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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在人的修养中,严于律己最难办到,其次是宽以待人,再次才是与人为善。

      在盐石镇的第一天,我就开始了学习。弗利克的话让我直面自己的内心;在家的时候,我从没有进行过这样复杂和成熟的思考。维苏们对事物有他们独特的观点,他们从不自欺欺人。维苏们的第一规则就是要无私和团结,虽然也不是很多人能够做到(在我以后的日子里,这愈发明显)。当面对敌人时,没有哪个战士能比维苏们更凶猛。我想维苏们的第二规则就是要追求□□的完美。他们的身体必须像刀锋一样坚韧。

      希尔所说的“柯尔特和斯准格”就像这种理想的代言人。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幸福地以为维苏都该和他们一样。等我和弗利克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正压低声音和卡尔聊天。在沙漠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卡尔有些身心疲惫。但是直到现在,在他安顿下来后,他的疲惫才真正显露出来。而他们朋友一眼就看出来了,并尽力帮助他平静和恢复。不敢想象一路上,我别扭的性格多么考验他的神经;他居然没有掐死我!作为我溺爱的父母宠爱的儿子,米玛珍爱的兄长,我一向习惯成为众人注意的中心。现在我了解到:想要再得到那种殊荣,我就必须自己去努力挣得。

      我和弗利克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坐在墙角。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弗利克告诉我那是因为我现在是个*Unhar*,而且没有等阶。

      “什么是*Unhar*’?”我好奇地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回答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就是个*Har*,我的等阶是凯玛纳,我的等级是新月。卡尔他们的等阶比较高,他们是乌拉尼。我不确信卡尔的等级是不是火焰——乌拉尼的第二等级。那样别人一般称他为“火焰士”,你明白么?”

      PS:解释下,维苏们有三大等阶,每个等阶有三个修炼的等级
      *凯玛纳
      祭坛
      新月
      铠甲
      *乌拉尼
      荆棘
      火焰
      山花
      *上阶者
      卓越
      幻想
      光荣

      “不明白,”我说。“我太累了,这酒很不对。明天再跟我说一遍。”

      弗利克露出古怪而羞涩的笑容:“也许。”过了一会儿,他提议带我去我的房间看看。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人跟我们道个晚安,卡尔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我很伤心但是假装没有注意到。

      “我猜你想先洗个澡。”弗利克带我上楼的时候说,“我们别的东西不多,但是我们有热水。”他明显想让我震惊一下。

      和我以前的家比起来,这个房间简直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山羊皮,墙角点着乳白色的灯。房中间的床那么大,上面铺着厚实的被单,一直拖在地板上,上面甚至罩着轻薄的蚊帐。真是豪华!

      “浴室在这。”弗利克指给我看一扇门。“里面有毛巾。半个小时后我会帮你拿些咖啡上来,好吗?”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在我一个站在房间中央,惊叹地环视四周。

      迟些时候,弗利克给我端来一杯香浓的咖啡,温暖的气息瞬间弥漫到整个房间。他走过来帮我擦干头发,我坐在床沿上,感觉如此清爽舒适。我开始向他讲述我的老家,他则告诉我他来自一个北方的城市。他家非常富有,他带了一大笔钱逃到盐石镇来。他说他把钱都给了希尔。(是啊,我看了看看了看四周)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从那个舒适的家庭逃到这个荒芜的小镇来。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就像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这么做。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是的,我知道。

      看来盐石镇的维苏们对搞到奢侈品特别在行。弗利克暗示我其实大部分都是从沙漠周围偷来或者抢来的,要不就是新来的人带来的。我也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向他坦白我和卡尔其实还没有到那层关系。出乎我意料的是,弗利克一点不惊讶:“那当然,你还是个Unhar啊。”我又鬼使神差地接着问:“弗利克,那么……卡尔……希尔……你说,他们是不是……?”

      弗利克警觉地看我一眼,继而微笑起来:“你干吗想知道这个,佩拉兹?”我耸耸肩,悔恨自己居然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弗利克拍拍我的脸,咧嘴笑道:“这是个秘密。”

      等弗利克走了,我倒在豪华的大床上,开始想念卡尔。我的心里充满了内疚,因为我没有注意到他的疲惫和痛苦。也许希尔现在正在安慰他,想到这里就让我很难受。我是个Unhar,我什么也不是。

      出于惯性,我天亮前就醒了。外面的盐石镇也开始喧闹起来。我开始强迫自己思考:“我在这里能干什么?”其实我早就担心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我一向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看着苍白的光线穿过薄纱般的窗帘,我沉醉于这片刻的温暖和舒适。这时,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转身一看,卡尔就睡在我旁边,身上伏着两只猫。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我一向睡得不沉,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床的。他皱着眉头,手臂垫在脑袋下面。他一向喜欢那样睡觉。我还可以看见他手臂上长长的白色伤疤。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打量他。以前每次他发现我在看他,我都先转开视线。我疯狂地想和他说点什么,于是开始呼唤他的名字。我觉得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让我动心过。

      “卡尔,”我又叫了他一次,他半睡半醒地呻吟了一声。“我昨天和弗利克谈过了,你听我说!”他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小孩子,对不起。弗利克告诉我:我是个没有等阶的Unhar。我太自私了……噢,该死!”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这听起来太蠢了。

      卡尔睁开眼睛看着我,若有所思:“佩拉兹,闭嘴。过来。”我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伸手抱住他。两只小猫竖起毛,充满厌恶地瞪着我。“有些事不是因为生你气,所以我才不告诉你。两天后,你就可以接受Harhune仪式,然后你就是个Har了。只有从那时候起,你才可以开始修炼。”他收紧环抱着我的手臂,我感到他皮肤下的轻微颤动。

      “你病了。”我抬头看他,但是他没有迎上我的视线。

      “我很累,没别的。别问了,佩拉,你再问下去我就受不了啦。安安静静地躺着,否则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再睡一会儿,好吗?”

      我们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我们跟希尔和弗利克在厨房共进早餐——准确地说,应该是午餐。我们吃了炸鸡和色拉。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弄到蔬菜的,希尔解释道在镇子外面有几亩可以种植的田地。弗利克说那里长满了奇异的花,只有它们才能在这么恶劣的土壤中生长。弗利克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碱湖边骑马,我高兴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我还想从他那里套出更多信息来呢。

      弗利克先带我到镇上逛了一圈,然后我们才去了湖边。白天的盐石镇比我想得要简陋得多。但是,每个人都好像有事可做,看不到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我没看见商店,只看见有几家门口摆了一些东西,像很怪的衣服什么的。我很好奇他们用什么当货币,弗利克告诉我他们现在还只是以物易物,因为很少有居民会跑到外面还在使用钱的发达地方去。听到这句话,我才知道我们家有多荒僻。我们幸福地住在沙漠边上,忽视着外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塞夫顿•理查兹一定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隐居在豪宅里面,但是他一定对外面的事廖若指掌。终有一天,我们种的庄稼再也卖不出去,那时候怎么办?我痛苦地想到米玛和其他人,但是我很快把这念头赶走了。

      我现在盐石镇,我的生活已经完全改变了,或者说正要开始——过去已经再不复返。弗利克和他认识的每个人打招呼,那些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挥手。很少有人的房子可以和希尔的家相比,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单层房,里面还住了不少人。

      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像教堂一样矗立在镇子中心,但是我们经过的时候,弗利克拒绝谈论它的用途。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把他们吸引到了这个小镇。

      湖边很热,烟气让我的眼睛有些迷离。但是在沙地上策马疾驰,非常愉快。我们经过的时候,惊起湖上黑压压的鸟群。

      弗利克忽然对我说:“你一定把它保养得很好。”

      “什么?”我甩着头问他。

      “你的头发!你这只孔雀!你不应该留得这么长。”

      我拉着缰绳:“什么?”我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头发——那一向是我最得意的地方。“怎么了?”

      弗利克看起来很不自在:“别担心,我随便说说……好吧,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我是说,他们会把你的头发剪掉一部分。这是Harhune仪式的一部分。不会全部都剪的,你可以就像我这样扎起来。”

      “为什么?”我惊恐地叫起来。

      “我说了啊,这是仪式的一部分。你以后可以再留起来嘛。”

      “我知道了。”我的头发……我还记得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米玛都帮我梳头。“像阳光一样闪闪发光。”这是她对我的头发的评语,现在仿佛还能听到她的笑声:“上帝啊,佩拉,你应该生作一个女孩。”现在听起来就像阴森森的回声一样。

      最后,我平静下来说:“你成为那个……har有多久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这让我沮丧。

      弗利克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大概一年吧。我从‘祭坛’升到‘新月’倒是很快,因为我有个好导师。”我压抑住冲动,没有问他那个人是谁。

      “什么是仪式?”我明知道他不会回答我,但是我还是问了。

      他果然拉下脸来:“佩拉兹,我真希望你没有问我这个,因为我如果告诉你,希尔会剥掉我的皮。”

      愤怒一下子冲上我的头顶:“噢,上帝在上!为什么每件事都要搞得这么神秘?别告诉佩拉这个,别告诉佩拉那个!他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怜!”我厌倦了这神秘的气氛,那简直就是种矫揉造作。

      “看吧。”弗利克努力让自己耐心一点,“明天你就要开始斋戒了,那是为了后天的仪式做准备。希尔或者某人会教你的。”

      “那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更愤怒了。“如果你今天不说,是不是要等到明天我吃饱喝足以后,才有人告诉我应该斋戒?见鬼,见鬼,活见鬼了!”

      “不是的,今晚他们就会告诉你的。”弗利克明显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我的脾气变得太快了。其实我好过多了,很快我就能摆脱我无阶的身份。忽然我对仪式有个想法,然后等我问弗利克的时候,他坚决否认了。

      “哦,不是吧。”我撺掇他道,“是不是和性有关?是不是?说啊。”

      “天啊,佩拉,你在想些什么?性是很神圣的,但那又不代表一切。仪式跟那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别刺激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说完,他用力击打了下马匹,跑到我前头去了。

      “弗利克!我还有个问题!”我大喊道。

      弗利克扭头看着我,一脸苦相:“不是吧?”

      “这个应该不是禁忌。”我催促瑞德赶上弗利克,这样我就不用对这他的背影大叫大嚷了,“你认识查克吗?”

      弗利克再次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认识,怎么了?”

      “我只是好奇,没别的。他怎么样?”我极力让我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他怎么样?很狂放,很鲁莽。幽默,够胆,性格激烈,为人豪爽……你还要听吗?”

      “嗯,他长得怎么样?”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快定住了。

      “他看起来……唔,我不知道。他有一点点像卡尔,不过他皮肤黑,卡尔皮肤白。眼睛很深沉…我觉得啊,有一点点像你,一样的脾气。也许就是这样,卡尔才为你这么*kelos*。他和查克是一对*切斯纳*。”

      “弗利克,”我摇摇头,“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你的话我一半儿都听不明白。”

      他咧嘴笑道:“是的,我知道。*Kelos*的意思是疯狂,*切斯纳*的意思嘛……反正就是比朋友更亲密吧。”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虽然知道自己看起来很愚蠢。

      “卡尔才不是为我……*Kelos*,疯狂呢!如果他是的话,我一定知道。”

      “好吧,就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

      我没有再说话。骑在马背上,风在我耳边猎猎响着。

      明天,明天就要开始了。我再也不是一个无阶的维苏。结果会怎么样?我根本不关心。

      晚餐的时候,我不敢看卡尔,弗利克则一直注意我。希尔一言不发,卡尔看起来很阴沉,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在躲避他。餐厅的气氛很尴尬,难道大家不该为即将到来的仪式高兴吗?等用餐完毕,卡尔和弗利克故意离开房间,留下我和希尔呆在一起。

      “佩拉兹,我们得谈谈……”他严肃地说。

      我又紧张又兴奋,要是他态度不这么生硬就更好了。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抓住我的手,他纤长的手指冰冷而干爽,我的手却是一边颤抖、一边流汗。他把我的手翻过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的手心说:“你成为一个维苏,对吧?明天开始,你就要正式融入我们的生活。我得事先警告你,那并不简单。所以你得确定你真的考虑好了。”他的黑眼睛看起来那么大,我简直有些着迷。在它们的凝视下,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我确定,我走了这么远来……”

      “那不值一提!”希尔嗤之以鼻,把我的手丢到一边。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我:“你什么都不懂,说实话,也许对你反而比较好。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困扰。”

      “是的,有一点儿。”我低声承认道。

      “嗯,好吧,午夜的时候,我就会把你带到斋戒室去。在仪式前一天,我们一般都会斋戒。有人会帮你净身,教你规矩。你什么都不能吃,明白吗?”

      “我知道了。”他看起来这么冷酷,和昨天那个希尔完全不一样。

      “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仪式本身是完全无痛的,你不必害怕。”这倒是我完全没有想到了——“疼痛”,听到希尔的口气让我一下全身无力。“你这么想吧,只要坚持几天,你就可以知道一切了。现在还有一个小时,你想在离开前见见卡尔吗?”他的语气和蔼了一些。

      我抬头看他,在那张平静的脸上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好……谢谢你。”
      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对他好点,他和你一样紧张。“

      是啊,我忧郁地想,也许因为他知道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卡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磨磨蹭蹭地走进来,希尔起身离开房间。我们目光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转开了各自的视线。

      “是我的错,你本不需要经历这些的。”卡尔愁眉苦脸地说,努力想说得幽默一点。

      和以前一样,错误的字眼一个个从我嘴里蹦了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看你们的态度,我就知道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哼,反正只有我经历罢了。”

      卡尔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噢,该死!该死的。”我从没听他诅咒过,他一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天啊,我不在乎规则怎么说。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是……你一定听过那些传说,有些人死了……其实那不全是夸大,你得知道。”

      “哦,卡尔。”我惊叫起来,“那我真得谢谢你了,谢谢!”我用手捧着脑袋,就像被箭射中了似的。也许死亡才是想成为维苏的我的下场。

      “但是你也得知道,什么事都有风险,不这样你怎么变得更强呢。你很强,佩拉。”我透过指缝看着他,他看起来很担心。“我们必须这么做,我们也不愿意再增加一副棺材了。”

      “我知道了。”我挺直身体,闭上眼睛。我的即将失去的头发,第一次感觉它们是这么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膀上。

      “我想成为一个维苏。”我喃喃自语道。

      “我也想你成为一个维苏。”卡尔温柔地说,我们终于偎依到一起。每次我们接触的时候,我都像小猫一样发出一声啜泣。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颈子。他的气息就像绿色平原上的清风一样令人沉醉。

      “我们才认识了一周。”我说。

      “一周,一生;有区别吗?”他的拥抱这么紧,我觉得快窒息了。

      希尔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们那样纠缠在一起,就像我们马上要永别了一样,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其实我们才单独待了十分钟。

      快到午夜的时候,希尔站起来向我示意,“时间到了。”

      “请把他平安地带回来。”卡尔一脸严峻地说。

      “哦,不是吧。卡尔兰瑟(卡尔的全名),亲爱的,你不去观礼么?我知道你会去的,对不对?”希尔一边说一边把我推出门去,最后他回头对卡尔说:“你应该开始考虑*阿露纳*了,卡尔!”说完他就大笑起来。

      “*阿露纳*?那是什么?”我问道。

      “如果我是你的话,佩拉,那代表着你生命中最迷人的时刻。”

      我干巴巴地补充道:“前提是我能够活过仪式。”

      希尔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你从来没有安全感对吧?我就知道他会跟你说这些。卡尔太多愁善感了,我有时候感觉他还是半个人类。”

      当我和希尔一起走进斋戒室的时候,我开始害怕,不知道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我正把自己交给到素不相识的人手中,后者也许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卡尔迷住了我,用他的美貌,他的神秘,他的过去引诱了我——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正如我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一样,我就知道现在我已经不能抽身退出了。

      适应了房间里昏暗的光线,我发现这里只有一张床。我真想马上躺下,闭上眼睛,也许一睁眼,事情都结束了?

      “佩拉兹,”希尔碰碰我的肩膀,让我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告诉我一切。曾经,他也处在我的位置,他也忐忑不安地站在这个地方过。

      “佩拉,这是穆尔和加里斯,他们是来帮助你渡过整个仪式的。”

      有两个人站在门口看着我,脸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带着厌倦的神情。他们走到希尔身边,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希尔仰起脸,眼睛闪闪发亮:“佩拉兹,现在开始,你将开始接受你的命运。为了即将到来的仪式,你必须保证你的□□和灵魂都准备好。你已经准备好接受你的斋戒了吗?”

      “我准备好了。”我轻声答道。

      “那我们开始了。”他松了一口气,放下他那副故作正经的祭司姿态。要是平时,我一定报以哈哈大笑;但是此刻,我非但笑不出来,反而加倍严肃。

      “加里斯和穆尔会帮你净身。”他说,“希望你以后不会讨厌洗澡。明天见。”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走了。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发出令人眩晕的声音。

      “这边来,”那个叫加里斯的人傲慢地对我说。他有一头灰色的头发,整齐地盘在头上,穆尔的头发则是黑色的短发。我跟着他们走进另外一间房间,这里点着两盏灯,看起来明亮多了。与其说这间像浴室,还不如说它像屠宰室。房间中有两张台子,一个深深的浴槽,和一道排水沟。就差在墙上挂着刀具和橡胶手套了。加里斯和穆尔低声交谈着,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剥去了我的衣服。他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让我一个人浑身赤裸地站在那里发抖。他们还不如冲我喊声:“佩拉兹,你一钱不值。”也许我还好受点。

      我开始想念我的老家,想念米玛的笑声……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卡尔是在说话,还是在睡觉?他是在欢笑还是在聊天?他思念我吗?泪水开始凝结在我的睫毛上。我让陌生人把我扔进浴槽里面,加里斯一手捏住我的手臂,一手洗刷着我。感觉就像他们在打磨一块顽石一样。

      最后他们把我拎出来,用一块粗糙的毛巾擦干我的身体,我的皮肤从头到脚都红了。

      “这个,穿上!”加里斯扔给我一包东西,我笨手笨脚地把它们套在身上,两个人看着我一个劲地笑。我不敢开口说话,但是我憎恨他们。我的憎恨如此明显和强烈,是人都看得出来。

      “你可以上床了。”穆尔一边叠着毛巾,一边冷淡地赏了我一眼。加里斯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拉着我,我完全被羞辱和不平给淹没了。他们还有整整几天时间折磨我。我卷起身上的长袍,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还不等我出门,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开始谈论我。

      “人类的身体真恶心,就像动物一样。”穆尔说。

      “你从来没有过人类的身体,真幸运。”我听见加里斯讽刺道。恶心?动物?他们看起来跟我也没有两样嘛。

      他们临走的时候,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我蜷缩在硬板床上,紧紧裹着薄被单让自己暖和一点。透过墙上的天窗,我看见深蓝的夜空上,繁星闪烁。看着倾泻而下的月光,我真想痛哭流涕,但是我已经麻木了。为什么他们对我这么残忍?我真不能理解。

      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残暴过。我感到打击和愤怒,几乎无法睡着;但断断续续的噩梦袭击我的时候,我终于把一切抛开。

      希尔漫步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醒来很久了。他递给我一杯清水,完全不关心我如今的感受。我的胃已经开始在打鼓,早知道我头天晚上就多吃一点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慢慢地嘬着清水。

      “佩拉兹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呢?”希尔莫名其妙地开口道,我没有力气回答他。“也许有一天,”他继续说,“你处在我的位置,你就会觉得……”

      “无所谓,对吧?”我含糊地说。

      希尔若有所思地说:“你必须得到净化,所以你必须忍受这些羞辱。只有经过磨难,你的灵魂才能得到升华。”这句话像经书里面的一样。

      “你是在教训我吗?”我的灵魂何止是升华,都快升天了!

      希尔抬起一只眉毛:“从某些角度来说,是的。虽然另外会有人来专门教导你。他叫欧里恩,是一个高位的乌拉尼(维苏的第二等阶,和卡尔一样)。佩拉,别惹恼了他,不然他会把你变成一只青蛙。”

      看得出,他相当不耐烦。也许他本以为我会是个求知若渴的可怜虫,结果发现我表现得恰恰与他的想象相反。

      幸好,欧里恩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他的出现让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的长发用一根黑色的丝带扎在背后,有几缕散在肩膀上。他一直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在开始教导我前,他叫我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冥想:“清空你的头脑。”

      其实那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冥想,而且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我只能假装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欧里恩叹了口气,在带来的包裹里翻了一下。“伸出你的舌头,佩拉。”他从一个小玻璃瓶里倒了些什么在我的舌头上。我不由扮了个鬼脸,他微笑着说:“快点,吞下去。”我觉得喉咙很痛,但是忽然一种清凉的气流从我的四肢一直延伸到脑袋。“现在,我们再试一次。”

      这一次容易多了。渐渐的,我进入一个明亮而静谧的空间,忘却了自己的烦恼。我觉得智慧之花在我体内绽放,让我可以看见自己的处境。我太世俗,为自我所束缚,看不到事实的真相。真相就在我眼前,只要打开那扇门……

      欧里恩的手猛地拍了一下,忽然回到现实的痛苦让我窒息。“佩拉,你很有悟性。”他一边点头一边说。(他什么意思?)“但是你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克服。人类的偏见,人类的束缚,人类的贪婪……”

      “人类的脆弱,”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还记得在圣经上看过这句。

      欧里恩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漂亮的孩子,是的,还有人类的脆弱。”他笑起来:“告诉我,你觉得维苏是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欧里恩真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维苏人。“噢,拜托。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有想过。那你在想些什么?”

      这时,坐在一旁的希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清了清喉咙,看起来又无聊又尴尬。

      “嗯,我以为一开始是一个小集团……我不知道……反正就是类似的团体吧。然后慢慢扩大。你们不觉得自己是人类,是吗?虽然我自己看不出区别……你们看起来年龄都很、很大。很傻,对吧……我是说你们看起来很年轻,但是感觉上你们都不年轻了……”我的头脑中纠结着各种想法,但是我很难表达。我摇摇头,欧里恩也没有逼我。“年纪大?我才21岁,希尔不过19。希尔,你是19岁,对吧?”

      希尔看起来并不高兴:“不,20岁了,严格算起来的话。”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我刚开口,欧里恩就伸手阻止了我。

      “一会儿再问,”他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你将进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很多年前,在遥远的北方,一个孩子出生了——一个畸形儿。他的身体很多地方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展示了很多古怪的能力,那让他的父母和医生都大惊失色。他们的儿子和人类完全不一样,邻居家的狗都害怕他,周围的孩子都不敢接触他。他是个孤僻的孩子,他的母亲也不喜欢他。小时候他就不愿意喝她的奶。过了几年,有天她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所有的锅具都飘了起来,向她飞去。她回头一看,他就站在门口。

      到了青春期,这个男孩就忽然消失了,警察怎么也找不到他(尽管那对伤心的父母看起来反而松了口气)。几个月后,在城里发生了一起古怪的谋杀案。一个年轻人的尸体在一栋废弃的大楼被发现,生前明显遭受过性侵犯。谋杀案经常发生,但是那决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那个年轻人的体内完全被腐蚀了。法医在尸体上找到一种未知的腐蚀物质,在显微镜下,它看起来很像精子,但是却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种族。

      畸形儿孤独和惊恐地躲在城市里,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的接触可能会给好心收留他的人带来死亡。他躲开人群,藏在腐臭的废墟中,在黑暗中簌簌发抖。

      那个地区老有些疯狂的人出入。终于有一天,有个人在他睡觉的时候路过那里,掀开他身上的脏东西发现了他。那人惊异于他的美貌:他的脖子就像珍珠一样光洁,清晰可见的血管表明他还是个活物。你不能知道饥饿能让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畸形儿睁开了眼睛,感觉到那疯子咬在他的脖子上。他还不想死,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死。

      整整三天时间,疯子都在那被污染的地上翻滚,嘶叫。畸形儿漠然地看着他挣扎。到了第三天,污秽消失,这个畸形儿就创造出了一个天使。一个和他一样,充满神秘感的天使。

      接下来就是现在维苏们的传说了。维苏——诞生于憎恨和痛苦中,他们坚持学习,坚持发展技能和骗术。最终,他们抛弃了无组织的形态,齐结为一个神秘的社会。但是他们在神庙发现的一切让他们心惊胆战,它的宏大吓坏了他们。

      有些人放弃了追究真相,重新回到旧的生活方式中去。剩下的人面临着一个事实:人类正在消亡,维苏们将填补他们的空位。谁也不记得第一个畸形儿的名字,没人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留下了维苏的祖先。现在他变成了传奇的缔结者,被尊奉为神灵。维苏们认为他还没有死,但是他已经超脱,只是在冥冥中监视和操纵着维苏们的发展。维苏们分成很多种族,分别持有自己的信仰,但统一于维苏的精神之下。

      他们有将人类的男孩变成同类的能力。但是一开始的三天,接受维苏的鲜血,改变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必经的阶段。许多发展出不同的超能力。所有人都同时具备了人类阴柔和阳刚的一面。被人类滥用和抛弃的天性在维苏身上发挥到了极致。维苏也被称为hara(hara/har以后都翻译为维),就像人类也称为人一样。维是没有年龄的。他们的寿命不能衡量,他们的细胞也不会老化。因为他们已经达到□□的完美,所以他们也追求精神的完美。如果力量是种财富,那么维苏们都富可敌国。灵魂的纯净是关键,只有少数能够掌握。但有一天,当人类变成历史,这少数的人将成为地球的王者。

      我后来才知道,欧里恩的话只是维苏们的理想。但是在当时,我相信他说的每个字,相信维苏们不可估量的潜能,只不过因为他看起来比我睿智。直到痛苦的经历让我明白,他不过是被误导了,或者他其实在误导我。这世上,本没有完全理想的状态。

      我对不同的维苏族感到好奇,但是欧里恩在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宽泛。不同种族发达的程度,决定了他们是从人类手中抢来城镇,或是接受被人类抛弃的城镇。有些种族对神秘主义极其信仰,有些乐衷于开发自己的潜能,而剩下的种族并不关心这些。那他们关心什么呢?欧里恩没有告诉我。

      日上中天,我也快到达自己的极限。当欧里恩停止说话的时候,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记住,我告诉你们的只是其中的精华,他说的远远不止这些。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他,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把我的疑惑抛诸脑后。

      “佩拉兹,明天有位上阶者(维苏的最高等级)会到盐石镇来,作为一位Hienama,他的工作就是帮新人行礼。大约每两年就会有一位Hienama来盐石镇,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接受仪式。还有,为了仪式每个人都会穿着很‘正式’,到时你可以慢慢欣赏。”对他的反话,我报以微笑。“好,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我必须禁食?”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肚子的抱怨声越来越明显。

      “因为一些物质方面的原因,这样可以让你的身体在仪式的时候更容易转变。”

      “我的变化会很大么?”

      看得出,欧里恩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撇了下嘴,看着天花板。“我得说,时间可以回答一切,你经历过便会明白。我不想吓唬你。”

      我坚定地看着他:“请你告诉我,我希望知道。”

      他叹了口气:“是的,变化很大,大部分都是内部变化。你要知道,维苏们也可以繁殖后代,但是方法和人类有所不同。它需要两个维苏人的结合,但仅仅□□还不可以办到。一般来说,我们不习惯这样创造新的维苏。而且只有高阶的维苏才有可能办到。性又不是为了那个才存在,对了,我们不叫它那个。当一个维对另外一个很有好感时,他们可以进行*阿露纳*——一种崇高而愉悦的精神交换。*格里瑟*是另外一种为了神圣目的进行的身体交流,你应该短时间内还不会接触到的。在你体内,会有新的部分生长,旧的部分也会更完善。”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会有什么古怪的新东西,我就感到一阵眩晕,但欧里恩对此一笑置之。“现在你宁愿不知道了吧。但是没什么好害怕的,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佩拉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类了,那就是区别。‘女人’和‘男人’的细分对你再也没有意义。你得先停止像一个人类一样思考。”

      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还停留在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带来的震惊中。我很想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但是没有那个胆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心,但是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反正我也无路可退。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穆尔带来水给我喝。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也不觉得兴高采烈了。希尔和欧里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站了起来。希尔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后,就开门走了;毫无疑问去吃他的午餐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嫉妒他,尤其是想起他那句:“你处在我的位置……“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也会有那一天。

      “我们得让你一个人呆着,”欧里恩说,“思考下你刚学到的东西。”看起来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等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完全被悲哀淹没了。就算我哭泣也不会有人理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下了套的猎物,就等着别人来屠宰了。我幻想着卡尔会冲进来,会告诉我他会带我走,然后我们高高兴兴地一起离开。但是卡尔也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也是他们的同伙——一个疯子,曾经的人类。是吗?是吗?我碰过他,就像同类一样和他拥抱在一起过。卡尔,他不过是个把我带来的怪物。在希尔家,他就知道一切,但是他没有告诉我。这太邪恶了,简直就是圈套。我会报复的。我蜷缩在地板上,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呜咽着沉入黑暗中。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加里斯和穆尔一进来就看着我这个样子,但是他们毫无触动地把我拉起来。“喝下去!”我尝了一口,旋即一边咳嗽一边挣扎起来。钢铁一样的手掐住我的后颈,“喝下去,该死的!”液体从我的下巴溜下去,但马上开始发挥药效。我安静下来,觉得轻飘飘的,一下子倒在地上。

      加里斯插着腰,瞪着我道:“随便你怎么恨我们,小崽子!”

      “闭嘴!”穆尔厉声喝道,“把他弄到另外间屋子去。”

      不等他们来拉我,我就自己站起来,强迫自己踉跄着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也懒得看他们。他们也没有再嘲笑我。

      过了一会儿,希尔进来看我。我昏沉沉地坐在床边,迷药让我顺从。我的心中已经没有悲哀,只有一点残存的自尊——他们唯一无法从我那夺走的东西。骄傲是我的生命。“我们早上再来看你。”希尔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身上带着一股酒精和食物的香味。

      “我真想自杀。”我无力地说。

      “但是你还是活得好好的。”希尔停下来瞥了我一眼。

      我生气地把头扭开,不想再看见他。

      “佩拉,我也知道,这一切很讨厌。这也许算不上什么安慰,但是我曾经也和你一样难受过。”

      “的确算不上安慰。”我点点头。

      “我那时才14岁,在一个肮脏的地下室里举行的仪式,我的手臂是用玻璃划开的。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希尔决定教训我到底:“你会在纳亚提举行仪式,那里是大厅……”

      “好的,好的。谢谢你的新词汇。”我冷冷地打断他,谁关心那个该死的地方叫什么?屠宰场不就可以了么?

      “你非得这样吗?”希尔终于失去了耐性,我转身看着他,他的脸色仿佛在说:你这个被宠坏的小孩,真让人厌倦。

      “我有吗?”我们瞪着对方,直到希尔的肩膀塌下来,叹口气道:“别这么自怨自艾,佩拉。你不会后悔的,我发誓。”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还是为了证明他自己。但是我的自制力开始消失,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希尔马上坐到我身边,我猜他在为向我发火后悔,毕竟那不是仪式的一部分。

      “希尔,”我开口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不会后悔的话,请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反复地说……那样我才会相信。”这次他没有嘲笑我,沉默地伸出手。我让他抱着我,听他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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