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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梦不多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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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见面后,过去了很长一段时日,自从唐白说了那些话后,朝廷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动荡,好像那次的见面谈话,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并没有真的发生过。
我自嘲一笑,我倒是愿意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便可以一日复一日,自欺欺人,可惜我心里明白唐白从不开玩笑,更不会说没把握的话。
可是那时我却不知道,那平静之下却暗潮汹涌,那一天来的时候,是如此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当我和母亲被急召进宫的时候,母亲的眉宇紧皱着,在外等待时,母亲看着我,却没有多说一句话,我低着头,良久,舔了舔嘴唇,那一句话就仿佛哽在了喉间,怎么也吐不出般,反复了几次,只能干涩的道:“娘……”
一个字,已千言万语,百转千回。
韩御深深的看着自己女儿那无奈苦涩的笑容,当她接到女皇召唤的那一刻,就隐约明白了,这些日子,那些人在低下做了什么动作,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事不关己,如今女皇召见,无非是想看看御王府的想法,毕竟她与女皇相交甚深,王爷的爵位也是世袭而来,根基深厚,只不过御王府的人不爱政权,只爱闲云野鹤,所以一直以来都挂着个王爷的名声,却实质是在权利核心之外,只不过在这时候,一份细微的变动,都可能让天变了色。
但她没想到是,事到如今,她的女儿,依旧看不破……
抬起手,韩御挥了挥,闭了闭眼睛,睁开时道:“别说了,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娘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你等在外面吧。”
“……是。”
站在殿外,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雕龙琢凤的红木大门后,两扇门被侍卫轻轻的阖上,那一刻,我觉得在这深宫中,是如此的窒息,那种深陷在权力阴谋的泥沼中不可自拔的感觉,那扇门内,仿佛就像有洪水猛兽一般……
侍卫面无表情的把守着,我看了那扇门半响,像在确认它不会再开了一般,才转身松了口气。
揪紧的心,稍稍缓了过来。
风雨欲来风满楼,唐白说的话,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太子妃……呵呵,看来动静应该不小,可我却一无所知,娘说的没错,我们韩家,果然不适合在朝为官,却偏偏深受皇恩……
女皇此次这么紧急招母亲与我入宫,必定是为了太子妃一事,女皇招母亲我可以预想的到,招我,则是我始料未及的,思来想去,理由只有一个,我是太女的近臣……没有想到这些他都算中了……
唐白啊唐白,可惜你算漏了一样东西,就是人心,你要我亲手送你上太子妃之位,对于我太过残忍……
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这里,去宫外等候母亲时,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熟悉的身影奔至面前,一把拉住我的衣袖,着急的的看着我,却说不出话,奔的太急,直喘气。
我看向她,不禁皱了皱眉,此人正是太女的贴身丫鬟——环翠,跟着太女的时候,没少接触到,便习惯的勾起温和的笑容,安抚的道:“环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可是太女召见?”
环翠好不容易喘回了气,通红着脸,神色急切,拉着我到了人少的地方,方道:“韩世女,不得了了,太女殿下,从昨天晚上出宫,就没回来过,奴婢不敢说,也不敢张扬,您看怎么办才好,这要是传到女皇耳朵里,可怎么办呐!”
“你别急,细细和我说来。”
环翠看了我一眼,低下头,道:“韩世女,太女曾说过您是她这里的人,奴婢自不敢瞒您,要不是您进宫,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晚上太女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要出宫,但宫里晚上是有宫禁的,您也知道太女的脾气,奴婢不敢硬阻,只好帮着瞒着,却没想到太女到现在也没回来,这要是出了事,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可是要是此事传到女皇耳朵里,太女就算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奴婢也还是逃不了那皮肉之苦的……”看着眼前急得像个无头苍蝇般的环翠,我拍了拍她,淡淡的道:“你别急,我这就去找太女,不过,要劳烦你,在这等家母出来告知她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办,办完自会回家,免得她担心。”
环翠满脸感激的道:“韩世女真是我的活菩萨呦,太女就全靠世女您了,昨日太女离开时穿的是她最爱穿的那套紫玉衣衫,等韩王爷的事就交给奴婢吧,保证传达到,定不会让王爷为世女担心的,奴婢在这就谢谢世女了!有世女去找,奴婢就放心了!”
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宫门,经过自家的车马,让车夫依旧等在宫门这等着母亲,便独自一人步行而去。
一路上,心里也转了几回,太女随年轻不免气盛,却绝不是不顾后果的,反而是个深思熟虑的主,这样的事发生在太女的身上还是头一次见,环翠这样的着急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希望太女真是一时贪新好玩,误了回宫的时辰才好。
走了几条街,满京城漫无目的的找一个人,真的好比大海捞针般,无从下手。
脚微微有些酸乏,抹了抹额头的汗,依旧每家店都仔细询问。
走了好几家,却没有一家有人看到过长的像太女的女子,站在拱桥上,夕阳西下,金色的光韵印在脸上,整个湖畔都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如不是还有心事压在心头,使景色淡色不少,我也不会发现,那沿着湖水而建的中心湖畔的亭子中,那一抹修长单薄的身影。
似曾相似的亭子,不久之前我才踏足过这里,这就叫缘分吗?默默的摇了摇头,这算什么缘?无份便是孽。
看着那被京城誉为第一公子,美的仿如谪仙,以花为貌,月为神,玉为骨,冰雪为肤,秋水为姿,这样的人在多的词汇多不足以绘其分毫。
慢慢的走进亭子,我知道凭他的功力,早已知道有人进来。
我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浅酌着面前的酒,望着被夕阳晕染的湖面。
“司徒公子。”轻唤着那明显不愿理睬我的人。
良久,他放下杯子,转过身,明亮的双眼里,印着波光涟漪,满世的浮华都像被吸进了那双眸子一样,而深处却只有沉寂。
我平静的转开视线,想了想道:“太女不见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恩。”
抬脸看了他一眼,随即再次移开视线,不做声,如此平淡的反应,到不是我预想的那样。
他貌似一点都不担心太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就知道太女在哪里,甚至……
我嘴角带笑,一切都有了解释,太女突然的失常估计就跟眼前的第一公子有关,也只有他有如此这般的影响力。
只是他不说,我也只有等。
找到太女只是时间问题。
“世女,你觉得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荣华富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呵……”他低低的呢喃着,像是在问我,却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其实我不需要回答,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垂下双眸没有作声。
“这些我都不稀罕……我想要的她不懂……”司徒非吐出一口气,一杯酒饮下。
他的周遭有浓的化不开的愁,即使不用看他,我也能感觉的到,但我不需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他也许只是需要发泄,找一个人倾诉,不管此时的这个是谁,而我只需要倾听罢了。
“也许,这就是命,我们都一样……”他没说完的话,使我眼色一暗,这都是命,他一点也没说错,命运半点不由人,两个追求不同东西的两个人,注定总要分道扬镳……只是我不懂,他和太女,与我和唐白毕竟不同,他们在一起是众人乐见的,为何,他要说这是命……可他没在说下去,而是把玉杯扔下了湖中,道:“她在磬香园,你去找她吧。”擦身而过,他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缠绕,鼻端隐隐有着昙花的味道。
他走后,我朝着他相反的方去离开。
城西馨香园京城有名的胭脂地销金窟,京城如今的花魁便在此园,处于秦淮河畔,日日笙歌,夜夜狂欢。
这样的地方,我不知道太女如果被发现出现在这里,会被有心人士怎样的弹劾,那些卫道的老学究,可不会因为她是太女,而会仁慈半分。
莺莺燕燕,花粉薄纱,来到这里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第一次踏足这里,我多少有点手足无措,穿梭在人群中,多次拂开伸来的手,终于来到匾上写着馨香园三个大字的楼阁。
刚在门旁停驻,便有浓妆艳抹的少年拽住我的手,把我往里拉,我推拒着,却不敢真贴上他们的肌肤,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摆才好。
少年嘻嘻一笑:“小姐还害羞呢?我叫合欢,小姐怎么称呼?”
“请问你家园主在哪?”问完这句便不肯在多说一句。
少年笑的更是前俯后仰,靠在我的身上,我躲也不是,推也不是,紧皱着眉,他低低的笑道:“小姐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您是想找鸨爹吧?”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叫法不重要。
他忽然靠到我的身上在耳畔吹了口气,引的我一阵战栗,他才嘻嘻笑道:“小姐第一次来就找合欢嘛,合欢的功夫,很不错的呦。保证小姐流连忘返~”
一听他说这样的混话,我又羞又怒,立马慌乱的推开他站的远远的,脸上如被烧般,红红的,却是被气的,只好冷了冷声音道:“还是劳烦您请您家鸨爹尽快来的好。”
他哼了声,道了句呆子,不解风情。便气呼呼的走了,不久一美艳却已有些岁月痕迹的男人,在那少年的陪伴下走来,脸上带着热情却疏离的笑,一看就知道是久经世事。
“小姐,不知有何事?如果有相熟的尽管和我说。我这的男子不敢说应有尽有,却定能让小姐找到心头好的。”
我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他的手里,不过旁边少年那瞪大的眼睛道:“我想见你家的花魁公子。”
鸨爹眼睛一亮,转瞬即逝:“小姐这可为难我了,我家绿儿,昨日就被人包下了,要不,我在帮您找一个?”
我微微一笑,道:“可是被一位,身高比我高一头,发丝以紫玉冠束发,身着紫色衣袍,容色艳丽丹凤眼的女子所包下?”
鸨爹皱了皱眉,道:“小姐这是何意?”
我又掏出一锭金子:“鸨爹无需担心,我并无恶意,这位乃是我的朋友,如今家中有事,寻她不见,我听说有人在这见过她,才寻来此处,望有唐突之处,请你多多包涵。”
“这……”鸨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金子。
我识趣放入他手中。
“鸨爹放心,自不会让你为难,如果此人不是我的友人,我会立马离开,金子自还是鸨爹你的,也算是破了你的规矩的补偿,如果是的话,你可真是帮了我友人的大忙,我们他日必定有重谢。”
说完,便不在开口,等在一边,静静等着他打着算盘。
他把金子一收,笑容满面的道:“既是家有急事,必然是十分紧急,我金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小姐都如此说了,在不行个方便,那我也是太不讲理,合欢,带小姐,去绿儿的房里。“
合欢点了点头,鸨爹又叹了句道:“可是如若不是,我这,对客人也不好交待……”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恼意:“鸨爹说的是,如若不是,我自会立即离开,当然我的鲁莽行为,也不能让鸨爹你信誉受损,一切损失自当我来,请放心。”
金玉这才满意的点头,催促合欢道:“磨叽什么呢,还不赶快带小姐上去!”
“是。”合欢笑着点了点头,往前一步领我上楼。
跟着他,兜兜转转,一路上皆是露水姻缘逢场作戏,纸醉金迷,糜烂非常。
我低下头,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不过不能适应而已。
这种空虚的情爱,如果真能填补的了那一份寂寞的话,为何还要日日皆醉生梦死?
在暗红的楼阁,红纱缠绕,层层叠叠,为这香艳的地方增添了份朦胧的绮丽。不知第几次挡开面前的红纱,人群的声音渐渐远去,合欢站在一间屋子前,朝我看了看,我笑着点了点头,拿了碎银放在他手上,道了声有劳。
轻轻推开门,屋里红色的轻纱飞舞着,看不清屋内的情形,里面的窗户都打开着,夜晚的风徐徐吹着我的发丝,乱了视线,我微微眯了眯眼睛,让合欢等在屋外,便往里走去。
越是走近,心里越是隐隐有着不好的感觉。
那丝丝低沉欢愉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红纱后如白蛇般的两人缠绕着,伸出的手顿在了空中,颤抖着,手指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没有撩开那层纱。
屋中有着浓郁的酒味,四散的酒壶,还有萦绕在房中那若有似无的熏香。
慢慢走到窗边,我疲惫的依靠在窗旁,看着底下秦淮河的风光,河风阵阵,吹的人昏昏欲睡,如梦似幻,那些停泊在湖面上的船只,仿如一只只放大的河灯,在湖上飘荡着,在月光的点缀下,慢慢驶向不知名的方向,明日,后日,也许不见了,也许永远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