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落成海I》樟檀柳

1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她恍惚的安静下来，一声不响的伏在他平实的背上。轻悄悄的海风不声不响地打乱她的鬓角，和俏俏的长睫。她忽然显得苍白而透明，像是即将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目光疲惫哀伤。
　　……靛……
　　……我可以做灰姑娘么？如果故事的最后是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那么过程再苦再累我都不会害怕，真的，我会很坚强的坚持下去。我们要听到礼堂的钟声，要去北海道看樱花，我会推着你到荷兰的小径上闻闻郁金香的味道，你要带我到英国最大的游乐园坐摩天轮，我们会有可爱的宝宝，我们要给他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还有……
　　还有……
　　……如果可以的话，靛。我一定要做你的新娘，穿洁白的婚纱，交换我们的戒指，在所有人面前立下誓约，但那一定是童话吧，没错的，一定是童话。我是升华，你是沉淀，我们注定是背道而驰的。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死死抓住你的手，我们却还是要被风暴挤散，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知道了彼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那么，对不起靛，我累了，我不想再坚持，不想再忍受被撕扯的疼痛，我……
　　……要放手了……
　　……亲爱的，再见……再见吧……

　　她莫名的有种被水流翻卷冲击的感觉，陡然又平静下来，全身如同虚脱一样没有了力气。即使如此，她还是缓慢的张口：“停下来吧。”
　　她松开双手，露出陈靛的眼睛，放大了声音；“停下来吧！”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背脊倏而僵直又蓦地缓和下来，然后他停下来俯下身松开手把她放下来，“小心点，不要扭到脚。”
　　她逃也似的从他身上跳下来，刚走一小步便扭到脚，她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右脚踝蹙眉。
　　“都说要小心了，怎么还那么唐突。”陈靛跪下来把她的右脚放到自己的膝上，轻轻的拿捏，“幸亏不是很严重，这只脚暂时是不能受压力了，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半个小时？那我们怎么回到渔船那里？”生华咬紧了下唇。
　　陈靛沉吟，然后看了看手表，“时间有点紧，看来得快点回去。”于是走到生华面前，欠身打横抱起生华，沿着弯弯的海岸线往回走。
　　一切对于生华来说都来得太突然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抱她，让她贴住他的胸膛，听他稳健的心跳，那么塌实自然。
　　“你可以唱首歌么？”陈靛颔首向她微笑。
　　生华一窘，努努嘴，“为什么要我唱？你为什么不唱？”
　　陈靛失笑，“我不会唱中文歌的，我想听听中文歌。”
　　“这样啊，”生华还是不好意思，“我们来做交换吧。”
　　“交换？”
　　“对，交换。”生华目光清泠，“你要先唱一首英文歌，我再给你唱一首中文歌。”
　　“真的要这样么？”
　　“这样不好么？”
　　“呃……”陈靛耸肩，“那你不可以失约哦。”
　　“好。”
　　陈靛思索了片刻，“我唱《Angel》好了，我哥很喜欢这首歌。”于是他开始轻轻的唱，唇角有很清很清的笑意。声音不大，刚好两个人都可以听见：

　　“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For that second chance
　　For a break that will make it ok
　　There’s always some reason
　　To feel not good enough
　　And it’s hard at the end of the day
　　I need some distraction
　　Beautiful release
　　Memory seeps from my veins
　　Let me be empty and weightless and maybe
　　I’ll find some peace tonight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Fly away from here
　　From this dark cold hotel room
　　And the endlessness that you fear
　　You are pulled from the wreckage of your silent reverie
　　You are in the arms of the angel
　　May 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

　　他的嗓音沉沉的，和着细细的海涛声，仿佛真的躺进了天使的怀抱，安然宁定。生华第一次觉得听一首歌都可以这样的安静，似乎这歌声都已经汇入了生命，每一次的倾听都是一场心灵的洗涤，不突兀，不刺耳，理所当然的，毋庸置疑的，驻进了她的心里。
　　“还好听么？”
　　他淡笑着问她。
　　她睁开明亮的双眸，开心的点点头。
　　他笑的鼻子上起了小小的褶皱，瞳仁中的蓝色清亮清亮的，异常耀眼。像一个孩子似的沾沾自喜：“轮到你喽。”
　　生华抿了抿朱唇，“是一定要唱么？”
　　“当然，”陈靛挑眉，嘴角却有深深的笑意，“如果你爽约，我岂不是很吃亏？”
　　“那好吧，”生华漂亮的脸蛋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绯红，“我要开始唱了。”
　　“好。”
　　生华闭住双眼，开始唱歌：

　　“Love you & Love me
　　从不曾忘记
　　和你在一起的甜蜜”
　　……
　　我一直记着我15岁的那个夏天，我遇见了一个像百合一样美丽一样纯洁的男孩，他眉眼含笑的对我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然后俯下身来，亲吻我的眼角，抱起秋千上的我在秋天的落叶中，旋转，旋转。
　　他有蓝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和粉红色的唇瓣，然后，他就用他很好看的唇吃住了我的，那种痒痒的，好玩的感觉。
　　……
　　“Love you & Love me
　　从不曾怀疑
　　你是我永远的唯一
　　可是忽然仿佛丢了你”
　　……
　　那年冬天的情人节我在莫莫的花房外站了一夜，那里的雪好大好大，我的鼻头被冻的通红，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他，于是我就很害怕的哭，几乎都要被冻僵。
　　后来还是莫莫救了我，不然，我恐怕是会被冻死的吧。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才出现，脸上有红红的指印，肩背上都是被抽打的痕迹。原来他失约是因为我的事情与他父亲闹翻了，我很天真的对他说：“让我去和你爸爸谈判吧，也许我们见个面，一切都会好的。”而他只是拥紧我：“华儿，我不会让他们见到有关你的任何一切。”
　　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他只有把我雪藏，他的家人才不会威胁到我。
　　……
　　“My love
　　我冷得无法呼吸
　　可是忽然仿佛回不去
　　像是只迷途在北极的鱼”
　　……
　　无可奈何之际，我与他私奔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胆的事情，我好紧张，可是看着身旁的他，我觉得我们是幸福的。
　　可是现实太现实，两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要怎样在这个物质的世界生存下去。他去找那么多的零活，却从来不让我做任何事情。有一次，我帮邻居家的阿姨看宝宝，他回来后和我大发脾气，他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我，我害怕的哭了好长时间。深夜的时候，他从背后拥抱了我，向我道歉，说他既然选择了我，就一定要让我快乐，让我幸福，怎么可以让我去受苦呢？我终于破涕为笑，可是我们的日子是真的很苦。
　　……
　　“I miss you now
　　Where are you going
　　想念曾经
　　最温暖的海底”
　　……
　　那个下午陈澍来找我，陈澍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优秀到让人嫉妒。
　　澍一直对我们很好，私奔也有他的帮忙。澍说他希望我们可以挺过这段艰难的日子，虽然生活很辛苦，但是澍说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靛像如今一样快乐，所以他当初选择帮助我们，他不后悔。
　　澍给我讲了许多关于靛的故事，他说靛从小就性格孤僻，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不对任何人说话，拒绝任何人的请求，直到他5岁的生日那天，他的母亲送给他一只叫华儿的小熊猫作他的朋友，从此以后靛就改变了，在庄园里经常可以听到他的笑声，听到他笨拙的对华儿说一些话，看到他窝进华儿的怀里一起睡在夏天的草坪上，时间推移，华儿和靛一起长大，他说话渐渐不那么笨拙，靠着华儿的背在草坪上看书，可是有一天夜里华儿生病了，病的很严重，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亲自去找医生，可是医生也无可奈何，他疯了一样对所有人咆哮，整夜陪伴在华儿身旁，直至华儿闭上双眼，他抱着华儿的尸体四天四夜，最终倒在华儿身上，一病不起。直到我的出现，他奇迹般的好起来，仿佛又和华儿在一起了一样。
　　澍是那么希望靛可以快乐，所以他宁愿背叛家族帮我们私奔，也不要见到与死去没有区别的靛。靛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他以前的事情，原来我竟是对他这样重要。所以，我想，不论生活有多么辛苦，我都不会放弃对他的爱。
　　……
　　“I miss you now
　　Where are you going
　　想让赤道温暖
　　最寒冷的北极”
　　……
　　那天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去上班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当我开开门的时候，我见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我的父亲。他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脸上有粗粗的皱纹，目光呆滞，让我心痛又心寒——我想，他一定把我们出卖了。作为陈家的老管家，现在最该做的，当然是把私奔的少爷找回家，但是，这个跟少爷私奔的女人，却是他的女儿。
　　父亲开口便说：“你不用担心，老爷还不知道你们的下落。华儿，爸爸只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虽说如此，我心里还是一片黯然，颔首让他说下去。
　　“华儿，离开陈靛吧，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注定不会长久的，你不用劝他回来，只要离开他就好，听爸的一次行么？”
　　我沉默。
　　“你妈妈的病又犯了，”父亲颤抖的说，“而且生平已经交不起学费了，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向陈老爷借，可是陈家人找陈靛已经找疯了，竟然开出‘不找回陈靛别想借钱’的条件，我很可能会被辞退，那样，咱们家就真的走到末日了！我代表我们全家来求你好么？求求你救救你的妈妈和弟弟吧，把陈靛还回去，你还年轻你不能一辈子跟他，他也有他的前途，陈家会送他去最好的学府，到时候他会忘记你的！”
　　我是真的很吃惊，我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呆呆的问父亲：“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妈妈严不严重？平儿还在上学么？陈家人疯了么？他们为什么要把你辞退？”
　　父亲摇摇头：“如果不是真的，我就不会来求你了。听爸的劝好么？你们这样纠缠不清，对他对你都不会好的！如果陈靛不是遇到你，他也许现在衣食无忧，上贵族学校，参与公司事物，开钢琴演奏会，办个人画展，与法国最大的集团联姻，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才。可是现在呢？你们食不裹腹，东奔西逃，他要拉下他的少爷架子去给人作零工，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给他最好的！”
　　我突然一阵心悸，真的是这样么？我无力的滑倒在地。我看见一只鹧鸪从父亲头上飞过，却不知道他的伴侣在哪里。
　　……
　　“Love you & Love me
　　如果你还有感应
　　就指引我游向你”
　　……
　　翌日的早晨，我撒娇的拖住他，死缠烂打的叫他不要去上班而来陪我。他很宠溺我的，真的答应留下来陪我，可是我的心却沉沉的，喘不上来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