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今非醉

2、二

　　墨青？
　　毫无缘由地，她便知道那人正是老松口中的“墨青”，就凭……就凭他顶着满身的破绽还敢这么显眼地站在空地上，且安然无恙！
　　那人将莫名翻得四脚朝天的竹桌扶起来，又收拾了疑似竹椅残骸的碎片，这才转过身来。他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诧，浅黄色的瞳眸微微眯了起来，轻道：“孩子，你如何进来的？”
　　“是我送她进来的，这孩子破了你布的阵。”老松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墨青“咦”了一声，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这倒稀奇。”说罢走上前去，弯腰准备抱她起来。
　　不料女孩儿一下子跳开，斜眼瞪着他。墨青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会说话。”老松又替她答了。
　　“不会说话？”他愣了愣，“那可会写字？”
　　女孩儿点头，随即从地上拾起一条细枝，写了两个字：怀语。
　　“很好听的名字。”墨青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得送你回家。”
　　说着牵起她，往她来时的方向而去。怀语先是被他的举动惊得炸毛，随即反应迅速地扑向旁边一棵大树，紧紧扒住。大树娇羞地扭了起来，又是老松的声音：”哎哟，轻点儿轻点儿！”
　　“……”难道这里的树全是同一棵吗！
　　墨青失笑，趁怀语愣神之际，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是那么的小，雪白广袖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遮掩起来，瞬时被埋进了一片淡淡草木的清香中。墨青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结果换来重重的一抖，教他有些伤心。 
　　老松嘻嘻地嗤笑：“噗哧哧，她怕你……怕你……” 
　　“小孩都怕我。”墨青无奈地谈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但只是短短几步路的光景，她已经能看到林外那条小路土黄色的路面了。她不由扭头看了看墨青，他完全就是妖怪的样子，白发黄眼，纤尘不染地出现在山径上，普通人会怎么想？
　　可惜她多虑了，墨青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颜色就加深一点。待到他两脚都踏在路面上时，已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他垂下温润的黑眸，柔声笑问：“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她晃了晃脑袋，然后略带挑衅地瞪着他。
　　“那我只能把你送到附近的镇上了啊。”墨青淡淡道，“你一个小孩儿跑出来不回家，想过爹娘吗？”
　　怀语低下头，想了想，犹豫地拉了拉他的左手。墨青会意，将她换到右臂，单手抱着她。她拉着墨青的手，飞快地写下：爹娘得罪人——
　　写下了这句，她的手半悬在空中，迟迟点不下去。
　　墨青沉默片刻，才道：“可有亲戚？”
　　她摇头，小心翼翼地捏捏他的手指，睁大眼儿充满希翼地望着他。
　　“……”他望了望天，轻拍她的头，“我给你找户人家罢。”
　　“……”愤愤拍下那只手，扭头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挣扎着想下去。墨青把她放在地上，见她才刚及他腰部的个头，伸手牵住她。“离镇上有些远，你可走得？”
　　她蹙起鼻，踮脚在他手上写：施法。
　　墨青微笑摇头：“被人看到不好。”
　　于是一大一小以散步似的龟速缓慢地前进。不过小女孩儿终究人小体弱，何况山路也不好走，只一刻钟脚步就变得摇摇晃晃，眸子像两只黑水珠子般挂在脸上，朝他眨巴个不停。
　　确定不是有意折腾她的吗！
　　她扁扁嘴，写道：坏人。
　　“……”墨青哑口，只好伸出手，“要抱吗？”
　　小不点仰头望着他，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两只小胳膊，趴到他怀里，然后……在墨青看不见的角度阴暗地磨了磨牙。
　　不过他没抱多久，俩人的身后传来了牛车行驶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小男孩，拉着一车柴禾从后面赶上来，瞧见墨青立即欣喜地招呼他们上车。
　　“果然是莫大夫！可是要去镇上？”
　　大夫？
　　她睁大眼睛。
　　居然是大夫！没有人死掉吗？
　　墨青点点头，微微一笑：“你是？”
　　男人一拍自己的腿，“我这腿是您治的啊！当时咱村里人都说咱家这辈子都要苦了，没钱治病……还好遇上您，唉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实在谢谢您！”
　　墨青“嗯”了一声，低头瞥了他的腿一眼，道：“还是再养养的好。”
　　“不行的……”男人摸着鼻子呵呵笑，他看着被墨青抱着坐在怀里的怀语，好奇地问：“这是莫大夫的女儿吗？”
　　怀语：……
　　墨青只是稍顿了下，摸摸她的头，道：“不是，只是路上遇着罢了。”
　　怀语默默地折磨着墨青垂落膝上的头发，拽得他有些疼，只好轻轻弹了她嫩嫩的脸颊一下，也就随她去了。
　　男人有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是走丢了吗？”他见这女娃长得十足漂亮，不由探过手去想摸摸她。怀语盯着那只毛茸茸的大手，面无表情地偏头避了过去。
　　男人尴尬地收回手，讪笑道：“似乎是个害羞的孩子啊。小宝，你陪妹妹玩。”
　　怀语松了口气，居然从墨青的怀里挣脱出来，主动坐在叫“小宝”的男孩边上。虽然她很明显并没有玩耍的意思，但面色平静，也不显得烦闷。甚至在小宝去拉她头上的铃铛时，她还解了一只玉铃下来给他玩，被小宝爹看到了连忙抢下来塞回她手中。
　　“这孩子是哑巴？”小宝爹瞧了一会儿，有那么点儿明白过来。
　　墨青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将她又抱了过来。怀语不乐意地扭动，他摸摸她的头，再捏捏她的喉咙，又扳开小嘴——怀语“喀”地在他手上啃了一口。
　　“……”小宝爹目瞪口呆：“她这是？”
　　墨青淡定地抽出手，看着手上的一圈牙印，若有所思。这孩子……是讨厌成年男子么？不过她这丝毫不给人面子的个性，要怎么在别人家生活呢？
　　何况粗略一看她不像是天生哑子，他忽然觉得不用急着将她安排人家，而是有必要仔细帮她看看。
　　怀语睨了他一眼，擦擦嘴，又跑到小宝那边去了。
　　“她很喜欢小宝啊。”小宝爹略带自豪地道。
　　应该说，她不喜欢大人吧。
　　墨青托着颊，思忖她的可去之处。小宝爹又问：“莫大夫今个儿是去镇上帮人瞧病的？”
　　“并不是，”墨青微叹：“实不相瞒，这孩子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也是在路上捡着她的，而她这性子，真不知能托何人照看。”
　　小宝爹一呆，一时接不上话。良久，他迟疑道：“莫大夫是我的恩人，不嫌弃的话不如交给我。我家虽不富裕，但不愁吃不饱。明年我也不进山了，做点小本生意……”
　　墨青挑眉，想了想，露出极为温暖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正巧她和小宝也合得来，以后俩人大了便可成好事一桩。”
　　小宝手里拽着玉铃，呆呆听着。小脸，慢慢红了。
　　啊喂！不要随便就决定别人的命运啊！

作者有话说

　　似乎内容提要都在最后一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