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君王莫愁天下事》月埙

11、夜访怪虫

　　待到人马集结完毕，却并未返回驿站，一行人驰马在日光已略有些晦暗的幽谧林间穿行，等到日薄西山时，便在山间一家猎户处落脚。
　　李青松带了韩说前去交涉，用许多猎物交换，取得猎户家炊具和棚子一用。
　　棚子正中的土坑里，被放了血的鹿整只涂满泥放在炭火中炙烤。我从溪水边将野菜洗净，倒进卫青正不停搅拌的粥锅里。棚子外面，韩说正蹲在泥地上，皱着眉头认真地拔着锦鸡美丽的羽毛。
　　其他的骑郎也没忙着，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各色野味炙熟。而我们尊贵的天子，此时正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这石头还是李青松从远处搬运至棚内，擦拭干净后恭恭敬敬请他入座的），一手托腮，一手转动着竹签，一只香喷喷的剥了皮的野兔正在上面被烤得渐渐金黄。
　　天子烤了一会儿，举起来自己欣赏了成品，突然站起身来，溜达到棚内唯一一口大锅旁边，将油光可鉴的兔子往卫青嘴巴一横。
　　卫青停下了搅拌粥的一只手，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天子。
　　“看什么？”天子不悦道，“朕烤的，你尝尝。”
　　可怜师兄一手拿着搅拌用的木棍，一手正端着盛满蘑菇的小篓，这下子腾不出手来，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天子不耐烦了，直接下了命令：“张嘴！”
　　卫青只得乖乖地张嘴，就着天子举着竹签的高度咬了一口，满嘴都是油，天子倒很是得意地走开去视察韩说拔毛的进展去了。
　　“好吃吗？”我笑着问。
　　“味道有点淡。”卫青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我其实饿了，挺香的。”
　　“那是香，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没有人吃上呢。”像我还只有对着一大锅将熟未熟的粥流口水的份呢。
　　卫青把蘑菇都倒了下去，又使劲搅拌了几圈，欣喜得说道：“很快大家都有得吃了。”
　　正说话间，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天子的声音：“韩说，要不要吃？”
　　我一抬眼，天子果然正扬着他的烤兔子在那到处显摆呢。
　　卫青也顺着声音抬头往那边张望了一眼，小声地笑了起来。
　　等大家都用完饭，太阳几乎完全落到山那边去了，深蓝色的夜空中出来了一些稀疏的星子，一弯薄冰似的月挂在树杈上。
　　一开始吊在小火堆上煎的给卫青服用的药也刚好，卫青抱着小耳壶坐上安车（李义他们率领另一队人马从县里赶来会合时带上的），我从挂着的帘子里望进去，刚好能看到他皱着眉头端详着汤药的样子。
　　天子这会倒是变戏法般地在座位上摆出三个通红鲜艳的李子，卫青这才一扬脖，将药一饮而尽，然后马上去抓李子。
　　“哎，好甜。”心满意足的是师兄的声音。
　　随后我听到天子轻笑一声，用天子剑柄挑下了挂在琉璃钩上的帘子，将渐凉的晚风挡在车外。霎时车内好生安静，只听得鸾铃在车顶“叮当当”一声声有规律而又音韵悠远地响起。

　　安车在甘泉宫侧悄然停好，卫青一掀车帘，率先在李青松的搀扶下走下车。大概是车内比外面略热吧，他脸颊红扑扑的，对应得李青松一张被冷风吹得发白的面瘫脸煞是有趣。
　　天子随后步出车内，扶着卫青的手臂轻巧地跃落地面。
　　“君侯。”一行人中只有我事先来过这里见过那怪虫，于是我便上前禀道，“之前那怪虫出没地距此不远。”
　　“好。”天子点头吩咐，“那你在前面带路。”
　　我随天子和卫青、李青松走到队伍中间，几十人将天子前后左右护好，每间隔一人便有人打着松明火把，将黑夜照亮得犹如白昼。
　　韩说打着火把在队伍最前面开路，我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对左右嘱道：“那怪虫就在前方，大家千万小心，走路时注意脚边。”
　　顺着记忆中的方位，沿着墙根走不了几步路，突然腥风大作，野草顺着风向齐齐倒伏，那幽深密林中远远的有两盏红灯笼般亮堂的物事飘移了过来。
　　卫青早已闪身拦在天子前面，一只手按住腰间的佩刀，一只手高举用袖子挡住扑面的砂石，努力向前方望去。
　　“凤翎。”他唤我的名字，“那不是虫眼吧？你和我汇报中它可不是这般模样。”
　　确实，那虫比起上次见到，似乎更加凶暴了点，也许是之前秦浪他们作法激怒了它，待到那肥大的虫身在火光映照中显示出全貌时，我发现它比上次更长大了些。
　　“它长得可真快。”我笑骂道，“这下可麻烦了……”
　　“保护平阳侯。”卫青一声令下，建章骑郎将天子团团围住。
　　“青松，将鹿血扔给我。”
　　李青松得令，忙将装满鹿血的囊袋抛给卫青。卫青接在手中，皱眉道：“虽然不知管不管用，不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我先去引开那虫的注意，师兄见机行事。”自出师以来，还未和师兄并肩作战过，此时我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我也去。”韩说见我和卫青向前，也拔剑准备同行。
　　“你留下。”卫青命令，“配合李青松保护君侯安全。”
　　天子被团团围得如铁桶一般，脸上登时不乐意了：“我才不要人保护！卫青，你身上有伤，还不如我来。”
　　饶是这般时刻，卫青还能镇定地对天子躬身行礼，口中劝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如若还记得仆这伤从何而来，还望莫再轻易以身涉险。”
　　天子哼了一声，却没有发作。
　　卫青微微一笑：“还是君侯觉得仆的武艺不够精进？”
　　天子这才同意，却仍不忘关切道：“这虫古怪，你自小心。”
　　“谢君侯关心。”

　　两个大男人还这般婆妈，我早等不住了，提起剑便欺身向前，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和那虫游斗起来。
　　这虫果然比上次见到时暴戾了不少，见人就咬，我故意将它往林地深处引，又注意不离开松明火把可以照亮的范围。
　　卫青早不知不觉绕到树林背后，只见他将酒囊的封口拍开，新鲜的鹿血就这样全数撒在了怪虫紫红色的躯干上。
　　鹿血浇完，我和卫青都戒备地站在一旁，关注着虫的变化。
　　那虫被鹿血浇到的皮肤渐渐冒出一股黑烟，然后像是烧焦般地变黑，那虫像是吃痛，在草丛中好一阵打滚，在我们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它居然突然地平地窜起，整个身躯都通红发亮，触角和腿部周围都散发出带着恶臭的灰白色烟雾。
　　“不好！”我和师兄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那虫竟然对我们不管不顾，径直以飞快地速度向人群环绕的天子冲去。
　　“哪里走！”我一剑砍中虫尾，却被淋了鹿血更加激怒的怪虫一个扭身摆尾掀倒在地。
　　岂有此理！我爬起来准备再砍，只见卫青早已快速向那虫追去，一剑扎中它软软的肚子，黄黄绿绿的液体喷溅了出来。
　　那虫红了眼，丢了其他人，扭头只管朝卫青冲去。
　　卫青脚步并不凌乱，而是用剑格挡住虫的进攻，一步步稳稳地后退，又将它引回林地中。
　　我忙几步追上，正要往下砍，却看到一根火把从我身后飞过，重重地砸在虫头上，痛得那虫又在原地打了两滚。
　　我正好奇谁天生神力，能将火把扔到这么远的地方，一转头却看见天子急吼吼地喊：“卫青，回来！”身旁韩说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所踪。
　　卫青盯着地上的火把略一沉吟，便对建章骑郎下令道：“李义那队执火把的速速上前，将火把扔到地上，围成一圈。”
　　顷刻间，地上的枯枝树叶被点着，绕着怪虫燃烧成了一个硕大的火圈。
　　那虫仿佛是有几分怕火，畏缩着不敢向前。
　　卫青在火圈外得意洋洋道：“青松，拿弓箭来。”
　　看师兄那架势，也不管什么怪力乱神了，一把火烧掉，或者将它射成刺猬，也算彻底解决了这一麻烦。我对他的决断很是赞赏，但是那怪虫却机灵得很，仿佛预知到了那悲惨的命运，在乱箭齐发前突然从火圈中跃起，竟向峭壁下飞去了。
　　卫青手拿弓箭，只赶得上远远射中它身躯中部，那虫中了箭，嘶吼着往云雾深处坠去，竟不知所踪。

　　大家都感到悬崖旁边，跟着卫青往下探头张望，只见黑漆漆一片，只隐约看得出半山的怪石罢了。
　　“你说它这次死了没？”
　　“中了卫将军一箭，不死也差不多了吧。”
　　“我看不一定，这虫居然会飞，简直就像龙一样，不会是什么不能杀的灵物吧？”
　　几个骑郎小声嘀咕着。
　　“胡说！”真龙天子出面驳斥，“长得这么丑恶，又臭皮又硬，邪物还差不多！”
　　众人忙脖子一缩，点头称是：“陛下所言甚是。”
　　“我看它死不了。”适才我和卫青都砍过那虫，因此知晓，“它皮质看似柔软，浇完鹿血后竟然坚硬如着铁甲……”
　　“诚如凤翎所言。”卫青回禀道，“臣所用的箭矢只是打猎用的寻常箭矢，怕虽扎进皮肉，却难伤它要害，是臣驽钝，未考虑出万全的法子就让陛下以身涉险。”
　　“你可长本事，一句谏言堵得朕连剑柄都没摸到，涉什么险？”天子笑着将披风解下，裹在卫青身上，“崖边风大，今晚姑且回去，再寻法子解决这邪物就是了。”
　　我踢了一块石子到崖下，嘴里念叨：“臭虫，叫你作恶！下次再修理你！”
　　卫青拍拍我的肩膀道：“什么脾气？你真该学学韩说。”
　　我看到韩说站在李青松旁边，手握剑柄，站姿笔直，安安静静的，关切的眼神却不住地往悬崖边飘，不由得笑了起来：“师兄，闷骚有个二师兄就够了，我凤翎没兴趣。”
　　说完自顾自扛着宝剑故作潇洒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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