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子》一江烟月

66、（五十四）逃亡（二）

　　看西蒙收好文件，埃里打了个手势，卫兵立即带了个人进来。
　　看着来人，何昔安风同时愣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曾增找来给他们化装的“神手”。
　　“抱歉二位，不把你们的脸藏起来，天下太平不了。幸亏那天见识了这位兄弟的本领，不然够我们头痛。”
　　“那么高明的化装术，若非亲身体验，难以置信。”安风感慨一句，然后对“神手”道，“可惜没能早点认识你。”
　　面目平庸的中年男子犹若未闻，打开手提箱，取出各种工具和材料，开始在安风脸上比比画画，何昔则在一旁兴味盎然地观看，如同观摹艺术大师现场作画。待到作品成形，他对着安风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禁不住感叹：“简直神了，一个小时变老15岁……看你也没用什么高科技，居然可以把一个人的模样改变成这个样子，武侠小说中的易容术，莫不是真有其事？”
　　“神手”这才淡淡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看我有用人皮面具吗？”
　　何昔立时给呛得没了声──凭他的绝伦美色，无论何方神圣，不管心里有多睢不起，见面总会礼让三分表面功夫作足，没想到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底层小人物，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旁边的西蒙却对“神手”的工作成果不太满意，趋着眉问：“不是让你把他们化装成普通人吗？就是扔进人堆就没了影的那种。”
　　“神手”一指何昔，回答他：“他的眼睛，还有安先生的气质风度，都不是藏得起来的，弄得太平常，一旦碰到追踪高手，反倒引人注意。”
　　然后抬头看看西蒙：“你呢，眉眼轮廊太深，我也没办法把你化装成本地人，至多，就是一个混血儿。”
　　埃里看西蒙脸色不好，劝说道：“反正我们连夜过境，到了那边，混血儿不起眼。”
　　结果自然是专家说了算，等到众人“妆”成，已是凌晨两点。然后真如埃里所说，一行二十几人连夜乘快艇偷渡过境。

　　脚下的城市，安风何昔来过不下十次，与所有的大都市一样，鳞次栉比的高楼，拥挤不堪的交通，富丽堂煌的酒店，安静清爽的富人社区……这一切，都是两人熟知的场景，但总觉得，今天，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人们的步履，依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各种各样的广告，依旧花花绿绿地挂在街边；行驶在街上的车辆，依旧红灯停绿灯走……一切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365天中平平常常的一天而已。
　　直到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的时候，目睹一个体态雍容的中年男子和他的两个助手倒在血泊之中，而警察却在案发后15分钟才姗姗登场，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城市到底有什么“不对”了。
　　不对的不是人，不是物，而是气氛──整个城市，好似笼罩在一种压抑着的深切的不安之中。大多数拥有第六感的人，恐怕都感受到了这种不安，只不过，他们大慨会把这种不安归疚到闷热潮湿的天气，至于有特殊背景的那群人，却是处在实实在在的不安之中──大战已经拉开序幕，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而且……真的还有明天吗？
　　吃过午饭回到房中，西蒙出去办事，留下埃里和几个卫兵看守三人。卫兵们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马来印尼人的模样──他们大都是埃里的旧部，本来就是南美混血人种，改头换面成为深肤色的亚洲人，不难。
　　百无聊赖地歪在沙发上，何昔向安风道：“看样子已经动上手了，不知道输赢如何。”语气中颇有点错过了好戏的遗憾味道。
　　“现在刚刚开打，互有输赢吧？”
　　“西蒙出去打探情报了，等他回来，会有消息。”埃里不动声色地插话，仿佛非常愿意帮忙似的。
　　几人正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就见一阵火光突然自窗外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一阵火焰冲天而起，随着火焰冲向四周的，还有一辆汽车的残片……
　　埃里和卫兵还好，军人出生，血与火生与死见得太多，但安风何昔对于□□的仇杀却是少有涉足，两个人都是第一时间冲到窗前，看得连眼睛眨一下都舍不得。当然，除开好奇的成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现在都无事可做正闲得难受。
　　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西蒙回来了，他在外面呆的时间显然比预计要短了许多，而且一脸凝重。一进屋，把两只手表扔给安风，立即与埃里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估计出了重大状况。
　　安风把两只手表都递给何昔，让他先挑，自己拣他挑剩的。何昔把表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然后举起一只向“神手”道：“这只怎样？应该更配我的身份吧？”
　　神手的目光一惯如一地淡淡扫过手表，没有回答。何昔于是把另外一只给了安风。
　　这两只手表还是在神手的坚持下，西蒙才决定买给他们的。
　　被抓住的时候，不但一切财物，就连两人身上的戒指手表，甚至何昔手腕上那串佛珠链子，全都给通通收走。
　　不过神手坚持他二人需要手表──男人，而且还是他们这种有身份的商场男人，手上不带名表，太让人生疑。西蒙自是不敢把手表退还给他们，暗黑世界里边混饭吃的人，稀奇古怪的事情见了不少听得更多，不小心不成，于是只得另买了两只。

　　待到西蒙埃里回到房间，大家立即知道了他们商议的结果：本市是海上莫家与锦绣园重点争夺的地盘之一，现在情势非常紧迫，暗杀爆炸少不了，甚至可能会出现双方人马大规模火拼的场面，再呆下去，保不住就成了城门边的池中之鱼，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连夜乘晚班飞机离开本市前往狮城，再下一站便是哥伦比亚。
　　“莫家的根据地是加勒比海，到了哥伦比亚，你们应该可以和莫家人接上头，我们也好回美国。”西蒙有模有样的解释，说得就给真的一样，仿佛锦绣园在哥伦比亚毫无势力。
　　安风也没有戳穿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现在离开？不怕为追踪我们的各方人马留下线索？”语气是一惯的漫不经心，可话却说到了点子上，一针见血。
　　西蒙虽说是□□出身，但他向来位高权重，哪来逃亡经验？埃里更糟，□□上的事情，他哪懂？
　　看二人有些不解的目光，埃里的一个手下适时开口解释：“安先生说得不错，昨天我们在大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有人得到消息，今天我们才过来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而且再怎么分散，最少也会有十来人同行，这种作法很张扬，不可取。”
　　看懂了西蒙眼中的问号，埃里道：“他是胡里，搞情报出身，至少比我们要在行一些。”
　　“既然现在我们都扮成了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这两天在本港举行的商业展示会，现现身，然后再离开。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在狮城举行的同样性质的展示会，那就更好了。”大慨是有了老板撑腰，“狐狸”这次的话说得硬气了不少。
　　事情于是就这样定了。
　　接下去大家一齐动手，翻看报纸，上网查寻，甚至连电视广告也不放过，就连安风何昔，都主动帮忙，俨然是一个阵营的同盟军。精诚合作的结果颇为愉快，还别说，本市现在就在举行一个为期三天的电子新产品展示会，据说成交量不错，在电子行业中还算有点影响，明天正好是最后一天──一切顺利，好象老天待他们还算不错。

　　睡觉的时候，虽然兄弟俩一点逃亡的意思都没有，还是给铐上了铐子，二人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也没有发出怨言，非常识时务地任他们铐了，关灯睡觉。

　　羿日的展示会，一切顺利，虽然几个“老板”不但对电子产品电子行业，便是经商本生，也一窍不通。在两个展区转了转、几个展场停了停，要了十来份资料，装模作样地接了几张名片，便大失所望地向场外走去，边走还边认真无比地交换意见。
　　──真遗憾，没有我们要找的产品。
　　──不急不急，后天狮城的那个展示会，或许会有收获。
　　──还好，反正这次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
　　谁也没有料到，看看就要出会场了，意外发生。
　　门口的警卫人员在几人走到会场门口的时候，叫住了西蒙：“这位先生，能不能看看你的证件？”
　　所有人一齐发怔，虽然每人发怔的原因不尽相同，脑子里转着的念头，更是千差万别。
　　“为什么？”西蒙并不去掏证件，只是不悦地看着警卫，气势很是逼人──他作惯了大人物，气势倒不用伪装。
　　“我们刚接到命令，从现在起，所有出场的人都要检查证件。”
　　“谁给你的权利随便检查证件？请问这就是你们的法律吗？还是你们根本不在乎人权？”
　　“先生，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一切行为合乎法律手续，况且并不只是检查先生一人，所有人都必须出示合法证件，否则不能离开。”警卫心平气和地回答，与此同时，另外几个警卫也正向这边走过来，看来是“援军”。
　　西蒙终于把手伸向证件──他的证件虽然是假的，但若非遇到真正的高手，就算海关人员，只怕也看不出半点问题。刚才之所以大作文章，是因为不闹一下就乖乖照办，与他现在的“身份”不符。
　　哪知他还没有把证件掏出来，就见面前的警卫一个前扑，倒向他身上，西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愕然地看着那个警卫倒向地上。直到此时，几人才发现警卫背上，鲜血正一股股向外冒着，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杀人啦，快跑啊！”
　　伴着叫声，一声枪声划破会场……
　　骚乱立时从后面传出，很快传递到几个人立身之处。警卫人员首当其冲，立时卷入骚乱中心，随着又一声枪响和另一个警卫的倒下，会场里的人们，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了，然后便疯了一样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出口。
　　广告牌倒了，桌子椅子纷纷倒下，电子器材散落一地，宣布材料满天乱飞，装扮会场的花蓝四处滚翻，角落里的大花瓶被撞成碎片……
　　骚乱就象一个不停膨涨的漩风，迅速扩大，不过瞬间，已经把整个会场卷入其中。
　　就象还嫌不够劲，又听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叫：
　　“火……”
　　“有人放火”
　　“要被烧死啦”
　　……
　　人群就此彻底失控，大家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向外奔去……
　　伴着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在上千人的失心疯中，有人被冲倒，便再也没能站起；有人从他人的身体上践踏而过，只为了抢得那一线生机；有人歇斯底里地呼唤着同伴，仿佛不若此就抓不住那根救命稻草；当然，更有人浑水摸鱼乘乱逃走……

　　只是，非常不可思异的，安风和何昔，没在这些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