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谋》潇湘蔚然

1、春梦不多时（上）

　　有些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需要一瞬间的触动，那一年我遇到了那个人。
　　很小的时候，爹爹常教育我说，我长大了要继承家业，我是家里的独女，必须要扛起这个重担，要我好好照顾弟弟，别让别人欺负了他去，娘则手把手严厉的教育我读书，算账，娘说，作为一个女子，必须要严格地要求自己。
　　那时候我常看着爹爹怀里的弟弟暗暗羡慕着，为什么那躺在爹爹怀里吃点心的人不是我，只因为我是女子，而我身在女子为尊的天女国，所以我就必须要从小就不能玩乐，只能每天学习学习学习，不停的学习，稍有懈怠，就要被处罚。那时候我哭过，恼过，怨过。
　　直到我因为品学皆为上乘之选，被送进宫里当皇太女的伴读，进入了学堂，遇见了他——唐白，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准备，就是为了遇见他。
　　娘曾说过他最喜欢爹爹笑，因为她觉得爹爹笑起来的时候，是世间最美的。
　　那一刻，我觉得娘说的不对，明明是个世界上有比爹爹更漂亮的人，那人一笑起来，就连百花都在他的面前失色，那亮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高挺得鼻梁，嫣红的嘴唇，肤若凝脂，总之，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就连皇城第一公子司徒非，身影在他面前都慢慢被淡化成了背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嬉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晓遥，怎么了，看呆了不成？”
　　我一惊，立马收回唐突的视线，察觉到自己视线过于专注，我不仅羞红了脸，低低的呢喃道：“太女，别开我的玩笑了……”
　　“呵呵，不过唐家三少确实姿容出色，也难怪你，不过却还是不及第一公子那般俊雅出尘，你还是少见了世面。”太女——宁静，微眯着眼看着第一公子的侧脸，勾起唇角缓缓地道。我抬头看了一眼皇城大名鼎鼎的第一公子司徒非，只见那完美的侧脸，英气逼人，确实是少见的美人胚子，不过也不过只是这样而已。
　　眼神转移，看向那已经冷如冰霜的男子，我笑了，这才是我喜欢的，即使其他再好，与我何干？
　　拈花一笑，足以倾城。
　　我不求天下第一，我不求举世无双，我只求那一瞬间，能随时间停滞。
　　那个泛着晨曦美好的早晨，纯白的少年，傻笑着的少女……
　　那一年我11岁，唐白13岁与宁静，司徒非同年。

　　如果我知道，接近你，会对形成一种越陷越深的束缚，那么也许一早，我就绝对不会靠近你，并且躲得远远的，只要一看见你的衣角，我就会立即转身。
　　太女为了顺利接近司徒非，在学堂开始于司徒非和唐白慢慢的接触，我自己也要紧随其后，只不过这次我却甘之如饴，天知道，我每天只要听见他对我多说一句话，我就暗自高兴，虽然我知道他的眼光从来都不曾停驻在我的身上，可我依旧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就很高兴。
　　在学堂的时光过去的总是很快，一晃眼不知不觉过去了5年，昨日的少年，早已经藏不住他的光彩，成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人目光的妙人儿，那日渐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只有在看见太女的时候才会如三月春水，那化为绕指柔的美，我曾深深为之着迷过，心痛过，却深深的明白，唐白的美永远不会为了我绽放，这个从没有真正进过他眼底的人。
　　我，只不过是太女的跟班，其他，什么也不是。
　　微笑的拿起面前的茶，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三人赏花对诗，笑语盎然，唐白看着宁静的眼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默默的品着茶，冷茶也别有番滋味，人总要换个角度看事情，这样也好，不是吗？至少他快乐，我就快乐。
　　“晓遥！”宁静回头，墨黑的发丝，紫玉冠束发，妖媚非常的脸，却带着不可侵犯的贵气，这样的女人怎能让人不心动，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我微笑抬头，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静待下文。
　　宁静一手绕着胸前的发丝，一手转着右边的白玉扇，微微眯眼，看了我一眼道：“怎的总是一个人坐在那，快一起看看今年的花，也来说说，你觉得那个开的最好？”
　　我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宁静的身旁，在经过唐白的身边，状似无意的眼光划过他冷硬的侧脸，紧抿的唇角，移开目光，垂下睫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扫了群花一眼，道：“我没什么喜欢的花。”
　　宁静挑眉，一脸兴味的看着我，道：“晓遥，难道不是一位惜花之人吗？”
　　“太女见笑了。”我低头避开他揶揄的打量以及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目光。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我却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微不足道的过客，怎敢言喜欢二字？
　　“太女，看来韩世女，甚是不屑与我等一般见识呢。”唐白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微微勾着唇角，垂着头。
　　唐白……
　　太女但笑不语。
　　清脆悦耳的声音温文尔雅的道：“好了，小白，也许韩世女喜欢的花，并不在其中罢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一字一句都说到了我心里般，这个男人太聪明剔透，也许只有太女这样至高无上的女人才配得上那样的男子吧，那完美无缺的男子——司徒非。
　　太女释然一笑，挥了挥手，道：“既然晓遥无心赏花，那就暂且退下吧。”
　　“是。”我微微福身退下，淡淡的睫毛遮住眼瞳遮住那一丝的神伤。
　　嬉笑声离我越来越远，跨过拱门，走过九曲桥，他们的世界里与我格格不入，金童玉女，永远没有配角的位置。
　　在那里，韩晓遥，没有任何的意义。
　　嘴角依旧带着暖意融融的笑意，眼里却什么也没有印入，这满园的春色都入不了我的眼。
　　花虽美，却不是为我而开……
　　回到家中，母亲和父亲在桃园赏花品酒，弟弟则相伴左右。
　　风吹拂过我的发丝，微眯着眼，粉红的花瓣雨把眼前抬眼望来的三人韵致的仿佛是一幅画一般，勾起的嘴角渐渐有了温度。
　　启唇：“爹，娘，福儿，你们怎不等我就开始了？”
　　福儿嘻嘻笑着，撒娇的奔到我的面前，抱着我的手臂，拉我到石桌旁，按座下来，道：“姐姐说话，好没理，你去跟太女赏花，可不比我们快活多了？”
　　爹娘笑着，不作声的看着我俩。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大喊冤枉：“福儿公子，这可冤枉了在下了，那里的春、色再美，怎美过我家的福儿？”
　　福儿红霞飞上两颊，鼓起腮帮子瞪了我一眼，不依的蹭到爹的身边，道：“爹，你看，姐姐说话欺负人！福儿再也不要理她了！”
　　爹爹摇头轻笑，摸了摸福儿的头，疼爱的哄着他。
　　我笑着端起酒杯，品着花酿，片片桃花雨，这才是韩晓遥的世界，简单，不复杂，没有什么高低之分，没有什么贵贱之别。
　　娘清冷温和的声音仿似不经意般的道：“乱花渐欲迷人眼。 “
　　再品一口酒，歪头看着娘，我无辜的眨眼道：“娘果然好文采！”
　　“熊孩子，没大没小！”韩御无奈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有些话，不用说的太直白。
　　嬉笑而过，一手要去拿白玉糕，被爹爹一巴掌拍掉，委屈的看着爹爹，爹爹毫不心软的道：“还不快去净手！”
　　福儿则一脸活该的表情看着我。
　　叹了口气，认命的举起了手。
　　这场花宴，没有御花园的群花娇艳美丽，品种繁多，珍贵稀有，但却美过世间任何一幅风景，轻描淡写，却难抒其中一二。
　　娘的眼里透彻的看着一切，她看透了我的心，却点不破我的迷障。
　　司徒非，宰相家的大公子，爹亲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京城第一公子，品貌文采风流，文武皆上上乘之选，且与太女表姐弟，从小青梅竹马，亲近非常，早已是太子妃不二的人选，就选当今圣上也是乐见其成。
　　而唐白，则是所有人皆知的侧妃之选，其母亲是吏部尚书大人，中央六部尚书之首，地位之玄妙，不可言语。
　　从太女的选妃上可见当今圣上对其的期许和用心。
　　今天的雨，突如其来，却凶猛异常，一把纸扇，早已遮不住那渐渐被雨染成墨色的衣裙，湖绿色在这漫天烟雨中别有一番韵味。
　　雨唰唰的下着，在青石地上跳跃着，破碎，反复，嘀嗒嘀嗒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京城的街上，人群纷纷躲避着这场大雨，奔跑着，只有我仿佛独立于外，静静地走着，那层烟雨朦胧后，熟悉的仿佛看过千百次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周围的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了，没有四周的吵杂纷扰，眼前只有那光看背影已尽显风流的男子，白色的绸缎，外罩着云纱，斜插着一只入云的墨玉发簪，我慢慢的走过湖边的桥，通向中心湖畔的亭子，水慢慢上涨，早已湿了鞋，我却浑然未觉，跨过我与他之间那层层的烟雨，那人就在眼前，如梦似幻，嘴角宠溺的笑容淡然的挂在唇边，却不敢太过宣至于众。
　　拍拍了衣服，收起了折伞，慢慢的走进那人，却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定住了脚步，淡淡的道：“你找我，有何事？”
　　那人抬眼，眉目间高傲冰冷，却无损他玉制的面容，美的恍惚。
　　“怎么？没事就找不得韩世女？”
　　我扯了扯嘴角，发现扯不出笑容，只能摇了摇头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淡淡哼了声，也不作声，半响冷冷的道：“我有事要你相助。”
　　我点了点头，道：“你说。”慢慢的走到廊边，故意走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依栏坐下，雨轻打在脸上，微眯着眼，我伸出手接着雨水。
　　他坐在亭中，看着我的动作，嘲讽的一笑。
　　明知他早看透我的一切，我却只能硬撑着，假装不知。
　　他平静的道：“我要太子妃之位。”
　　“啪塔”手上的水滴，从指缝中掉落在湖水中，涟漪阵阵，睫毛轻颤，缓缓垂下，遮住那一抹伤，嘴角习惯性的扯起，胡乱的抹了抹手，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太女不会答应的。”
　　他冷眼看着我的慌乱，勾起嘴角，眼中满是自信满满的算计，“这你放心，只要司徒非不嫁太女，那太子妃的位子就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会帮我的吧。”
　　说完，他淡漠的望向我。
　　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唐白势在必得的眼神以及嘴角若有似无的淡笑，心一阵阵的疼，愿以为已经习惯了，呵呵。
　　移开目光，看向亭外，湖水已上涨淹没了来时的桥。
　　嘴唇自动开合着，“司徒非怎么会不嫁太女？”不管是利益联姻还是感情，从小就青梅竹马，情景非常的两人，我实在找不到理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变故。
　　唐白望着远方，半响眯着眼，“这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总之，你——御王府只要支持我，那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理了理衣袖就要站起身。
　　看着，那准备离开的背影，我叫住了他，“外面的雨还很大，撑着伞走吧。”
　　他看了我良久，转眼移到我的手中递过得那把伞上，勾唇一笑：“就这么一把破伞，你留着自己用吧。”
　　轻轻脚尖一点，已越出千里之外，唐白的身手一直不差，和司徒非是师出同门，可见两人一直是被比较的，到哪里都一样，也怪不得唐白处处都想赢司徒非，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我，我也许没有唐白的勇气，我只会甘愿当个陪衬。
　　静静的坐在中心亭湖水已经蔓到脚踝，低头一看，湿湿的确实难过，便把脚卷起，放在栏杆旁的椅子上，双手环着一到下雨天便隐隐作痛的腿，头躺在膝盖上，看着雨不停的下，淡淡的微笑。
　　雨太大，我现在还走不了，只有等退潮。
　　笑着笑着，眼前却突然模糊了，却还是笑着。
　　韩晓遥，文采虽好，却不精通武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其实韩晓遥，小时候并不是武痴。
　　只是那一年遇上了个唐白。
　　为了他，韩晓遥这一辈子都不能练武。
　　他是她的劫。
　　她却甘之如饴。

　　伸出的手，冰凉非常。
　　曾经的少女少年眉目如画。
　　唐白，你放心，有我韩晓遥在，你就不会有事。
　　“哈，雨停了。”
　　眉眼舒展，天空那一缕阳光，渐渐透出云层。
　　一夜，不过转瞬。
　　站起的双腿，酸麻疼痛，颤抖着。
　　过了会，一步一挪的走着离开。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作者有话说

　　我会努力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