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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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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闲被霍子都气定神闲的目光看得有些恼怒.他恨恨想着就是出丑也定要拖个人垫背,于是眼珠一转,绽出一抹委婉的笑。
他说,不如你先演示我看一遍。
霍子都挑挑眉毛,嘴角又上扬几分弧度。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问,你确定?
场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结束第一曲,走出舞池去歇息,原本不宽裕的地方突然空出一大片。莫流云亦笑着离场,窝在椎名雅怀里摆出一副闲闲看好戏的姿态。
霍顺手拉了一个当地女子,麦色肌肤,玲珑窈窕的身材,还有艳丽的宽大舞裙。擂鼓般的音乐又起。霍低眉肃穆,内敛的眼神在抬起的瞬间四射出精光无数,身形游走于每一个角落,仿若突然幻化而成的一头豹子,优雅而自傲。
场内人的目光早已被全数吸引过去,从没有人,即使是善于弗拉明戈的本土民族,亦从无一人能够如此,散发出自省和迷幻的色彩。
女人的高跟鞋如焰火一般在舞裙下若隐若现,踏着准确的拍子,不停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击打出节奏。大幅的旋转让她有些气喘,面若桃李,含笑的眼睛亦不停看向眼前的男人。
西方女子向来是大胆而直接的。
胸口被一股突然上涌的气流阻塞,小闲的拇指指甲一点一点陷进皮肤里。
音乐结束的时候,人群里发出沸腾的欢呼,好客的民族争相去结识那个出众的亚洲男人。小闲一屁股坐回吧台边,拿起一杯酒就往喉咙里灌。
酒保反手打开电视机。
无法控制的事情,在最混乱的时刻,一定会恰好出现。他透过玻璃杯,眯起眼看银幕里正在直播的一场电影首映式的记者招待会。
台上端坐着一排人,黄发,红发,陌生的,或者似曾相识的脸孔,似是一个小型联合国。正中间空着一个位子,有人在嘈杂里姗姗来迟。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羊毛长裤,瘦削而轮廓分明的脸,折射出明显的淡漠和疲惫。
小闲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台面,暗褐色吧台被染上几滴四溅的酒□□体。也许是一种尚未消失的条件反射,他轰一下站起,甚至撞翻了背后的吧凳,倒地声很快就被餐馆里持续鼎沸的噪音掩盖住。
严驰默不作声地坐在台前,并不和任何人搭话,暗垂的视线看不清情绪。他更瘦了,比起再见面时候的样子,又小了一大圈,骨架轮廓愈发凌厉起来。这个缺乏爱,习惯需所爱的男人已经被一场空茫的婚姻压垮。
台上招待会开始,严驰蓦然抬头,正对镜头,摄像机移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特写。他的眼里,再没有曾经坚不可摧的张扬,亦没有曾经不可一世的自恋。现在的严驰,只是一个静默的普通男子,在一场冷暖自知的婚姻里沉浮。
小闲撑着台面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脑海里有什么影像如电影镜头般瞬间掠过,模糊不清,记忆力只余留一些琐碎的温热灰烬。
记者们问了一些公式化的官方问题,关于合作,关于电影,大部分时间严驰并不作答。慢慢后排又有一人举手发问,他说,Are you satisfied with your own life?
严驰一震,小闲一震。远处有人亦是一震。
眼里一滑而过的光芒迅速黯淡,他用中文回答,不。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敏锐的娱记们嗅到一丝不同寻常,于是矛头很快全部对准他,主办方被搅得措手不及。问得最多的就是原因,这是最直接的问法。
严驰没有接着回答,余留一群炸开锅的众人发着疯。他的视线滑过人群,定格在镜头前,久久停住,沉暗的眼底起伏波动。
主办方很快控制住场面,用其他问题转开记者的注意力。严驰忽然眉头轻轻拧住,面色亦一寸一寸灰暗下来。于是身边立刻有人低声询问。他摇摇头,勉强打几句招呼,便匆匆离开,背影微微摇晃。
小闲觉得脸上有湿意,一抹,满手是泪。
舞池中央,有一双眼睛,复杂黯淡。
霍说,我送你过去,你不熟悉地形。
小闲张张嘴,背对他没有回头。他说,好。
于是拦了车一路开到采访中心。后座上并排的两人各怀心事,都不吭声。小闲用眼角去偷看子都,依然神情平静,仿若之前的一吻只是午夜梦回里的幻想,是镜花水月,经不住任何考验。他突然想起来面对自己的时候,霍的脸上永远都是温柔的笑。鼻腔里有什么正在发酵。
推开车门的时候,小闲顿了顿,低头牙咬,又很快转身在霍子都的唇上啄一口。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霍点头,依然微笑,他说,好,我在酒店等你,如果晚了就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坐车。
很久以前,父母曾经一面抚摸他的头发一面叹息说,你这孩子,不能总是为别人考虑。
子都不明所以。为别人着想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你会很辛苦。
霍站在酒店窗前,眺望远处夜色下的地中海。温和静谧,无人知晓海面下的水花正如何翻卷沉落。
房里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有点冷。唇上还留着那个亲吻的一点余温,含义不明。旨在安慰他抑或是提醒自己,只有当事人知道。他环住双臂,玻璃杯的热水已经握在手里慢慢冷却。
除了等待,他别无选择,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争执一样。他永远只能站在局外看着纠缠的两人互相蹉跎。
他不是木头人,没有知觉不懂痛楚。笃定悠然,沉稳淡泊,有时候只是在克制,避免自己把人性中极端的一面显露出来。他花费漫长的几年去陪伴一个未必会有结果的人,只是想爱,不遗余力地去爱。
小闲,我并不认为漫漫三年的平和相处,一个暧昧不定的亲吻就能够彻底抹煞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事实上,我也懂得一个人的回忆有些是注定无法遗忘的。人的一生冗长,然而我可以等待的时间却有限。我试图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一点一滴的信任和感情,我期望有朝一日终能开花结果。
但世事岂能皆如人所愿,我的感情只是我的,惦念或者喜欢都只是单向,我不会把包袱给你,不会让你做艰难抉择。我只愿你终可以找到自己的花好月圆。
那时,我将在哪里,是不重要的。
雪白墙面上的挂钟一格一格向前走,胸口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冷却。霍听着分针移动的声音,却不敢回头看。
海面上。一艘油轮鸣笛驶过。
一群海鸥盘旋飞过。
一阵海风呼啸掠过。
楼道口的电梯打开,传出纷乱的脚步声。
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客房门被大力推开。钱小闲喘着粗气,脸颊通红。他一把打开墙上的开关。
霍背脊一震,转过头的时候,忘记掩起那抹空茫的色彩。
小闲冲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两记轻轻的耳光。他抱住子都的头,冰凉的鼻尖抵住他的。
他说,饿死了,亲爱的有没有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