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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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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已是晌午过后。
王府厨子撤了菜,又重新布了菜。破天荒的,昭王没有拒绝托托与他同桌吃饭。
这是托托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吃饭,也是托托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桌上菜色一应俱全,色香味尽不落下,托托不紧不慢吃得泰然自若,并将喜欢的菜一应纳入口中。
其余三人只是略略动筷,浅尝几口,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怀着不同的心情和复杂的眼光盯着托托。
昭王为助托托逃跑绞尽脑汁都没如愿,心中怒火正旺,所以盯着她的目光未免森寒了些。
卢肃与托托相处甚多,吃饭却从不曾一起,这第一次就惊觉她的饭量超过寻常女儿。
而那受了点内伤又带着郁闷的三月则是看着托托发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我吃好了。”
终于,完全视三人为透明的托托接过身后侍女递来的手帕抹抹嘴,掩藏不了的满足。
“吃,好,了!”
昭王冷若冰霜的脸在托托眼前放大,一句完整的话被他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肢离破碎。
“好了。”
平静的点头,规规矩矩的坐着,等待接下来的暴怒……
却见昭王冷着脸坐了回去,冷着声吩咐:“卢肃,送她去青墨阁。”
预期的暴怒并没有出现,这倒是在托托的意料之外。
静静的跟着卢肃离去,跨出门的那一瞬回眸,看进昭王的眼里,却见他变化莫测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
青墨阁离昭王的书房很近,近到只有一壁之隔。
听下人说,昭王常常在这一壁之隔的书房内处理军务,通宵达旦。
还听下人说,昭王处理完军务后一般都会到离最近的青墨阁休息或是立在园中若有所思。
又听下人说……
说的太多,听得太多,托托就记不住了。不过,书房里的确是通宵都有灯火,而且书房外还时时刻刻立着四名侍卫交替侍候着里面政务繁忙的昭王,王府巡夜侍卫也时不时从这里经过。
托托从没见过王妃或侧妃侍妾,有时候见昭王整日整夜的呆在书房,进入都是男侍卫,托托不免要胡思乱想一下,当然,仅仅一下而已。
接着托托就觉得人生很安全,真的很安全。所以,她每日吃饱喝足后就在四名侍卫的眼皮下散步。
昭王最近良心大善,没来折磨她。卢肃每日一次前来托托的住处望闻问切,无事虚晃一阵子,然后天就暗了下来。
托托每日如此这般,又每日送卢肃出青墨阁,每日晚饭后又晃到园中看花。
于是月影东升,树影婆娑迷离,托托就在这大好的月夜中单手挚腮,仰望星空——发呆。
今天,青墨阁的气氛怪怪的:每日报到的卢肃一直没出现,往日呈现繁忙的书房今天也显得格外的寂静,侍卫没了踪影。书房内一片黑暗,笼罩在这夜色中显得有些异常。
人,仿佛一下子全消失了。
托托着一袭白衣,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心绪不宁。月华如纱般辅了园子一地,百花摇曳,朦朦胧胧,似是仙台圣境。
然而在这仙台圣境中,一道轻盈的身影飘飘然落下。皓齿蛾眉,腰若扶柳;紫色襦裙裹着娇小玲珑袅袅婷婷走来……
托托看直了眼,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何方仙子,在这样的景色,这样的月夜,这样的银华雾朦里迷了仙路,落下了凡尘?
仙子在一步之遥停下,将一袭白衣裹身的托托打量了一番,这才轻启朱唇:“我家主人要见你。”
“啊?!哦。”
怎么如此清雅脱俗的美人说出的话竟是如此冰冷。
托托徐徐收回眼神,收起挚腮的手,端坐于石桌前,似笑非笑:她可不认识这位仙子的主人。
许是来人被托托的神态给惹恼了,黛眉轻蹙,吐出来的话便带了威胁:“我家主人说今儿一定要带你去见他,如若殷小姐不肯,随紫影定夺。”
紫影?!名副其实。
托托眨眨眼,前后左右看了看。
这么大的响动,青墨阁仍然一片寂静。昭王的书房也是没有半点亮光,黑黑的窗棂仿佛幽兽般矗立在月华中。
这,引鱼儿上钩也太明显了点吧,她姚托托都能看出来,鱼儿岂会不知。
“别看了,今晚没有人会记得你。”
笃定的口气使得托托暗叹口气。
难怪昭王“宽宏大量”的把自己安排在青墨阁,让这么多人在一墙之隔的书房晃悠,又对自己如此“放任”,原来是想继续他钓鱼的勾当,不知这次又钓到了什么样的鱼。
罢了,人家三翻五次送上一片好意,她姚托托岂能不领情。
“紫影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托托起身,朝紫影点了点头。刚待转身,眼前紫影一闪挡了去路。
“你要去哪里?”
托托有些哭笑不得,都答应跟她走了,还这样问东问西,难道回房拿点换洗什么的也不行么。当然,能回房间摆弄摆弄,留点后路也不错。
再说了,人家昭王都胸怀坦荡的让你进来了,你还要怎样。
“紫影姑娘,你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更不会耍什么花招。只是这夜黑风高的,也不知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我去拿件斗蓬避避寒而已。”
托托好脾气的解释,也不管紫影如何,绕道继续前行。
紫影绝色脸上划过一道冷笑,继而跟上托托脚步,冷声。
“没了拂魂剑,殷小姐的花拳秀腿算不了什么。但,我不相信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语毕,手一扬,前面的托托应声而倒。
紫影轻蔑的看着瘫倒在地的人儿,纤手在空中兀自招了招手,暗处立即跳出一道黑影,将托托扛在肩上,几个回落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吱嘎——吱嘎——”
九日后的晌午,远离京城的官道上,一辆破旧的木架子马车缓慢而沉重的行驶着。车轱辘周而复始的压在尖凌的石子上,不停的颠簸呻吟,就像在烈日下蹒跚而行的老妇。
赶车的车夫已上了年纪,粗布衣衫上补钉重重叠叠,有的地方甚至已烂褛成一片一片挂在身上不能遮体。
白花花的胡须,白花花的眉毛,还有白花花的头发显得干枯杂乱,上面爬满了草屑黄泥等杂什。一眼看去,他已是快要入土的老叟了。细看之下,却发现此人双目精深锐利;虎口处布满茧子,手背上青筋突起。
他,没有老人应该有的斑痕和颓废,却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和洞查四周的双眼。
托托在颠簸中醒来,支起身,看到坐在一旁的紫影,开口问道:“还没到?”
紫影轻蔑的斜了她一眼:“快到了。”
“哦。”
知趣的缩在一角坐下,却又觉得有些烦闷。
风吹起了裹着马车的破布,露出了外面世界的一角,托托偷眼看了看,看到了一个老叟的背影。
“殷小姐可是等不急见我家主人了?”
紫影冷冷的看着托托,眼里充满了恨意。
托托继续从破布的一角看着外面,淡然答道:“不急。”
“哦,是吗?殷小姐可别被眼睛给骗了。”
嗯,这急不急和眼睛被骗有关系吗?没有吧,嗯,半毛关系都没有。
“是呀”,紫影见托托甚是淡然,于是不阴不阳拿捏着口气继续说,“殷小姐自然识得,这山头
一过便是夜国东边边关的小镇邵数。从京城赶往邵数只需五日,只可惜……”。
听这话,托托心知紫影又要来讥讽自己了,于是很配合的收回眼,并将迫切的神色露了出来。
却见一向显得冰清玉洁的紫影妖娆的笑了起来:“殷小姐,你呀,真是沉不住气。要知道,咱们从京城到这里就已走了九日。这昭王也真是的,明明是要放任你,却在你不见了之后将京城弄了个低朝天,还派兵把守各个要道,害得紫影甚是辛苦呢。这不,走走停停就去了九日。”
“九日呀。”
托托边念叨边点头:还以为是半月一月的呢,才九日而已。
那紫影见托托这神色,笑得更是不可一世。
“影主,前面就是邵数了,我们是否入镇。”
外面赶车的老叟回头对笑得花枝乱颤的紫影报告,声音宏亮如钟,中气十足。
“入镇,明日一早赶路,回郑国。”
收起笑,紫影果断下令,懒得再瞧托托。
邵数,夜国与郑国相交之处。这里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山高水深,山道错综复杂,不易攻守。
从夜国京城至此,快马加鞭需五日行程,而姚托托三人却迂回绕道行了九日。
邵数一过便是郑国的地界,山脉也逐渐呈下降趋势。略行一里,从夜国延伸出去的山脉便消失殆尽,放眼看去是大片大片的沼泽,直到与天相接。
沼泽里整日烟气氤氲,神秘莫测。朦胧中偶尔看到露出的白骨,煞是吓人。
高山低沼便形成了两道天然的屏障,没人知道夜国这邵数的山里埋藏了多少人;也没人知道郑国这无尽无头的沼泽里失踪了多少人。
紫影选择这条路的目的不言而喻。
紫影在邵数寻了户偏远的农家住下,第二日一早便离开。
离开时,这户农家也在紫影的刀下消失。
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美得令人惊悸的女人竟是如此的冷血、残忍。
托托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一家四口。家主正值壮年,怀里搂着不过一岁的幼子;而他的妻子却护着女儿死不瞑目,花儿般的女儿也睁着眼一脸的惊恐……
紫影的剑尖还流着温热的鲜血,刺眼夺目。
托托由最初的震惊到愤怒,最后隐下了所有的情绪,冷冷的看着紫影剑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形成了一片惊悸的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