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
亘设想了几十种可能，却没想到三代提出的是这样的建议。
“上学？”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代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管，却在亘嫌弃的表情下讪讪收回来。
“没错，上学，你看怎么样呢？”他笑着说，虽然年纪已长，他的声音却还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轻快，行止间仍不失当年的利落潇洒。
亘下意识想拒绝，却又一时语塞，硬梆梆地说：“去学什么？难道还要我跟着那群小孩子射苦无！？”
“忍校还有其他的一些课程，比如历史、文学之类。”
这样的回答简直近似敷衍，亘刚想拒绝，忽然回过神，“是他!是他提议的对不对！？”他咬着牙，拳头握得咯咯响，三代眼中一瞬间掠过的惊讶让他不禁怒火猛起，双唇直打哆嗦。
三代有点无奈：“奏真他…”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亘粗暴地打断他：“他究竟还想让我干什么？聆听他的丰功伟绩？对他顶礼膜拜吗！？”他使劲握了下拳头，后悔当时没有在奏真脸上补上两下。他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才平静下去的情绪转瞬被挑起，怒火高炽，心里百转千回。他从来没有这样瞧不起，这样恨过一个人，连想起他的名字都仿佛有毒蛇在啮咬。
三代往下拉了拉帽檐，并没有被亘的态度激怒，温声说：“你当然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但我们只是想让你能接触更多的人，更多的了解这个村庄。亘，我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
“那么你们对宇智波做的又算是什么呢？”亘轻声反问，嘲讽地笑了笑。
“…”三代一时无言以对。这个孩子太过通透，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两族的恩怨也好，上位者的权衡也好，说到底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总有一方要被牺牲掉。虽然他也曾寄希望于通过时间化解掉风险，但这样的可能已经越发渺茫。结局已定，一切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宇智波亘的作用将会越来越小，也许在最后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也说不一定。
他什么都懂，却偏偏不肯离开这个漩涡，说赌气也好，说失望也罢，明知道前方无路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任凭自己在波涛中淹没。
“我对他犯下了错误，本来已无颜面对，但心中仍存有微小期望，期待他能获得幸福。”这是奏真写来的信中的内容，即便用词平淡，却仍然能品味出那份因良心谴责的不安。
三代默默叹了口气，他和奏真都该受到谴责：将无辜之人拖下深潭，为他们的利益而泥足深陷。即便可以理解，却无法原谅。
“既然这样就算了，”他微微一笑：“就当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的糊涂话。”
亘呆呆望着他，一种深沉的疲惫好像海水灌满了他的身体。嘲讽也好、抗争也好，不过都是在他们安排好的舞台上蹦蹦跳跳，在他们眼中什么样的不平都被看做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他所作的一切都会是因为奏真而得到额外宽容，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亘忽然觉得累极了，他闭上眼睛低声说：“安排时间吧，我会去的。”他没有理会三代因为自己这样回答露出的短暂怔愕，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猛烈开合带起一阵冰冷的风，说起来霜降即将来到，三侯历经之后，就是冬天了。三代重新点燃了已经熄灭的烟管，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映出一张苍老疲惫的脸庞。
他还记得亘刚刚进门时的表情，就像一只被惊吓过的小兽，瞪视着他，谨慎地防备着他再搞出什么小动作。而后在提起奏真的时候，他的平静骤然破碎，除了冷淡和警惕外，终于流露出一种崭新的情绪，一种掺杂着惶恐的愤怒——他害怕奏真再做出什么让他失望的事，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依然对奏真怀抱着期待。
无法厘清的爱恨，一池春水搅乱，哪里还分得清云影天光。三代叹息着吸了一口烟，抽得有点急了，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望着正在冒着青烟的烟管，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他真是老了，风烛残年，只剩下一缕青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越发容易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您后悔吗？”那是在将亘的消息告知宇智波的前一夜，他这么问奏真。曾经老师的转世摇摇头，凝望着瓶中静立的蝴蝶兰与雏菊，兰叶线条酣畅，置于席面上更添明净。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的。人之一生，总有不愿却不得不做的事，即便余生因此而不安，也义无反顾。”这是三代所熟悉的二代火影的语气，但他仍然能从那平静的表情下窥见一丝属于奏真的忐忑。
奏真沉默了一会，“当年…柱间将九尾封印在妻子的体内，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如果可以，他宁愿割掉自己的血肉去喂食饿虎，而不是看着所爱的人代替自己走入深渊。每当回忆起过去，只觉得厌恶而颓丧。当黑夜使大地上一切生物从疲劳中解脱时，良心的谴责如同毒蛇啮咬得更加嚣张，他的悲哀在一个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填满了月亮。
“但…老师你是真的不后悔，还是不能后悔？”三代看着无人的前方沉思，而他自己又有多少悄悄后悔的往事？除了大蛇丸之外，最后悔的大概就是将带土的眼睛交给卡卡西吧。
水门…这个名字掠过心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永远充满自信与笑容的脸庞。
“请交给我吧，如果这样能够化解与宇智波的矛盾，就让我去做吧。”明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水门当时的表情和说的话他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已经在战争中显露锋芒的波风水门突然提出收下宇智波的孩子作为弟子，一时间人人侧目，自来也甚至亲自去劝说这个心爱的徒弟，“宇智波可从来没有让族人拜外人为师的前例，况且…”他嗫嚅几下，还是不想把同为木叶的忍者说得太坏：“弟子可不是合作的忍者的，你现在这个位置，很多东西不能让给别人知道。”
水门微微一笑：“可如果自己不先伸出手，又怎么安抚住猛兽？”他侧过脸向上看着自来也，两鬓被微风吹拂起来，在五月的晴空里划出一线线金光：“不仅是忍者，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矛盾，为了自己珍视的东西，才会露出獠牙。”
他挠挠头发，忽然露出一个看起来有点傻兮兮的笑容：“其实究竟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哩…”
自来也突然好想揍他一拳，但那种表情很快消失了，重新变得沉稳又可靠：“但有时候想好了再去做也许就太迟了。忍者消灭仇恨，又孕育出新的仇恨，终其一生都在和这份仇恨作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仇恨结束？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就像木叶和宇智波之间，也许这份恩怨永远无法化解，也许我只是在做徒劳的无用功，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去尝试一下，至少打开一个起点，在这里架起一座桥梁。”
他按住自己的心脏，阖目微笑：“去了解，去认同，也许真的有一天我们之间能建立起真正的友谊，成为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同胞。在此之前，就请老师和火影大人多相信我和宇智波一点吧。”
后来三代不止一次地想起，如果自己能够再信任水门一点，再信任宇智波一点，也许可以避免今天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
在水门收下宇智波带土作为弟子后，宇智波与木叶的矛盾一度得到极大的缓和，甚至在第三次忍界大战中，木叶与雾忍交战时，宇智波作为木叶的生力军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与其他忍者一起顶住了来自东面水之国的入侵。水门所期望的未来，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但在神无琨一战中，带土阵亡，并将唯一完好的写轮眼赠予卡卡西。向来视眼睛为生命的宇智波无法容忍一族的宝物流落族外，要求卡卡西交还带土的写轮眼。但在最后关头他迟疑了：如果宇智波最终选择与木叶对立，如果水门没有成功…通过这只写轮眼，或许能找到克制这种令人惊叹力量的方法？
想到这里的时候，三代忽然觉得烟管沉重得厉害，他有些颤抖地将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伙伴放在桌子上，敞开的窗口传来风吹拂树叶的声音，宛若波涛一浪追逐这一浪卷席而来。他按住自己的额头，试图通过按压缓解那里微微的刺痛。
他的思绪飘回到从前。“将未来寄托在空想之上，未免也太随意了。”那时身为根首领的团藏如此评说。他被说服了，或者说他被自己的软弱击败了，默许了卡卡西留下写轮眼的行为。木叶与宇智波的矛盾再次激化，他终于意识到衰老侵蚀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意志。他的行为让水门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他甚至有些羞愧再见到这个后辈。但水门仍然微笑着，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担下所有的艰难。
“请不要担心，把这些都交给我吧，火影大人。”
对不起啊，水门，交给你的是这样一片疮痍。请原谅我的软弱，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不仅是卡卡西，也许连大蛇丸的错误也能避免。
他从那个不胜高寒的位子上退下来，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个更加年轻、看得更远的年轻人身上。说不定他会像初代和二代火影一样，开创出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但不到两年，四代火影波风水门就在九尾之乱中丧生，木叶死伤惨重，宇智波一家独大，再难以被压制，尤其是多年的仇怨与竞选火影失利，到了现在已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木叶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进行准备，而亘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来到了木叶。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