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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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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以后,钱小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铃和子非。之前和子都商量着要收养他们,只不过终归还是要听听小孩自己的意愿。
白色病房里,铃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在医院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睡眠中度过。饿了就醒,醒了就吃,吃完了躲到子非怀里磨蹭一会儿,磨着磨着就继续睡。这时候的子非就拿一本书靠在床头陪他。
也许,假使真的有转世,记忆尽管消失,某些习惯还是会被完好地保留下来。
钱小闲坐到床边,把一套刚带回来的圣经放在床头。暗棕色镶着金边的封面,显得肃穆虔诚。子非转头扫了一眼,拿过来细细翻看,手指在一行行晦涩难懂的文字上拂过。
他说,不懂。
小闲笑着去摸他的头,被他一瞪,僵在半空泱泱缩回去。
没关系,以后就会懂的。
谢谢。
还是惜字如金呵。钱小闲低头暗自斟酌半晌,他说,我和霍医生想收养你们。
子非抬头,面无表情问,一起住?
对,就像一家人。
那就是不用住在这里?
等小铃的伤好了,就搬回家。
子非点点头,歪着脖子,这时的脸上才稍稍显出一点小孩子该有的稚气。
他说,好。
小闲抓抓头,问他,有一个问题,你们想保留自己原来的姓氏吗?
随便。
那就该姓霍吧,霍子非,霍铃。
可以。
交谈到此为止,小闲愣愣坐在一边四处打探,看见窗口的矮桌上有一些零星散落的蜡笔和画纸。他走过去翻看,全部都是毫无规律的涂鸦。雪白的纸上每一面皆是大块大块的色彩,浓重而艳丽,用得最多的是红色。朱红,暗红,棕红,血牙红,玫瑰红,热热闹闹,开满一桌子,看得小闲惊心动魄。
他回头去看床上互相倚靠的两个孩子,眼角忽然冒出层层水气来。
*****
厨房里,霍子都撸起袖子,弯着腰在洗一大盆芋艿,钱小闲站在灶台旁摆弄着煮毛豆。升腾的雾气把玻璃窗遮得严严实实,提早现出一股大过年的味道。
今年国庆前后的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不停,空气里满是粘糊糊的潮湿感。自从把子非和小铃接回来,一家人就没怎么出门过。子非是个安静的小孩,至于小铃,霍子非到哪儿,他就到哪儿。
钱小闲扔了一节毛豆到子都嘴里。霍说,嗯,味道正好。于是他把两根筷子架在锅口上,火开小让它慢慢炖着。转身去抱霍子都的腰,整个人贴上他的背部。
霍笑说,我是超级奶爸,一养就养三个。
客厅里子非爬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的霍铃怀里抱着一大包乐事薯片,咬得咔嚓咔嚓。子非斜眼看看他,费力侧身抽来两张纸巾,一张去擦漏在沙发上的薯片碎屑,另一张平铺在小铃腿上,又摸摸他的头。小铃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于那袋膨化食品。
小闲撞撞霍子都的腰。哎,薯片是你买的?
霍说,偶尔吃一点没关系,小孩嘛。
钱小闲嘀咕,旁边那个人什么地方像小孩了?
话说到一半,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说,宝贝,我们不能把林菱和我哥的影子套在那两个孩子身上,就算是有什么,他们也是两个新生命,这对他们不公平。
小闲张张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也对。他们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小孩,我和你的小孩。
霍笑起来,眼睛柔得似要滴出水。小闲凑过头,一下啃上他的嘴。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小闲扑过去接。是母亲。
她说,儿子,八月半到了,你忙不忙?
小闲说,哦,还好还好,你和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大毛病没有,小疼小痛的一点没断过,这几天天气不好,他关节老毛病又犯了……
钱小闲抬头看看窗外灰暗阴沉的天气,问,北京也下雨?
哪儿啊,嘿嘿,儿子,说了你可别吓到,我和你爸这几天在上海呢。
小闲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甩到地上,额头背脊密密冒出冷汗来。他强压下慌乱说,那你们怎么没通知我?
不是怕你忙嘛,还要分神照顾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再说,我和你爸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钱小闲忙不迭点头称是。他有些腿软,扶着沙发背慢慢坐下,一边的霍铃吃完薯片,爬到子非腿上,捧着一个空包装袋,呆呆看着小闲。霍子都端了两杯牛奶过来,分给子非和小铃。
母亲又说,哎,行了行了,过几天我和你爸来找你,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还有,把小霍也叫上。
小闲转过去瞥了子都一眼,他说,过几天再说吧,人家很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空。
霍挑挑眉毛,蹭到他身边一把夺过话筒。伯母,我是子都,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请客。
小闲的母亲在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她说,这怎么好意思,你把房子分给我们家小闲住,平时还要照顾他……
小闲也帮了我许多忙。
哎,我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就他,做得了什么事?少不了还要你多费点神。
钱小闲一面在一边龇牙咧嘴,一面挥拳示威。
怎么办?我父母来了。他们只当我是租,要知道和你同居,肯定把我一劈二。
那么严重?
你不知道,我妈是想孙子想疯了。
霍拉拉他的耳朵,揽过头靠到肩上说,你打算瞒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霍点头,他说,我懂,就像打针一样,真正让你怕的不是扎针时候的痛,而是擦酒精时候的某种未知感。但你无法隐瞒一辈子,问题总有爆发的一天。
小闲扁扁嘴,不吭声。
你啊,要为自己选定一条路,剩下的就是怎么去扫除这条路上的障碍。如果决定不够果断,就会面临很多次艰难抉择。
子都,你是怎么让你父母接受的。
呵呵,我从小就洁身自好,成绩优异生活严谨,和子非两兄弟在处理问题看待问题方面非常相似,表面不热络,其实很固执,某些问题上是容易认死理的人。他们和天底下大多数父母都一样,希望我们早日生儿育女,子孙环绕。但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为了实现他们的梦想而去彻底违背和颠覆自己的人生。我什么都可以给,唯独这件事。
你父母不觉得你是一时糊涂?
子都笑起来,他说,我从未有过糊涂的时候,我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慎重考虑的,他们很清楚,所以最后不得不妥协。
宝贝,你必须试图让你的父母明白,你并不是一时冲动。我随时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
*****
雨持续下着,透过玻璃窗看出去,街上模糊一片。
他们抱着子非和小铃进门的时候,店堂里所有的人都朝他们看。实在是太怪异的组合。小闲母亲坐在靠墙的位子上远远对他们招手,看到小孩也愣了一下。
小闲说,这是…收养的…,子都医院里车祸留下的一对孤儿。
子非和小铃显得异常乖巧,奶声奶气地叫,爷爷奶奶好。
女人的脸上笑开花,一面去摸他们的头一面啧啧称奇。子非偏了偏,却没有躲开。小闲挺直了背,屁股挪到椅子三分之一的地方,伸出脚紧紧贴着子都。
他们点了十只大闸蟹,雌雄皆有。
子都扳开蟹壳,把膏黄全部剔出来,混了一点酱油,放到小闲面前。一边的子非夹了一块递到小铃嘴边说,张嘴。
小铃啊唔一声,一口吞下。
看得对坐的夫妇二人目瞪口呆。
母亲说,小霍你人真好。不过,你别怪我多嘴,将来成了家怎么办?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愿意管的?
霍说,我不会成家。
哎?
小闲吸一口气,暗暗攥紧拳头说,爸妈,我和子都,同居了。
母亲瞥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不是早知道你住人家房子了嘛。
不是租,是同居。
哐嘡,女人手里的调羹落在碗里,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她张嘴瞪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