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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狱·轮回(二) ...

  •   〖九〗

      浅川知香毫无疑问是听说过地狱通信的。在贫民区长大的孩子,往往能知道一些一般人难以知晓的东西。因为那是他们灰暗的生活中,少有的消遣。

      那个地狱少女的怪谈已经传了很久了。然而,在不同辈分的人中,却流传着不同的版本。地狱少女阎魔爱的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安土桃山时代——将怨恨的人的名字,写在神社的石兽脑后,地狱少女就会出现,将你怨恨的人送下地狱。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写下怨恨的石兽换成了报纸,在互联网高速发展,名为“地狱通信”的网站成为怨恨的载体。

      这样离奇的巧合,也许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又也许只是庸人的臆想罢了。总之,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唯有送人下地狱这一点,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对于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知香向来只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并不相信。然而,几天前与地狱少女的会面,让她彻底推翻了这一想法。

      流言之所以能够流传,又怎么可能毫无根据?

      “如果你真的想要消除怨恨,那么把红绳解开即可。”

      那天晚上,午夜零时,在那个漫天血色的诡异空间里,少女看着愣愣地拿着稻草人的知香,轻声说道。

      这样……就能送那个人下地狱了?这么容易,就可以让那个家伙消失了?知香的目光中蓄满了凌厉的神色。她紧紧地握住稻草人,直到指尖的关节都泛白。

      她笑了笑,唇边的弧度中潜藏着满足与疯狂,纤手轻抬,指间的红绳欲解。

      “但是。”

      阎魔爱平静的声线打断了知香的动作,白皙的手指僵在了绳头。知香愕然地抬头,注视爱仿佛人偶一般精美的脸庞。在血红的光线的照射下,少女的面庞折射出几分妖异。

      爱面无表情地陈述着:“怨恨消除之后,你自身也要付出代价支付给我。”

      “代价?”知香面色一白。

      “害人终害己,你的灵魂亦将坠入地狱。”阎魔爱说着,顿了顿,“不过那是死后的事了。”

      听着这般平淡却骇人的话语,知香不由得呼吸一滞,倒吸一口凉气。目中的厉光渐渐退去,无奈的神色蔓延开来,抑制不住失望的神色。

      即使是死了也摆脱不了那个人吗……

      “那个人的纠缠让你这么无法忍受吗?”苍老低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一惊,蓦地转身回头,只见一位老人现在身后,无声无息,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发觉。

      这些人,真的很不可思议。她暗暗想道。

      “已经十年了……”知香幽幽道,声音平板而无奈,“从十年前他就开始追求我,不管我拒绝多少次,他都不肯放手。”

      “所以你想让他消失吗?”在轮入道吃惊的目光中,爱轻声问道,若有若无的嗓音仿佛一缕孤烟。

      “……”短暂的沉默,呼啸的风声也安静了下来。似是触到了怎样也不愿回想的死穴,知香的面色沉了下去,恨意涌上苍白的脸庞,半晌才平静下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就算了。可是……”说到这儿,知香忽地咬牙切齿,全然不见纤柔的气质。

      “……他太过分了。”

      与调查的结果有出入,轮入道不禁一愣,皱了皱眉,看来这里面还有文章。

      浅川知香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借别人的手来复仇很窝囊,但是,”她说着,看了爱一眼,“我没有别的办法呢。”

      “那你现在就能报仇了啊。”

      幼童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天真无邪地嬉笑,紫色的眸子滴溜溜直转,映衬着知香蓦地惨白的脸,诡异至极,“这样那个人就能下地狱了哦。”菊里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知香的手,握上了稻草人上的红绳,“嘻嘻……快,解开它吧!”

      “这……”知香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幼童看似纤小的手。

      “住手,菊里。”爱出声阻止,神色难辩喜怒,唯独一双红眸中隐藏着淡淡的情绪波动。但菊里就是在这样不惊不怒的喝斥中,悻悻地放开知香,气鼓鼓地走到一旁。

      知香余惊未消,心脏因惊讶而快速地跳动着,她微做喘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方才因菊里的一番胡闹,绳头已经到了顶端,只差轻轻一拉就能解开了。她的声音还有几分颤抖,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你们希望我解开绳子吗?”

      爱轻抬眼皮,淡淡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心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知香将红绳重新系好,把稻草人放入口袋,事毕,额角淌下几滴冷汗:“我现在……还不会解开。”

      不置可否,爱只是静静地盯了她一刻,血红的双眸中有微小的波澜起伏。知香下意识地避开,不敢直视那一双仿佛能把自己看穿的血样红眸,像是被毒蛇蛰了一口似的避讳着。

      “解开红绳,就是和我正式定下了契约,我会把你怨恨的人立刻流放到地狱。”

      地狱少女毫无起伏的声音仿佛被风吹散,越□□缈不可闻。待知香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回了电脑前。似乎方才的情景只是一场梦,她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地狱少女。

      只有口袋中那个泛蓝的稻草人的存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接下来,就看你的决定了……”

      阎魔爱虚幻的声音穿越了空间,传到知香的耳畔。

      〖十〗

      害人终害己。

      〖十一〗

      “叩叩。”

      沉闷的敲门声在昏暗的厅堂传开,在沙发上拄着拐杖静坐的老人唰得一声睁开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门口,上好的红木上布着繁复的花纹。不仅是门,室内的每一件饰物都刻印着奇异的纹路,衬得厅堂更加诡异黑暗。女仆毫无起伏的嗓音从外传来:

      “老爷,二少爷和浅川小姐来访。”

      “……”阴桀的神色在老人灰暗的瞳色里流连了片刻,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让他们进来。”

      吱哑一声,门开了,女仆抬手做出请进的动作。伴随着一轻一重两阵脚步声,一对男女走了进来,灰暗的光线映衬出他们过于年轻的面庞。男的恭敬叫了声父亲大人,女的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浅川小姐,”老人一脸客套的官方笑容,却是看也不看自己的亲生骨肉一眼,“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浅川知香接过女仆端上的茶杯,轻声道了声谢谢。她一边嗅了嗅杯中散发的茗香一边不咸不淡地曼声道:“神原先生,客套的话就不必了。有话,请直说吧。”

      说罢,神原幸辉面色一白,而老人却哈哈一笑,苍老却健壮的手掌猛地一拍桌肘,发出震耳的巨响,“好,痛快!”

      听得这几乎是地痞般放肆的话语,知香不由得厌恶地皱了皱眉,心里恨恨地骂。

      神原信一,这个老贼……

      “那么,”神原企业的最终决策者,神原信一几乎是命令地说道,威严的气势压制得人踹不过气来,“这个月的月底,你就必须嫁给我的儿子,幸辉。”

      一言既出,大有石破天惊之势,好似有一捆火药在室内炸开,烟尘满屋。幸辉蓦地抬头,以满满的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神原信一,又瞥了一眼知香迅速沉下去的脸色,不得不将乍惊乍喜的情绪收起。

      知香并未做何反应,杏目微抬,轻轻抿了口杯中的茶,举止娴雅,茶具内的液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父亲,您这是……”幸辉试探地开口,却被信一挥手挡了回去,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神原信一自始至终没有看上幸辉一眼,却颇为居高临下地向知香继续道,“只要你同意嫁给我儿,你父母欠下的债以及利息就可以一笔勾销。除此之外,”老人顿了顿,无意,却似有意, “我可以保证:你的弟弟出云,半年内就能出院!”

      “……”浅川知香沉默着,眉头蹙上,不置可否。神原信一不耐地看着她的反应,许久,就连幸辉都要认为知香是默认了这门婚事的时候,“啪哒”一声,是知香放下茶杯的声音:“神原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请不要弄错了。”知香神色渐冷,提高了声音,“我可从来没有,嫁入豪门的打算。”

      她冷冷瞥了神原信一一眼,两道冰冷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撞,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冻结。室内的温度本来就比室外要低上许多,此时更令人忍不住要打寒战。

      “我自知出身贫贱,又欠着神原家的债,没有嫁给令子的资格。”尽管说着自甘下贱的话,但知香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反而气势逼人,一字一句道:“而且,我和神原幸辉有的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完全不是您想的那样。”

      “……”神原父子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个骤然强硬起来的女子——就像一柄古老的弯弓绷紧了弦,弓身再脆弱也能将致命的一击射入咽喉。

      “呵,”神原信一阴沉地冷笑着,用低哑的嗓音缓慢说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人家看不上也是难怪。”

      一边说着,他斜眼瞟向幸辉。对着父亲不屑的白眼,幸辉惭愧地低下头去。

      平静似乎只是几秒钟的事,转瞬之间,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抬起头,暗浊的老眼蓦地如闪电般雪亮,狠狠地一捅掌中的拐杖,震得地面的瓷砖一阵裂声。看上去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是头孤狠的豺狼!

      “——但是,浅川夫妇欠下的数十亿债款如何偿还?!浅川出云的重症又上哪去治?!离开了神原家的庇护是什么下场,你该清楚!”

      浅川知香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而幸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骇,诧然发问:“数十亿?!我记得根本没有这么多!”

      话音刚落,信一便盛气凌人地道:“这就是利滚利。当年欠下的就是巨款,如今更是翻了翻。四十亿!这可是分公司三年的业绩!”

      “这不劳您费心。”知香冷淡地开口,打断了信一兔死狐悲的讲说,“这些事我自有办法,不需要神原家的人来操心。”

      说完,知香站起来,拿起放在椅上的提包,用力捏紧了包带。这一刻,沉静的面颊上赫然闪过一缕恨意。她敏捷地垂下头,向室内的父子二人微微一欠身,成功地藏住了那抹异样的情绪:“如果您要说的话就是这些,那么,我还有事,恕不久坐了。”

      浅川知香说罢,立刻向门外走去。

      “即使因此前半生和后半生,都在还债和躲债度过也无所谓?”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阴影中,老人讥诮地冷笑。

      正如他所料想,知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距离那道门仅在咫尺。略带僵硬的动作显示出她些微的犹豫,她用力地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底尽是雪亮的决断之光。

      “是的。”

      停驻在皮制座椅上的幸辉和信一的表情都有瞬间的变化,但知香没有在意,她继续刚才的动作,坚决地走了出去,顺便关上门。坚硬的木门扣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告辞。”

      浅川知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偌大的厅堂内只留下神原父子。室内的窗被厚重的窗帘掩住,光线极暗。此时稀薄的云层挡住了日光,黑暗的厅堂内便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长相不像,性格更是相去甚远的父子二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前者阴桀毒辣,后者却平庸软弱。

      许久,神原信一才打破了沉默,叹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看上了这自命不凡的女人那一点。”

      “父亲……”神原幸辉不知该如何反驳老人辛辣的评价,只得低声嗫嚅。

      “她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信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扭曲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狰狞如恶鬼,“她以为,这件事能由她说了算?神原家的人,还从来没有拿不到的东西!”

      在儿子畏惧的目光中,神原信一仿佛一只长着青面獠牙的夜叉,以可怖的声音高声道:“违背我神原家的人,就该让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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