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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章 五年成都 ...

  •   成都,蜀之都城。
      成都本是商代之后建起来的一座城池,宫殿、宗庙、作坊、民居等各得其所,配备齐全。刚建之时,不过是受蜀王节制的小城,至战国之后,商业得到空前发展,形成若干市场,还出现了青羊肆等以类划分的市肆,连一些南亚、东南亚的外族也会到此来进行贸易,成都也因此甚为繁盛。
      蜀多竹海、森林,所以蜀地向来盛产竹和木材,以及制成的竹、木、漆器等。蜀地的漆器与楚漆并称,闻名天下,不但绘以彩图,甚至嵌以玉片,做有纹饰。同时,蜀地富矿,金、银、铜、锡、丹砂碧玉等多如繁星,以之制成的各种首饰、器物,手工之美,巧夺天工。青铜器尤甚,从部落时期蜀人便擅用青铜器皿来祭祀天地祖先,图腾崇拜。到战国时,各种深浅浮雕、浅刻、金银丝嵌错都已相当熟练,纹饰繁缛华丽,人物栩栩如生。
      此外,相传嫘祖便是在巴蜀之间的盐亭驯养野蚕,因此蜀人代代善养蚕织锦,所织的锦缎色彩斑斓艳丽,时人称“奇锦”,不单中原之商贾趋之若鹜,就连身毒等地的外族也历尽千辛万苦,辟“蜀身毒道”经缅、滇等地来成都交易。
      竹木漆器,酒具家什,青铜器皿,各色首饰,绫罗绸缎……集市里货物琳琅满目,人声鼎沸,一艘艘商船货船满载而来,又再满载而归。

      青泠和若水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青泠已有近千年不曾到过人间,那座江边小镇的生活已经让他兴致盎然,而小镇与这“三年成城,五年成都”的蜀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成都城极为繁华,人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商船如过江之鲫,更有许多古族和外族,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若水倒不觉得这里人多,毕竟她的那个时代人们已无所不用其及,海、陆、空、地下,几座大城的人口都是以亿计,这里的人口顶多也就是数万吧。但那些货品颇为精致,若水真不敢相信战国时的古人便有如此高的艺术水准,蜀人的深衣宽袖也让她好奇,居然把物品都笼在袖中。而蜀地各族就更有意思了,装束千奇百怪,有的甚至袒胸露背,令人乍舌。早就听说过蜀地多美女,一见之下果然不同凡响,别的姑且不论,单是看那魂不守舍的厉龙便知一二。

      若水不知疲倦地在集市中流连,对首饰和那些如彩霞般的奇锦爱不释手。这里简直是一个锦缎的天地,不但有无数的丝店、缎庄,而且通常是前店后坊,机杼相合。那些绸缎轻柔温软,触之如新生幼儿的肌肤一样细滑,颜色却绚丽无比,恐怕只能用彩霞染就来形容,加上天马行空般的各式图案,若水一入锦缎店便再挪不开脚步。
      店伴是个女子,很好性子地陪若水挑选,甚至把店后坊里的存货取出。她暗自猜测着若水的身份,却想不太明白。若水身着一件缎子的深衣,这是很少有女子穿着上市集的,一般都要在祭祀之类的场合才能用。身无长物,深衣上也素净得很,连花饰都不多,很难看得出是什么样的贵族。只有一俯身时胸口隐约的玉坠似乎能说明点什么,那么纯净的玉坠,即使不是王公大臣家的女子,也是大商贾才有财力能买得起。而这女子神态娴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却不鄙陋小器,估计还是贵族的可能居多。
      若水歉意地谢过店伴送上的各色奇锦,最后选定了三匹,一匹纯白的给厉龙,另一匹带水波暗纹的素色青绫,自然是为青泠选的。第三匹是店伴推荐的,纯用织锦而造的水色荷花,全是水墨意境。枯干苍挺,残叶点翠,仅在荷花花瓣尖点处有一抹嫣红,若水简直对它一见钟情。
      见若水如此喜欢,店伴讨好道,“小姐好眼力啊,这荷花织锦本来只有一匹,是雨夫人为她自己特意订的。小姐自然知道,这种单图织锦织来最是费力,一不小心就错了丝线的花色。织锦房怕误了夫人的事,故而多织了一匹,哪知不但夫人洪福齐天,小姐也是有缘之人,两匹锦竟然都成了。这不,夫人数日前刚取走一匹,小姐便来了,说不得正是小姐和这织锦的缘法。”
      若水心下好笑,这人倒是做销售的好料子,一番话说下来,让人就算明知是她在兜售,也忍不住要掏钱把它买下来。
      糟糕!若水心里一慌,这里恐怕是要钱的吧,老天,一张卡都没带,怎么买?再说了,自已那个世界的点数恐怕也不能直接在这里用。奇怪,人世间如果是个虚拟游戏,为什么没有在自己的口袋里放一点虚拟货币呢?若水是越来越不相信人世间是虚拟游戏了,哪有游戏会把人的意识锁定在游戏之中不能退出的?何况这里的山山水水、城池集市、人物谈吐,太像真实的世界。
      若水脸色数变,求助地望向青泠。青泠正坐在案前品茶,怡然自得,几个在绸庄挑选缎子的女客频频回顾,眼波含情。青泠却不为所动,眼中仅是一泓碧水,鼻间还有些许山野味道。嗯,这绸缎庄倒不错,单是这杯待客的茶便不是劣品。
      见若水相招,青泠放下茶杯走了过来,店伴老于世故,只道是若水要跟夫君商量,知趣地避到一旁。
      “眼睛挑花了?”青泠打趣道。
      “别逗我了,青泠。大事不好,你有钱吗?”
      “钱?什么是钱?”
      若水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知道青泠会这么说!这家伙肯定是个老古董,哪知道人世间还有钱这一物。怎么办?若水苦笑,今儿个丢人丢到家了。
      “唉,看来跟你说没用,昨天是不是厉龙给老板娘付的房钱?厉龙呢?”
      厉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大嫂有何吩咐?”
      青泠狠狠地敲了他一记。厉龙赶紧改口,“水儿小丫头,什么事要找你厉龙大哥帮忙?”
      若水羞红了脸,厉龙老喜欢开这种露骨的玩笑,但此刻却是有求于人,不得不答道,“厉龙,你总是下过山的,你有钱吗?”
      “钱?我还需要钱吗?我这么魅力四射的英俊龙王,还有谁敢问我要钱?”
      若水快被他气得背过气去,敢情此龙骗吃骗喝从不付钱?
      “那你总知道他们用什么来换东西吗?”
      “好像是金子和珍珠,还有一些破铜烂铁,有时候像刀,有时候像铲,反正什么都有。对了,以前还用贝壳。那种东西,我在寒潭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谁还把那玩意当宝贝带在身边?”
      若水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向店伴交待。但她既没有金子,也没有贝壳,该面对的总得面对。硬着头皮把店伴叫了过来,若水正待解释,青泠却伸手拦住店伴,手心处是一颗晶莹的珠子,指尖大小,却奇异地闪着七彩的珠光,“这珠子够吗?”
      这正是当日的蜃珠,青泠从发呆的若水手上接过之后便一直收着。反正也是若水的,难得见她如此小女儿情态,她若喜欢就换了吧。
      店伴大惊,赶紧入内请来一老者。老者接过蜃珠细细观看,最后一阵哆嗦,竟跪到了地上,把珠子高举过头,道:“大人此珠不是凡品,小店断断不敢收!”
      青泠皱了皱眉,“那你要怎样才肯卖这三匹锦缎?”
      “大人只要付一钱金子就足够了。”
      “我没有金子,反正我愿意跟你换,你怕什么?”
      “小人断断不敢,这珠子只在王宫里才有,大人千万不要折杀小人。”
      青泠有点恼怒地甩了甩袖子,这人真够迂腐的。厉龙在旁边煽风点火,“人很蠢吧?多亏我不吃人,不然就没现在这么聪明了。”他回头偷眼看了看若水,赶紧加上一句,“当然,你这个小丫头例外,虽然离我还差上那么一点点。”
      若水把手里的锦缎放下,淡然笑道,“那就算了,我们走吧。”
      却见一点碎金被递了过来,“老平,这锦缎就算是我买给这位妹子的好了。”
      若水惊讶地抬起头来,面前是一位炫目的美女。肌肤凝白细致,面庞清雅秀丽,眉如画,眸如星。和若水的柔弱似水不同,这美女虽不见得美得夺人心弦,却颇有英气,极有味道。青泠厉龙在蜀地男子中已是极高了,这女子只比他们矮了数寸,身形修长,挺拔如竹。如云的黑发上插了一只墨玉的步摇,一身合体而洒脱的绸缎长衣,竟然不加任何花绣纹饰,行动处如竹林微雨,摇曳潇洒。而裙裾上,正是一支水墨的荷花。
      果然,那老者恭恭敬敬地叩首道,“雨夫人。”
      厉龙的眼睛早已亮了起来,青泠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蜃珠递给若水。若水倒不扭捏,“姐姐,我叫你雨姐姐好吗?”那老者在一旁惶恐大惊,这女子竟敢真与雨夫人姐妹相称?
      “谢谢雨姐姐送小妹这锦缎,别的不论,单凭这与姐姐相似的衣料,小妹也要称你一声姐姐。既然姐姐厚爱,那小妹也不推辞,只是请姐姐一定要收下此珠。此珠是小妹无意中得来,世上女子,恐怕也只有姐姐配得。”若水接过金子递给老者,再把蜃珠放入雨夫人手中。
      雨夫人拉着若水的手,把蜃珠放回去,“妹子能看得上这素色荷花,就当得起我妹子。妹子还是收好这珠子罢,不然姐姐本是好心,却成了贪图妹子这颗蜃珠了。”
      蜃珠?青泠与厉龙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这女子不简单。厉龙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若水无奈,只得谢过雨夫人,将蜃珠收入袖内。
      雨夫人笑道,“姐姐对这成都很熟,却从未见过妹子,妹子怕不是本地人氏吧?”
      “姐姐说得不错,小妹今日刚到成都,乡野之女鄙陋,姐姐见笑了。”
      “哪里的话,姐姐一见妹子便惊为天人,想来我们真是有缘。既然如此,不知妹子有没有找到宿处,不如到姐姐家中住下可好?”
      厉龙心花怒放,拼命地朝若水挤眼,若水不为所动,“姐姐美意,小妹本不该推辞,只是小妹刚到成都,还有些俗事没有办完,改日定要去打扰姐姐,今天就不敢了。”
      雨夫人想了一下,也不勉强,“那妹子一定要来。妹子来时,到城西打听雨夫人便是。”说罢,她有些感慨,“难得遇到真能欣赏这残荷意境的女子,不知妹子如何称呼?”
      “小妹姓水,姐姐叫我若水好了。” 若水恬然一笑,“姐姐既是雨夫人,又爱荷花,小妹倒想起一句诗来。小妹昔年听先父讲书,内有一句用以形容姐姐的这幅锦缎最是贴切。”
      “哦?妹子请讲。”
      若水忆起那本留传千古的《红楼梦》,黛玉道,我素不喜李义山的诗,唯有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还好,哪知你们偏要叫人把那残荷给拔了去。
      若水眼光迷离地说:“好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啊,姐姐就如目睹一般,把个微雨荷花给画了出来。”
      雨夫人似乎有点震惊,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喃喃道,“妹子,姐姐的名字就是雨荷花啊。”她定了定神,拉起若水的手,“妹子办完事后一定要来,真是相见恨晚,姐姐一定要与妹子好好聊聊。”

      一走出绸缎店,厉龙便瞪大眼睛埋怨若水,“大好的一个美人,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若水低低笑语,“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又不喜欢女人。”
      “什么?”
      若水指了指青泠,“你问他罢。”
      “是我示意若水别答应的。厉龙,你知道为什么。”
      若水反而不解,“是啊,青泠,为什么?”
      青泠还是一副轻疏恬淡的模样,飘逸洒脱,他淡淡答道,“你看到这珠子时能认出来是蜃珠吗?那老者只看到这珠子太大,光芒太亮便已大惊失色,而雨夫人却毫不惊讶地一口唤出其名。即便水族,也要有相当见识才能认得出来,那雨夫人显然不是水族,却对水族之事知之甚深。”青泠怜爱地望向若水,“若水,你还未恢复,又身负尹氏全族的血仇,还是小心为上。”
      若水默然不语,厉龙的话勾起了她的满腹心事。哪里才有尹氏全族的血仇,家也回不去了,人世间是什么,还有那开始回缩即将坍塌的宇宙。真希望人世间就是古战国,即使宇宙回缩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反正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驼鸟!”若水低声责骂自己,愁容满面。自已这回不去,大哥该多着急,父母又该是多么伤心,还有整个亲族的迁徒,整个人类种族的延续。唉,人生总不过片刻欢娱,烦恼忧愁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若水抬起头来,青泠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眼中竟是清晰的眼波,刚才的忧愁居然又被她深深埋入心底,她轻笑道,“那就让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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