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艳歌》颜语

19、初到周公府

　　“微然是有什么心事吗？”我将手一指，“一定有什么事情吧。”

　　她却看着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倒说说看心事是什么，什么又算得上心事？”

　　我自然总结不出来，但还好我会举例子：“比方说，你今天很想要吃到水晶虾饺，但地仙这一天偏偏要和你对着干，你急慌慌了一日最终也没有吃到，那么晚上洗漱完睡觉的时候水晶虾饺就成了你今天的心事，要念念不忘直到怀揣入梦。”

　　微然含笑点点头：“说了这么一大通，就最后半句话碰巧说到了点子上。”

　　我想说这不是碰巧，如果没有我前面的例子也得不出后来的结论。不过，我转念一想，难道不是先应验了结论，所以我才知道水晶虾饺原来是我的心事？

　　这么来回想的功夫，我原本好好的思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得张着嘴站在那里望着微然，完全不记得当初是为什么忽然讨论起这个话题。

　　微然笑着瞥了我一眼：“回府上去吧。”

　　“好。”我赶紧道。

　　飞升之前尚且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之时，似乎崇信周公比天庭三清还要多一些。那时候我睡觉很沉，做梦这种事很少会光顾到我身上，十天半个月好容易做回小梦，第二天就要赶紧找出周公的黄历哗啦啦地翻上几遍，研究研究。

　　后来有一天梦到了一只长着豹纹的响尾蛇，第二天周公的黄历上说梦到蛇要与人绊口角。我惶惶了一日，终于等到晚上的时候跟邻街王小九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开来，碰巧隔壁杨大娘也开始跟她相公骂星星骂月亮，整条街因此唾沫星子横飞，好不热闹。

　　从那以后，我便十分笃信周公，梦里梦外都要受他的安排行事，这人委实厉害。而今时过境迁，我踩在前往周公府的祥云上，除了要咂舌唏嘘一番之外，不得不说还是有一种能见到心中神圣的激动之情。

　　然而待我终于赶到地方看到本尊的时候，心里的神圣立刻就破灭了，伤感之情难以言表。

　　只见庭院中檀木雕花的圆几旁坐着一位白白胖胖的老人，暗红色的绸缎锦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却意外地在肚子最鼓之处又被紧紧地撑了起来。我走近看，却见他银白的胡须垂至胸前，正双目紧闭一只手颤巍巍地朝桌子上的盘子里夹菜吃。

　　大约感觉到我的动静，他将一只眼睛抬起极小的一个缝隙，飞快地扫我一眼又重新闭上，听到我向他行礼也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我见他仍旧端着一副样子缓缓朝嘴里送菜，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周公说了第一句话：“你睁开眼睛吧，菜汁都滴在胡子上了。”

　　大约是我这句话太过直接的缘故，周公仿佛忽然回魂了一样，腾得把眼睛睁开，望着我摇头道：“我早跟玉帝老儿说过，现在这些崽子们愈发猴儿精，我是再也哄不住压不住了。”说毕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是青泠？倒跟过去也没太大差别。”

　　他站起来朝殿内走去：“既然你非要来我府上效力，那不如就……”顿了顿，“整理整理文书好了。”

　　我一听，原来换了个地方我也还是整理文书的命。看来天意如此，委实不能接受也只好接受。

　　当完值否决了周公让留步共餐的提议，腾云便朝府上飞去，不过离开没多远却碰到同样乘云而来的南宇。

　　“南宇兄好巧。”

　　“不巧，”他微微一笑，“我是来找你的。”

　　他停下将祥云收起：“在周公府上这半日可还好？”

　　“甚好，跟以前几乎完全一样。”我如实禀报。

　　“哦？”他唇边笑意更加明显，“讲来听听。”

　　“就是整理整理文书，将记载下来的梦归纳一下，”我忽又想起什么，“你猜怎么着，原来官务司的通判喜欢吃水煮螃蟹，昨天一晚上都在梦到怎么吃蟹黄。”

　　南宇拍拍我的头：“周公难道没有交代你不可以随便翻看别人的梦？”

　　“说倒是说了，不过整理的时候也难免看到一些。”我底气有些不足，“我又不同别人乱讲。”

　　南宇听闻似乎微微有些高兴的样子：“说得在理，同我讲一讲的确没什么。”

　　“南宇兄不如去我府上小酌一杯？”我提议道。

　　“不了，我还有别事要办，只能陪你一路回去。”

　　我与他并肩走着，想起那天中断的对话，忍不住又重新问出口：“那天你说我未投胎前是怎样？”

　　他听闻微有一分愣神，但很快便道：“就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我长得如何？”我仍旧很好奇。

　　南宇却顿了顿，神色略有些僵硬，终于说：“……我已经忘了。”嗓子不知何时带着一丝沙哑。

　　是么，我有些失望，原来之前的万把年里竟是如斯孤单。不过下凡投胎了些年，便已经被人轻易忘怀。

　　“那……”我还是很想知道，“之前景辰是什么样，和我玩儿的好吗？”

　　“啊？”南宇似乎方回过神，“景辰……他小时候很孤僻，没有同谁玩儿的格外好。”

　　我心情更加难过起来，如果我这一世对景辰一见钟情，那没道理万把年前的我会放任景辰独自变得孤僻啊，而且‘没有同谁玩儿的格外好’，听起来就好像景辰离我很远的样子。

　　“就到这里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一步。”

　　我抬起头，原来已经到了宫门口，转身对着南宇：“你最近似乎格外地忙，虽然每日都能看到你，但还是觉得似乎憔悴了一些。倘若你府上来不及备些好吃的小菜，你不如来我这里，莫要客气。”

　　南宇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有些意外地笑了笑，眼睛里浮上一层极温柔的神色：“青泠，我……”顿了顿忽又笑得有些落寞，“好，我会来。”

　　回到府上，原本该热闹起来的一伙人竟纷纷不见踪影，只剩下微然一人坐在廊下看书。我有些诧异地走过去：“怎么将你一人留下？是集体私奔了么？”

　　微然见我回来有些高兴：“他们就是私奔也老远就能让你听见。”将书放下，“是去广寒宫看嫦
　　娥跳舞去了。”

　　我点点头，往日我也经常随他们一起去的。抬头看着微然，她将头发用簪子悉数挽起，露出净白挺直的脖子，小巧的脸庞在廊中烛火的映衬下竟显得说不出一种清秀。

　　我想到微然自上得天庭以来，除了今天出来寻我，似乎一直闷在这院子里头。虽然她时常看书消遣消遣，可想想这如果换在我身上，怕是一日也过不下去的。

　　我于是想，不如也跟微然出去逛一逛好了。可是去哪里呢，也去广寒宫吗？微然没有随他们一起去，恐怕不是很有兴趣吧。那么，我灵光一现，不如去偷偷地瞧一瞧昊煊吧。

　　“来，”我拉着微然，“跟我去个地方。”

　　我们一路腾云驾雾，一直到了东海前微然方问道：“究竟是要去哪里？”

　　我边带着她入海边说：“你可知道龙王的小儿子昊煊？”我想想他的特征，“长得可不比景辰南宇差，眼睛倒和你有几分相像，笑起来让人挪不开目光。”

　　我带着她找到昊煊的殿前，偷偷躲在结界外的柱子旁：“我们蹲在这里守株待兔好了，你反正早晚都要认识他，不如提前来辨认辨认。”

　　“他为什么要闭关？”

　　“哦，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他受了三个月的雷刑，元气大损，需要静心养一养。”

　　我盯着殿内，想着昊煊总不至于整日闭关打坐，像这种吃晚饭的当儿搞不好会出来一下。果不其然，正想着却见殿内一旁忽闪出昊煊的身影来。

　　我拍拍微然：“快看！”话音未落却听身后有人道：“小青泠蹲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到‘小青泠’三个字忍不住起身鸡皮疙瘩，回头却见是龙王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我干笑着正思索该如何回答，却又听到昊煊的声音：“语颖，是你吗？”

　　我转身，昊煊从结界里冲出来，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望着微然。

　　原来一早就认识了吗？我侧头，微然却并不看昊煊，只静静盯着前方的地面。半晌，昊煊仿佛在压抑什么只露出一丝苦笑，缓缓道：“你终于肯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