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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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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饮过漱口消食的茶汤,李兴德似乎与陆千骏又要谈些什么要事,李柔知趣地回避,一人在花园内闲逛。
花园内有个小池子,里面养了几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儿,也不怕人,李柔走过去,它们竟也拱到了岸边。
李柔觉得好玩儿,扯了根长草逗着鱼群。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背后骤然响起的声音吓的李柔魂飞魄散,险些掉进了池子里。
倒不是李柔没有定力,而是听到《诗经》太惊讶,最重要的是,吟诵之人的语调让李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像是文艺男青年蛋疼了。
李柔转过身去,看到一个面容英俊但有些苍白的年轻人,一手执扇在胸前轻摇,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李柔。
李柔看着他不断闪动着疑似深情光芒的眼睛,疑惑此人是否在放电。
“您好。”李柔谨慎地朝青年微微颔首。
“姑娘,你是这池中的鱼精么?”青年再度开口,虽不是吟诗时那般的语调,但总觉得像是脖子被掐着的公鸡。
李柔郁闷了,陆千骏说她是妖鬼狐仙,这人又说她是鱼精……
她哪里不像人啦???????????
李柔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反正她是走清纯路线的,跑到陆千骏的轮椅后面躲起来就好了。
于是,她故意面露羞涩和为难地瞅了青年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一路跑到李兴德和陆千骏议事的小厅,两人忙问李柔怎么了。
李柔装无辜,指了指外面。
青年也追了上来,叫道:“姑娘莫跑……在下……”
青年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见鬼一般指着陆千骏尖叫:“你、你、你是……陆、陆、陆……”
陆千骏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头微蹙。
心想,没想到他也来了,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前来打探。
不过,怎么缠上了柔儿?
“我侥幸未死,多谢陈大人关心。”陆千骏拱了拱手,声音冰冷。
陈骁尚定了定神,也尴尬地回了一礼,道:“没想到陆大人吉人天相,可喜可贺!”
“托福。”陆千骏淡淡道。
听着陆千骏的语气平静,情绪稳定,不像是要找他麻烦的样子,陈骁尚心里转了几个弯,不露声色。
但他抬头时又看到了陆千骏身后的李柔,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李柔悄悄抓住了陆千骏肩上的衣袖,陆千骏感觉到,伸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然后对陈骁尚冷冷道:“此乃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知陈大人还有何见教?”
陈骁尚觉得凉水兜头,从头浇到脚。
他死死盯着李柔,恨不得用眼睛挖个洞出来。
他没想到陆千骏不仅没死,还赚了个美娇娘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放肆!”陆千骏虽然看不见,但似乎感到或者猜到了陈骁尚对李柔无礼的目光,不由出言怒喝。
陈骁尚手一抖,扇子掉到了地上,心里暗恨,此人虽残,余威犹在,现在尚未找自己麻烦,怕是还没有证据,当下心头一紧。
“姓陈的,你还杵在老子家干什么?是不是要老子用棍子赶你走?”李兴德看不下去,在一旁骨头捏的咯咯响。
陈骁尚额上淌下一滴汗,落荒而逃。
待陈骁尚走后,陆千骏和李兴德似乎不打算再谈下去。
于是李柔推着陆千骏回房,而兵士替他烧好了洗澡水。
关外的时候,一直是李柔替陆千骏擦身,现在继续照顾他也顺理成章。
更重要的是,这府虽然瞧着精致,却是一个富商留下的,战事紧张,百姓都离开了此关,李兴德带着一帮大头兵进驻,李柔怕他们大手大脚,不会照顾人。
回到房里,一大桶洗澡水在屏风后已经放好,更为贴心的是,为了照顾陆千骏的身体情况,李兴德嘱人在一边放了一个木盆和一只小板凳。
李柔往盆里放好了水,试了试温度,然后转身过来要替陆千骏脱去衣衫。
陆千骏脸红了红,接着解腰带低头掩盖。
李柔见陆千骏自己脱完,便拿来澡巾替他围上。
把陆千骏抱到盆里后,李柔把水舀塞到陆千骏手里,然后坐到他身后替他擦背。
陆千骏背上有大大小小各种伤口,李柔搓着搓着,终于很俗气地问:“这些伤都是什么时候弄的呢?”
“恩?”陆千骏在氤氲的蒸汽中正有些神游,听到李柔问,这才回过神来。
“你左边肩胛上这条,交叉的伤口。”
“……入营半年,违反军纪被抽的。”
陆千骏听到李柔问伤疤,本来还想着给李柔讲讲自己过去的荣勋,他和兄弟们洗澡的时候也会互比身材和伤痕。
可不料,李柔抽的实在很准。
入营半年,他遭到父亲昔日仇敌陷害,为了保护属下,他一人担下了四十五鞭的刑罚,当时伤得挺重,所以留了几道印子,可大多随着年月都消了,只剩这道,还被李柔选中了。
最让陆千骏憋屈的是,他觉得自己很难解释,就算解释,又好像狡辩一样。
李柔有些讪讪,别人一问都是和XX对敌,在XX战场上中箭,陆千骏怎么就是违反军纪涅?
看陆千骏像是挺乖的啊,还能违反军纪,要不要追问一下?
唔,万一是喝花酒错过回营时间之类的,不是更尴尬,算了。
李柔觉得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多嘴了,于是继续专心替陆千骏擦背。
陆千骏听着李柔没声儿了,第一反应就是他的柔儿误会了!
违反军纪听起来的确不怎么好听,可他身上的旧伤不都是违反军纪造成的啊!
李柔的沉默,像是有些一杆子打倒所有其他情况的意味。
陆千骏心里愈发的堵了。
“唔……”断肢传来的疼痛让陆千骏一惊。
李柔抬头,紧张道:“弄疼你了?”
陆千骏连忙摇摇头,示意无事。
李柔看着陆千骏凹凸不平又布满疤痕的断肢,心里有些诡异的激动和涩然。
这几日骑马,陆千骏就靠着这二十公分不到残肢夹在马鞍上,太过用力以至于有些伤口都崩裂了。
虽然这会儿已经止血结痂,但李柔还是很小心的避开着。
她仔细地翻开肌肉的皱褶,将缝隙里的血痂轻轻地擦掉。
往盆里添了些热水后,李柔替陆千骏解开眼睛上的绷带,并擦去了黄绿色的药膏。
被桑伯大夫处理过的伤处已经不再像最初的血洞那样可怖,眼皮松松地耸拉着,由于失去眼珠而有些干瘪内陷,眼角处是缝合的伤疤,已经拆线,但尚未复原,还泛着肉红。
李柔用毛巾边缘沾了点水,仔细地清理了眼周的残余药膏。
陆千骏感觉到眼睛上蒙的绷带被取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残目。
入手触感怪异,眼皮好像只是空荡的眼窝外的一层帘子一样。
而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则什么也没剩下了。
“别乱碰,内里的伤口还未复原,沾不得水。”李柔故意口气严肃地拂开了陆千骏的手,实在是陆千骏的表情让她觉得有点可怜,看不下去。
李兴德准备好了新的衣裤,李柔帮助轮椅里的陆千骏穿上,再将长长的裤腿叠好,垫在他的残腿下。
虽然没有了桑伯大夫的药膏,好在陆千骏的眼睛也差不多不需要敷药了,于是索性就没让李兴德再寻伤药来。
只是,陆千骏最后让李柔替他找了一根布带,绑在眼睛上以免残目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