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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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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父在餐桌上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面对这些陌生的名字,任微微插不进去嘴,只有沉默的干刨米饭。她吃饭向来吃的很慢,加上心事重重,干瘪瘪的米粒,一粒一粒的被舌头分开,在口中化成一丝丝甘甜。
何凤英一边应付着任父,一边给任微微夹菜,连小弟弟任正宇也有样学样的给姐姐夹菜,大家有说有笑,一室温馨,好像他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亲人。
吃过饭后,任微微主动去洗碗,碗还没洗完,任父就怒气冲冲的冲进厨房,一把将她手中的盘子夺下,用力摔在地上。
飞溅起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任微微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踝,任微微战战兢兢的往后一退,小声道:“爸……”
“你又和你妈联系了?”任父举起一只纯白的新手机,眼睛中怒火熊熊燃烧。
不管厨房中是怎样暗流涌动,高潮迭起,客厅里却是安静的出奇。何凤英坐在沙发上剥着瓜子,眼珠子盯着电视机画面一动不动,不断从厨房中传来的任微微被打的惨叫声,打动不了这位面容安详的像是庙里供着的活菩萨的后母。
星期六,詹斯予送小侄女去老师那里上小提琴课。教小侄女的老师曾经教过詹斯予,至今对詹斯予放弃小提琴的事耿耿于怀,于是今天碰到詹斯予时,又把她中途放弃的事从头到脚数落个遍。
詹斯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楚,只有捂头求饶道:“好啦老师,大不了我考上大学再把小提琴检起来不行么?”
苏弈香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依旧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
小侄女被带进琴房联系,詹斯予和苏弈香坐在外间继续聊天,苏弈香又问了问詹斯予学习成绩,詹斯予拍拍胸脯,自信满满:“稳定稳定,您放心!”
正聊着,詹斯予听着隔壁一袭行云流水的钢琴声,注意力逐渐从谈话中抽离。苏弈香察觉出詹斯予的走神,打直了背朝隔壁练习房张望了一眼,然后说:“哦,是黄老师的学生,今天又来练习了。”
詹斯予闭着眼睛,已经陶醉在美妙的旋律中,她的头不由自主的往侧一压,手指在腿上有节奏的跳跃。
她跟着低声哼哼:“是《叶塞尼亚》。”
虽然詹斯予一路都是按着特长加分升学过来的,但打从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小提琴。可是其实兴趣爱好就是这么个东西,学的时候,一点都不喜欢,甚觉得又烦又浪费时间,可是真的丢掉了,心里又跟缺了一块地儿似的,每每想起,又觉得可惜。
苏弈香一眼就看穿了詹斯予的心愿,这个孩子都这么久没碰小提琴了,估计此时心里也痒的慌。于是不由分说的将自己常用的小提琴往詹斯予手中一塞,然后拉着她的手往隔壁练习室走。
“苏老师!”詹斯予握着小提琴仿佛握着一只烫手山芋。
苏弈香宽慰她:“你难道不想和对方切磋切磋”
一时间她想起了当年看黄老师和苏老师的合奏,当真的配合的天衣无缝宛如天籁,如此一来,本就心痒痒的詹斯予被她一教唆,更是蠢蠢欲动。当婉转悠扬的音符出自自己之手,又是何等的快意。
但詹斯予转念一回想刚才弹琴的人,听的出她钢琴技艺高超,手法流畅,自己好歹也是丢了有大半年的人,肯定不能和对方相提并论,于是这一顿一怔,又打了退堂鼓。
苏弈香说:“不是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的詹斯予么?连这也怕?”
“我这不是担心您在李老师面前丢脸么?”詹斯予被苏弈香激将法一激,立刻挂上一张笑脸,怯意也去了七分。
詹斯予跟着苏弈香来到隔壁练习室,黄老师正半趴在讲台上看琴谱,见两人来了,头也没抬,闷声道:“詹同学难得来一次啊。”
这时,《叶塞尼亚》也落下了最后一个琴键,詹斯予一边给黄老师问好,一边却忍不住的把头往白色钢琴那边伸,暗中猜想,会是一个怎样的妙人,才能将这首曲子弹得畅快淋漓,将叶塞尼亚的坚强多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是由于角度问题,白色钢琴刚好挡住了弹琴者的面容,詹斯予只能看到一两簇立飞起来的头发。
不修边幅的姑娘,再是有才,也不是好姑娘!詹斯予立刻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眼睛浮肿,面色苍白,头发油腻的脸来,瞬间不寒而栗。
“游曳,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弹得不是贝多芬的《月光》,怎么老是一路的平铺直叙到底,我说该高潮的时候你也给我弄出点高潮来行不?”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钢琴后传了出来:“没有耕不好的地,只有不努力的牛,我无法高潮,大概是老师年纪大了。”
“你这龟孙子,皮痒痒了不是,”黄老师气的怒气冲天摔了琴谱,跳到钢琴后揪着游曳耳朵将他拖了出来:“老子今天不替你爹教训教训你,我就不信李!”
那游曳倒也识趣,见好就收,立刻双手一拍向李老师求饶道:“老师,我不是看气氛沉闷,想弄出点乐子来大家笑一笑么?你看,人家苏老师笑的多开心,您也别老绷着张脸,更别老是生气,生气老的快,你看我们黄老师玉树临风,面若冠玉……”
他继续BLABLABLA的狂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过视线从苏弈香脸上朝左边又移动了一位,嗓子就跟哑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游曳那副吃了蟑螂的表情很让詹斯予满意,她从地上捡起琴谱,拍了拍上面的灰,递回给游曳。
“你好,我是苏老师的学生。”
游曳心领神会她有心装不认识,于是也大大方方的握住了递过来的手。
詹斯予瞪了游曳一眼,又抖了抖手上的琴谱,心想拜托,我是要你拿琴谱,不是要你握我的手。谁知那游曳脸皮厚的一塌糊涂,不仅不让詹斯予把手收回去,反而拽的跟铁钳似的,不肯松手。
他无视了詹斯予的挤眉弄眼,又问苏弈香:“苏老师不是专程带得意门生来看我笑话的?”
“哪能来看你笑话,丫头听你弹得好,想过来切磋切磋!”说完,她就没人性的把詹斯予推上了风口浪尖。
游曳狐疑的望了一眼詹斯予手上的小提琴,也没多问,回到钢琴座位上试弹了几个音调,问詹斯予:“《帕格尼尼狂想曲》会么?”
“嗯!”詹斯予点点头,也走回到钢琴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琴架在脖子边。
她试拉了一下,弓动出音如流水般清脆,心中所有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她移情于动人心魄的旋律之中,似乎遗忘了世界上的所有。
悠悠扬扬的琴声,荡漾在这间不大的练习室,缠绵悱恻的音乐,不经雕琢,纯朴自然。詹斯予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合作,竟然配合的十分默契,即便是最容易跑调的那几个部分,也没有脱离的太远。
她又仔细琢磨着,后来才察觉出原来是游曳一直在配合着自己,她不由感叹这首曲子他是弹得有多熟练,才敢如此毫无预备的恣意妄为。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是拉赫玛尼诺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后来又作为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的主题曲,充满了魔幻浪漫色彩。
钢琴声如山涧溪水,行云流水般从游曳修长有力的指间倾泻而下,配合着詹斯予表现力极强的律动,静默地溶入听者的血液。苏黄二人各自满腹狐疑的相视一眼,不知道是该拍手惊叹,还是该忧虑。
当然,不按常理出牌才是游曳的一贯作风,如果他老老实实把这首曲子弹完他就不是游曳了,就在近乎收尾那一刹那,游曳一个变调,跳转到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游曳这突如起来的变奏,还詹斯予一个手忙脚乱,一时间失了分寸的她手腕一拉,用弓过猛,弓弦垂直滑飞。
于是一声不合时宜的“吱啦”声十分突兀的出现在绝美的音律中。
游曳依旧飞快的变换着指法,并没有停留下来等詹斯予的意思,他的意思表达的一清二楚,就是要詹斯予出丑。詹斯予明白他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后,怒目斜视游曳,眼中熊熊怒火恨不能把他烧的只剩一把烂骨头。
深吸一口气后,詹斯予再次用力的拉动弓弦,熟练的拉起舒伯特的《圣母颂》。原本流畅舒缓的音乐,陡然变成了两个人的战争,第二钢琴协奏曲表达的情感原本就要汹涌激烈些,是肖邦将心中的积郁已久的爱化作了热情悲壮的音符,整首曲子不乏强劲的低音和连串的颤音,但《圣母颂》却是以平缓抒情为主调,营造的是一种高雅圣洁的氛围。
于是好好的一场切磋技艺,竟真的变成了一场激烈惨状的切磋。到后来,那两个斗红了眼的人哪里是在认真表演艺术,根本就是在比谁弹得速度快,谁拉的声音更响。频频的走掉和破音白白糟蹋了高雅的艺术,而这两个人的的视线交接处,更是电光火石,雷霆万钧。
“你们给我停,” 苏弈香终于忍不住了,丢下坐在旁边挖着鼻孔的黄老师踢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跑到两个人面前,拿着琴谱按着脑袋一人一下。
“你们两个,给我滚出琴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