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土豆猫

4、四、

　　3月19日18点46分，弗斯摩市西郊
　　拉罗市外交长官遇害的消息未给此处带来任何影响。
　　动用了卫星都未追捕到的杀手已平安回到弗斯摩市，借着夕阳的残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光景。
　　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告示牌，在鲜红的底色上用醒目的白色书写着“危险！请勿靠近！”再远一点的地方拉着印有“BEDENGEROUS * NOENTER”的警戒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女人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她随意地拢了拢在晚风中飘散的发丝，从容地越过警戒线。
　　不远处，崩毁的建筑残块与裸露的钢质骨架只能辨出黑色的轮廓。女人清亮的靴音在过于静寂的空间里远远地扩散出去。
　　近了……呵呵……
　　栖身于阴暗处的狩猎者在心底冷笑着，仔细观察着主动踏入这里的猎物。
　　女人穿着便于运动的紧身皮衣。她没有带大型的器械。垂到腰部的长发自由地披散着，随着女人的步伐漾动梦幻般的光泽。
　　她看起来不是自信过头的傻瓜就是好奇心过剩的蠢才。狩猎者几乎要笑出来了：相较于以往的猎物，这个女人的脸和身材都是极品。
　　女人在一段残垣前停了下来。46cm×60cm的水泥柱被弯折出72°的转角，崩裂的缝隙中看得到直径1.5cm的弯曲的钢质骨架。这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达到的。
　　足下传出轻微的龟裂声，紧接着，水泥路面猛地向上突起，从突出的中心开始崩碎为大小不等的残块，蹦入空中。破碎形成的孔洞中，一只巨大的青黑色钢爪自下面伸出，迅速在周围划了个圈，却什么都没有捞到——女人早已随着碎块跃入夜空。
　　几秒钟后，在大小不等的碰撞声中，经过精密计算后安稳落地的人体发出极易辨识的声音——顿，却不闷重，甚至有着轻微的飘浮感。
　　觉察到这次的对手并非一般的猎物，狩猎者兴奋了。然而，这种无意识的兴奋并未持续多久。当感觉到女人的眼睛穿过黑暗望向他时，久未警醒的紧张感突然袭来。
　　错觉吗——不，绝对不是！女人的眼睛并非看着他所在的地方，而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还有那似曾相识的落地声——完美地令人憎恨！
　　“是——‘芙莱蒂妮•休利特’吗？”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令发声者本人感到诧异。说话，说话而已——自己居然是会说话的！
　　女人以平静的声音回应着：“难怪切诺欧帝斯不肯透露你的资料，原来是旧识。你是麦亚•拉修•肯杰尔？”
　　“你——”
　　“很奇怪么？”女人似乎明白他要问的，不待他说便给予回答，“告诉你原因。原情报部人员中，只有你的尸体未被我全面落实。”
　　“谁，派你来的是谁？”
　　“没有人。政府已经放弃管理这块区域了。我会来，完全是因为这次的工作对象，与你是谁毫无关系。”女人说着，开始走近男人的栖身之处。
　　一步，两步……昂贵的皮靴叩击地面的声音令人心烦。
　　突然间，蜷缩于残垣中的巨大躯体直扑向女人。每根手指的直径都不小于3.5cm的钢爪迅速扇了过来。女人于是向着他跃起，将钢爪视为移动的支点一般，轻盈地以脚尖一点，整个身体顺势腾空。
　　待他发觉时，女人已借着这一踢的力量稳稳地停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
　　终于看到传说中的“西郊杀人狂”的全貌了。至少有3m的钢制身躯发出幽暗的金属光泽，残破腐烂的遮蔽物下看不到皮肤。适才距离较近的时候甚至嗅得到腐烂的肉的味道。这个丑陋的机械制品似乎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真可怜，以人类的脂肪润滑，以人肉果腹，你就那么想活下去吗？”女人说着，用手指梳整因刚才的运动而遮住视线的长发。
　　“你懂什么？！你——只要能杀了你——！！”西郊的杀人狂再次扑了上来。不同的是，他的速度猛地升为原来的数倍，几乎可以听到机械高速运转发出的摩擦音。强而有力的钢爪直袭向女人的下颚。
　　看清他的动作后，时间仅够她向后仰倒。似乎已经料到她会如此，他的腿已经攻向女人与地面唯一的连接——双腿。女人只得顺着仰倒的趋势向后翻去。随着她的动作，有着不可思议的亮度的笔直的黑发纠结在清冷的夜风中，毫无束缚地飞散。
　　确信女人无暇顾及它们，他在她着地之前再次出掌。
　　本以为可以揪住那头纷乱的发丝，继而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然而，确实地握在手中的发丝却如冰冷的水流般自指缝间滑出。指侧残存的感觉纤维将这不可思议的顺滑触感传入脑中。下一刻，肩头传来轻微的力量——女人已经跃到了他的后方。
　　完全失去了反应的余裕，男人全部的意识都停留在残留于指端的触感中——光滑、柔软、冰冷，几乎不像是存在于人体的部分。可是，女人轻拨发丝的动作又是那样自然。
　　她将手指顺着额头梳上去，深深地埋入发丝中，然后，像要将它们连根拔起般用力扯向一侧。靓丽的黑发便轻盈地自她的指缝滑落。两三次重复之后，女人艳丽的秀发再次恢复原状，帖服在她优雅的脸旁。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男人的气势就被她的气定神闲压了下去。
　　墨色的夜空中，星星的影子清晰起来。女人再次开启双唇：“只为杀她？芙莱蒂妮•休利特四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你就是她！”
　　“呵，这一年来，这样坚信我即是她的人，竟只有从未共事的你……”女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悲哀且凄切，“你根本不认识她。我和她，相貌、声音、虹彩、肤色、指纹、骨架构造、肌肉强度，完全不同！我，不是她。”
　　完全停止了运作的机械制人偶像是没有听到女人的话一般开始了狂乱的发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女人！上面的人为什么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将你调过来，完全不给别人机会？每次、每次，我们那么辛苦地潜入、布局，不是为了给你铺路用的！！最后，总是所有的功劳都该归你，你却摆姿态让出来。瞧不起人要有限度！芙莱蒂妮•休利特！！”
　　随着他逻辑逐渐清晰的发问，女人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愤怒：“去对‘芙莱蒂妮•休利特’说！去向切诺欧帝斯•埃诺•雷恩抱怨！！”粗重地狂吼之后，女人的表情忽然沉静下来。“算了，”她说，“由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那个女人不存在。她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存在记录，任何时候都可以消抹去。政府不需要为她负责——你们与我的差别仅存于此。这，便是原因。”
　　“……原来如此。”
　　听到这仿佛细细咀嚼之后得出的认定，女人温和地笑了：“明白了？可以安心去了吧？”
　　危险的感觉如针刺一般，男人不禁绷紧了神经。可是，女人没有移动位置，只是笑着问：“看来你很久没有人类的意识了呢。是要自行了断，还是我送你一程呢？”
　　像是回应她的话一般，巨大的机械体再次扑向了她。
　　女人仍然没有移动位置，只是如舞蹈般以右臂在面前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然后，五指配合着收拢，攥紧。
　　随着那看起来毫无力度的动作，急速运动中的男人感到冰冷的夜风灌进喉咙。女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丝状的钢线，它们将他的机械躯体割开，肢解成段状的残块。
　　被切割的金属相继掉落在地。女人一边仔细擦拭沾染在钢线上的血与油脂，一边喃喃自语：“结束了。到最后你也不知道：你不过是为我所造的失败的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