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野猴儿

7、第七章

　　没过多久，我们就听到了庄澄辞职的消息。任何辞职的实习生都会在单位先做上七天，才能收拾东西走人。所以当庄澄走上讲台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相处的七天。
　　“诶，庄老师，你为什么要辞职啊？”一同学有些兴趣地问了这个问题。庄澄笑了下，是那种嘴角弯弯很温和的笑容。他说：“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
　　“没有啊，做得好好的。”大家七嘴八舌，都表示出对庄澄工作的肯定。但是庄澄举手，让大家停止了议论。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可能在大家眼里，我还不错，那是因为时间太短。我们并没有深入接触，而在昨天，我已经把我这二十几年来所领悟的东西告诉你们，也告诉了我自己。”
　　“人，不能为了别人而活着。”
　　“这句话还不是我先说的，是乔布斯。我偷了他的名言，可是这句话说服了我自己。”
　　“在前面的那段时间里，我活得并不开心。第一，当然是因为有压力。我怕无法教好你们，这样我就会失去工作，而失去工作意味着我要失去女朋友。第二点，就是我并不喜欢当老师。我自己都教不好，怎么能来教育你们。”
　　“所以，我辞职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们都是一件好事情。”庄澄的眼睛并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但那种真挚的情感还是从他身上涌现了出来，“在这最后的七天里，可能也是我最后的教学生涯。但我会竭尽所能将我所学的，所懂得的告诉你们。还请你们多多关照。”
　　所有人都开始鼓掌，我也不例外。
　　“庄老师，我挺喜欢你的。”我对他说说道，这句话让大家笑了一阵，但庄澄的脸却红了。这下子，同学起哄的声音更加巨大了。
　　“那庄老师，你会去坚持自己的梦想吗？”我问他，得到了他笃定的回答：“当然！”
　　“我不能做一个环游世界的飞行员，但是我能坐着飞机环游世界。”
　　忽然一个男同学举手问他，“那老师，你要我们集资去让你实现梦想么？”
　　庄澄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我，真诚地回答他：“不用了，不能飞着去，我可以走路，可以搭便车。实现梦想的方式可能不同，但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老师，你的梦想会至死不渝地完成下去么？”我问他，我很想知道他对于不渝，这个概念的理解。
　　他皱了下眉头，问我：“什么是至死不渝？”
　　“就是死了都不会变。”
　　“既然人都死了，我的思想还有谁来鉴定它有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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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既然都死了，怎么知道有没有改变。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我来说，相当的快。就像是一眨眼，七天就到了。
　　新的班主任皱着眉头走进了我们的教室，却发现我们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并不一样，一时间有些诧异。他指着其中空的一个位置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没有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那个没来的人跑进了教室，嚷道：“快点，庄老师要走了！”
　　在新班主任震惊的注视下，我们如同鸟兽般散去，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只剩下她。
　　偌大的操场上，庄澄抱着个盒子默默地走着，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有一天我动身去环游世界时的样子。
　　“庄老师！”我先喊了一声，他听到我的声音转了过来，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很大声很大声地告诉他。“庄老师，如果有一天你要去环游世界了，就来找我吧。我和你一起去！”
　　显然我的声音太大，让正在上课的人都从窗户那里露出了头。
　　“是啊，庄老师，你要是路过我们那里，就来找我们，包吃包住！”其他同学都大声地说着送别时的话语，一时间操场上闹嚷嚷的，而头顶上的教学楼也是。
　　“成，你们回去上课吧！”他挥了挥手，向后退去。
　　忽然，有个声音大的男生大声喊了一句：“立正！”
　　庄澄停了下来，四周也安静了。
　　“敬礼！”
　　我们都弯腰九十度，向庄澄鞠躬。很多时候，给予我们人生最大帮助的并不是和我们日夜相处的人，或许那仅仅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是普通的朋友。可是他们的话语，却能给予我们走出黑暗的力量。
　　我喜欢庄澄，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那种，而是敬佩他能够放下自己的杂念，认真地去完成心中的梦想。我羡慕梦想家，羡慕敢于去实现梦想的人。因为为了钱，为了安逸的生活，我也做着我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去窜动他人，看着他们，我似乎就能感受到那种挣脱的力量。
　　此时的庄澄无疑是被人煽动的人，可是我还是由衷地敬佩他，因为即使被煽动，我也没有他的勇气和力量。
　　或许其他人只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才向庄澄鞠躬，或者是因为庄澄这几天的话语给了他们力量，或者跟我一样。
　　走出去的庄澄给了一个我们想然后去做的榜样。
　　几天之后，我还是给父母打了电话。
　　我问我爸：“什么是不渝？”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这孩子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当时是用什么心情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后来看到我，想到你的婚姻时又是个什么心态。”
　　我爸沉默了很久，我的心也提了很久，他才给我说：“我当时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想要和你妈永远在一起。”
　　“那为什么后来又不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感情淡了。”
　　“那你现在见到我有什么感觉？”
　　他想了一下，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以前亏待你了，孩子。”
　　我笑了，很高兴的那种。因为我爸终于不再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了。
　　在给我妈的电话中，我问了她对于不渝这个词的概念。
　　我妈妈显得很不耐烦，我选择了挂掉电话。有时候想的，和实现的并不一样。有时候自己想到的，反而更深刻。
　　不渝是什么？
　　是“不”字和“渝”字组成的词组，就是不变的意思。
　　什么事情是会不变的？或许是钻石，或许根本就没有。再多的事物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唯有死亡，所以才会有“至死不渝”这个词。
　　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去确定是变还是没有改变。
　　但是因为事情总是会变，就不能去拥有了吗？
　　我想“不渝”，只是一个词，它先意味着去拥有，才会不变，才会有“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