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殇（第二部）》薰*

13、第十三章

　　严驰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小闲脸上恍若前世的鲜活表情，看他轻轻仰起头，与身后的人小声交谈，笑容明亮，终于开始相信，自己曾经给予他的点滴记忆是真的淡了。满腔的爱和漫漫长路他全部交付与另一个人。
　　动动嘴唇，徒留一腔苦涩。
　　他打开车门，走到两人面前。
　　霍子都笑得不怀好意，一面去搂小闲的腰，一面在他耳边问，还疼吗？
　　钱小闲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色狼果然都一个样，上了床就彻底颠覆本性。昨天一晚上被颠来倒去不知道多少次，外面天都大亮了，床上的人还精神抖擞。于是一觉睡到下午，起身的时候腰部以下像是瘫痪一般，只能学孕妇用手倒撑着。
　　看到严驰的时候，他小小地吃了一惊，反观霍子都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他问严驰，今天没通告？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巴塞罗那港口不远处有一家浙江人开的小餐馆，据说在这里的中国人大多是浙江来的。
　　他们点了一些寻常的菜色，四喜烤麸，白斩鸡，松鼠黄鱼，清炒豆苗，还有一个海鲜砂锅。
　　钱小闲想要啤酒，霍子都不肯，换了两碗米饭。
　　他说，说过多少遍，胃不好，就该吃点踏踏实实的东西。
　　小闲吐吐舌头，对他偷偷翻个白眼，转过头对严驰挥手，你别坐着啊，动筷动筷，都自己人客气什么。
　　严驰牵牵嘴角，他看见小闲低头的时候，领口里露出的点点草莓印。
　　菜很快上来。烤麸的颜色有点暗，软软的样子。小闲用筷子戳戳，拨弄两下，捡了一根金针菜放到嘴里咬。一边的霍子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小闲说，这味道有点怪，太咸，烤麸炸的时间太短，酱油也太少。
　　霍摇摇头。少吃点浓油赤酱的对你也好。
　　严驰一口菜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于是三个人漫无边际地聊开，慢慢讲到他新电影的时候，小闲显出很兴奋的样子。
　　是□□题材啊，真好，适合你啊。
　　严驰一愣，他说，适合我？
　　呵呵，是啊，我一直觉得你很有男人味，领袖气质，拍古装戏也有大侠风范。
　　霍子都静静坐在一边听，一面扳了松鼠黄鱼的头，把鱼眼睛和鱼脑壳放到小闲碗里，一面顺手把面前几乎沾到他袖口的菜盆子推开几分。
　　小闲嚼着豆苗，继续含糊不清地说，听说你老婆和你夫妻档啊？那报酬是天价吧？有多少？
　　其实也没差多少。
　　开玩笑，最近不是那个谁谁谁和谁谁谁结婚，同台演出费比原来翻了几番啊？你们怎么可能一样？
　　严驰苦笑，他说，我结婚都三年了。顿了顿，又说，我们不一样，不一样的。
　　霍子都低低瞥了他一眼。起身。他说，我上厕所。

　　小闲兴致勃勃地和一锅汤奋斗着，把蛋饺挑出来，剥了皮，肉心扔进子都的碗里。弄了两三个，又忽然抬头问严驰，你要不要？
　　严驰看看他筷子底下残破不堪的蛋饺心，脱口而出说，不要了。
　　小闲狐疑地搔搔头，喃喃道，哦，我是想说，要不要给你留几个完整的。
　　餐馆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些肤色各异的人，大多是熟客，也有慕名而来的。很快本来还算清静的地方也变得热闹起来。
　　严驰说，听说你那天晚上找过我？
　　小闲举着筷子的手一停，脸闷在碗里嗯了一声。
　　严驰一脸歉意。我那天，正好有事………
　　小闲说，记者招待会，你早退。我怕你老毛病又犯所以想来看看你。胃病嘛，我也有体会，发作起来是要命的。不过他们死活不肯让我进去，等了好几个小时，没办法只好回去。
　　严驰摸出一包烟，看到小闲盯着烟壳动动眉头，于是仍旧塞回去。转过脸看着窗外午后阳光下蔚蓝一片的地中海，目光闪烁。
　　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嗯。
　　你，爱他吗。
　　钱小闲勺汤的动作停住，偏过头想想说，我很喜欢他，爱么，一点吧。
　　那我呢。
　　嗯……和当初对你的感情比起来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不是，我不是…如果…我们还有可能吗？
　　小闲抬起头看进他的眼底。他问，你的事业呢？
　　我可以放弃。
　　你的妻子呢？
　　我可以离婚。
　　你的孩子呢？
　　孩子还没出世。
　　小闲闭闭眼睛，终于叹口气。他放下汤勺，手肘搁在桌面。
　　他说，严驰，你一点没变。从前的时候，穿越花丛拍拍袖口从来不沾半点粉末。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自我，以为出入自如是理所当然的事，找到要的东西，其他的就都不管不顾。
　　严驰，你到底懂不懂，可以不管不顾的东西是有限度的。很多事情没发生的时候，你选择的余地宽广，只要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就能来去自由，那时候你是一个人。你看现在，你的不管不顾，即将伤害到别人，你的老婆，你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关心你的歌迷影迷。
　　你不能任性到抛弃你的责任。
　　严驰把头埋进手臂，仿若一个脱离母体，充满恐慌的孩子。
　　小闲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作息规律，生活平静。以前有的一些坏习惯也被逐渐纠正，我知道他是真心在为我着想。休息天两个人还可以出门逛逛街，看场电影，也不用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这些，是你没有办法给我的。严驰，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立场不同。
　　可我不快乐，小闲，我真的，一点也不快乐。我该怎么办。
　　看着他双手试图环住自己的肩膀，小闲鼻子发酸，他站起身，越过桌面紧紧抱住严驰的头，一面轻拍他的背脊。
　　会好的，严驰，都会好起来的。
　　远处，霍子都斜倚墙壁静静看着。

　　走出餐馆的时候，两人同严驰挥手道别，看他坐进出租车里，渐行渐远。小闲把脸埋进子都的怀里。
　　他说，都会好的是吗？子都，都会好的。
　　霍揉揉他的头发。
　　当然，宝贝，当然。

　　各自有不同生活的人注定要各奔东西，错过一站，再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