵又一朵变成了红色的莲花,就这样目送着少女远去。
      “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
      红色的莲花,渐渐地就这样铺满了一路。
      不要回头……
      晴歌就这样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拉着溯琪往前走。她的眼前,仿佛闪现过了什么画面,那是羽月最终落败,被天枢封印入九幽之下的场景,可是……
      不要回头……
      少女默念着这句话,就这样慢慢向前走,走向了那红莲盛开的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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