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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7

      深秋的天气很快变了,渐渐的,天气阴沉起来。后来便开始下雨。萧索的雨,让夕雾不得不每天闷在书房中。他的身子至今仍然没有全然恢复,不能出去活动。于是慕容斐也就多多陪他,两人一起或者论论政事,或者夕雾会将他想的一些事告诉他,还或者,两人拥抱着取暖,而后不分日夜的云雨一番。

      凌宜向来不下雪。

      夕雾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雪,只是听慕容斐说过,那样漫天的晶莹漫天的雪白,人间都可变为仙境。

      这时候他总会想起仍然敬慕着的韩朝。在他的眼里,韩朝就如仙子一样无暇,如仙子一样傲气。那种气质,令人想起时,不免喟叹。像他那样的性子,再配上天仙的美貌与一身聪慧,无疑是不适合在皇宫里的。说得厉害一些,他完全与这个人世间不搭。而他百里夕雾,注定要在这里遇上慕容斐,恋上他,为他神伤。

      夕雾懒懒的倚在窗台边,望着连接天地间的水线。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摇微与怀袖小心的站在他身后伺候着。两人都不多说。

      夕雾突然精神起来,惊讶的看着窗外。窗外,是小小的白色,随着雨一起落下。然而却是夕雾不曾见过的,所以也兴奋起来:“摇微!怀袖!快备件裘衣!”

      “公子!今日较昨日虽然暖和了些,公子的身子却……”

      “怀袖……你看窗外!是雪呢!”

      还要说道的怀袖被摇微扯到窗边,两人也和主子一样睁大了眼,讶异得很。

      “快些!”

      “是!”

      夕雾披件裘衣便奔出门去,走廊下,亭子里,夕照宫中所有的宫女、内官也都在挤着看这奇景。夕雾立在中庭,仰头闭上眼。沁凉的小雪片落在他柔嫩的肌肤上,让他轻轻抖了抖。

      虽然不是慕容斐提过的万里飘雪的美景,他却终究也看上雪了。

      夕雾微微笑了,一大早就不见慕容斐的不快顿时消去不少。此刻皇帝应当与众妃、众皇女和太子、皇后一起和乐融融欢度新年吧。他却看不见这慕容难得一见的雪景。

      脱去裘衣,在怀袖和摇微的惊喘声中,夕雾翩翩起舞。如梦似幻。

      何人说妖精只能媚,不能纯?

      如此优美的舞姿,如此动人的举手投足,如此轻巧的步伐,如此无邪的笑容。

      宫女与内官们俱是呆了。

      夕雾舞着,原地踏着看似凌乱却活泼的舞步,长袖在撩人的身前、身后如花儿一样翻飞。好高兴。或许这一日是这些日子他最快意的一日。往后就不得不日日算计,日日遮掩了。若能让他这样一直舞下去该多好。如此,斐只需在念他——若还会念着他的时候前来看看,露出淡淡的微笑。斐不用杀他,他也不要杀了他……

      一直如此……直到两人年华老去,归于尘土。

      那时候,他仍然可以在梦中起舞。他的魂灵仍然可以为了斐起舞,舞出他的娇娆,舞出他的多姿,舞出他的深情。

      斐只须看着就好。

      舞得正高兴,凌空飞来明黄色的人影,将他抱个满怀。夕雾笑着抬首,或许是太过快乐,吻住来人的唇。

      宫女、内官们立刻四下散开,摇微与怀袖站得远远的,垂头不语。

      “傻瓜儿,在这里做什么?又想躺在床上了?”

      高挺的鼻尖蹭一蹭夕雾的鼻,宠溺的望着怀中的人,慕容斐笑了,淡淡的。

      “下雪了。”夕雾答道,兴奋得很。

      “你还不曾见过雪景罢,下回若再去濮阳,朕挑个深秋之日出发。撩晔下雪的时候可不得了呢,举目望去,万里江山,一派玉树琼枝。”方才正和小心翼翼的众妃、皇女们应对,冷不防徽儿从外头奔进来,连连说下雪了。他往窗外看去,果然是小小的雪片夹杂在雨中。刹那间,他想起了曾经嘟喃着要看雪的夕雾。因此,匆匆离开了鸾凤殿。

      心心念念的赶回,却没想到他会在雨雪中当众起舞。舞得那般美丽。舞得那般非凡。众人痴缠的目光一时间竟让他有些不快。

      “不去。”

      几个起落,飞进内室,慕容斐淡淡的将夕雾放在火盆前,笑:“为何?”

      “如今可不比得那时,不是游玩的时候罢。”夕雾瞋他一眼,万种风情。

      “不问朕此刻为何回宫来了?”

      “不问。”夕雾伸手给火盆里加了木炭,笑着。

      蓝色的火焰跳动着,红红的炭头映着夕雾冻红的脸颊,分外娇羞可爱。

      慕容斐情不自禁的又将他抱入怀中,将自己的脸颊贴住他仍然有些凉的脸:“你就如此断定朕会回来么?”

      “因为圣上明白的,夕雾一直在此惦记着。”

      低低的笑声过后,深深浅浅的吟哦流遍整个内室,渐渐的加重,渐渐的……激烈,渐渐的夹杂着哽咽……

      “流泪做什么?疼了?”而后,是淡淡的叹息声。

      不久,呻吟声又响起,如同一曲令人脸红心跳的歌,婉转跌宕,持续着。

      宫中流言便又传开,大年三十,皇帝本该陪着后宫度新年,但却半途离开鸾凤殿,回夕照宫陪那狐媚子去了。皇后与一干后妃脸色足足有半个月不曾好转,直到元宵节,皇帝摆驾鸾凤殿,赏了后宫们不少好东西,还和皇女们、太子一起在御花园放灯,这才让僵着的局面有了些好转。

      “瞧着。”轻轻甩手,花灯飞出,稳稳的落在湖中央。慕容斐淡淡的笑着,看着身边围绕着的皇女们。

      “父皇!给儿臣放!”

      “儿臣也要!”

      平日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女孩们终究也活泼起来,争先恐后的伸着小手将手中自己的花灯递给他。

      他一个一个的接过来,遂她们的愿。

      皇女们高兴极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父皇、母妃的种种,慕容斐安然的听着,从中敏锐的捕捉出后宫动向与新旧官吏的暗潮汹涌。淡淡的眼突然看着正在独自与花灯奋战的慕容徽,只见他十分认真的学着他的样,灯却只能飞出两三丈远。

      他唯一的皇儿,天分与气概都有,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如今还没有帝王该有的残忍。

      七岁了。该有了。想当年,父皇为了让他熟悉皇家无情的事实,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将他身边服侍他的丫鬟、奶妈,尽数在他眼前杀去。之后,若他十分信任什么奴才,父皇便都要除去。直到身边只有臣子,不再有女人和奴才。

      天下人都为帝皇所奴役,但,能信任的,只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不是后宫的女人,也非伺候的奴才。

      “徽儿,过来。”

      “父皇。”慕容徽回头,将手中最后一盏花灯轻轻推入湖中。花灯摇摇晃晃,漂向湖中央。

      “最近书可读好了?”

      “是。儿臣好好的听太傅的话呢。一点也不敢偷懒。”坐在慕容斐身边,圆圆的眼看着另一旁嬉闹的皇姐、皇妹们。

      慕容斐笑笑,淡淡的:“如今你身边有什么人伺候着?”

      “两个奴婢,都是……母后赐给儿臣的。成天贴在儿臣身后,儿臣烦得很。”偷偷的往不远的亭子里望了一眼,慕容徽仍然难掩对百里流苏的惧怕。

      有些意外,慕容斐想起慕容徽的奶娘早两年便因病过世了,这孩子现在确实也没什么贴心人陪在一边。“为何总那么怕皇后呢?”

      “儿臣也……不知道。”稚气的脸上带着一些困惑和疑虑,慕容徽道,“儿臣每次给母后请安都好怕。”

      “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徽闭口不语。总不能……总不能告诉父皇,他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母后狂乱的模样吧。那种……那种怨恨与悲哀……都是小小年纪的他所不能理解的,因而会觉得母后可怕。或许以后便会好些了,他心里想着。

      “最近不去夕照宫了?不喜欢和夕雾在一起么?”这孩子以前黏夕雾黏得紧,简直就将夕雾当成自己的娘了。看来,若要让他成为独当一面的帝皇,夕雾的死是必须的。想到这里,慕容斐脸色微微一变。

      “喜欢啊!儿臣最喜欢夕雾了!儿臣……儿臣时常在想,为什么夕雾不是儿臣的娘亲呢?”喜滋滋的笑起来,小孩子把心中对夕雾的眷恋一股脑的说道出来,将夕雾对他种种的好,对他的宠爱也都说了。

      慕容斐听着听着,倏地竟有些妒忌。

      察觉心中的涌动,他自嘲的笑笑,将慕容徽抱起,唤着皇女们回谐麒亭。后宫们见皇帝回转,有些许纷乱。之后,展示在宫女、内官、侍卫们眼前的,是皇室其乐融融的场面。如此过了大半夜,后妃们万分羞怯的辞别皇帝,带着皇女回宫去了。慕容斐抱着慕容徽,依然坐在亭中,百里流苏正襟在他们对面坐着,冷冷的看着。

      不久,皇帝搂着太子离开了谐麒亭。据离亭子较近的宫女说,那时,她们瞧见皇后娘娘双颊已经湿透。

      宣和宫,馨澜殿。

      披着白色雪貂披风,宛如精灵的绝世美人款款行至窗台边。外头喧闹得很,他却平静之极,抬起魅惑的眼眸,望着墨黑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正月十五,本可说是赏月的好日子。不过,在雨季悠长的慕容国,冬季本是烟雨蒙蒙之始。能在元宵节见到如此冷漠的月,恐怕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良久。

      美人伸出柔夷,轻轻出声:“摇微,什么时辰?”

      “禀公子,已过子时。”离他约三丈远的摇微抬首,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杯,缓步走到夕雾身旁。

      夕雾取过茶杯,细细品味茶中浓郁的香与涩,而后,媚眼往后方淡淡的挑去。

      “你们家主子兴致真不错,本公子在此等候了两个时辰,连个影子也不见。”

      惶恐地躲在垂帘后的侍女立刻霎白了脸。

      “怎么?无话可说?你们家主子可是不将本公子放在眼里?”实在无聊,逗逗这一直将他当洪水猛兽、妖魔鬼怪的宫女也不碍事。

      “公子息怒!奴婢……奴婢即刻将贵妃娘娘唤回……”那侍女腿一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浑身发颤。

      “本公子怎敢坏了贵妃娘娘的兴致?”示意摇微将窗关上,夕雾笑道,仔细看,笑意却只是凝在俏脸上。

      “唉,馨贵妃,你可得罪我了。”恍如自言自语的叹息,在一阵渐近的娇笑声中湮没。夕雾随意坐在软榻上,合眼。

      摇微将他放置在身边的茶杯端开,以免他烫着。她才放下茶杯,馨澜殿外便传来自以为娇媚无比的呵斥声。

      “暖春!这痴丫头!怎能让殿门大开?若是本宫病着了,惊了龙种,看你如何担待!”

      “暖春!”

      跪在地上的侍女不安的动了动,含泪的双眼怯怯的望着正假寐的夕雾。

      “暖春!你在这里做什么?娘娘正恼着呢!还不快赔罪去……啊!”撩起垂帘的绿衫侍女见软榻上坐着的美人,神色丕变,忙着跪下来:“安然公子!”

      此话出口,外边的脚步声纷乱。

      夕雾微微笑着睁眼,馨贵妃脸色苍白的自帘外出现了。她神情慌张,不敢对上他的似笑非笑的眼。

      “公子大驾光临,怎不事先告诉妾身?妾身好整装迎接。”

      “不必。我本不想来此。不过,方才晚膳过后不久,夕照宫里发生了件事,令我不得不前来拜访贵妃。”

      侍女扶着体态臃肿的馨贵妃坐下,夕雾随意的立起身,步步逼近她。

      她冷汗连连,双手不停歇的抚着腹部,似在提醒在场众人——她肚子里龙种的存在是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啧啧。贵妃娘娘瞧起来脸色不好。这可是你们这些个侍女照料不周,摇微,这阵子你从夕照宫选几个机灵点的,送到此处服侍贵妃。”

      摇微不掩憎恶的望了望馨贵妃,弯腰垂首:“是,公子。”

      “公子不必客气,首次怀了孩子,辛苦一些再所难免。”馨贵妃抬头,脸色已然惨白,如此她妆饰过的红色唇瓣显眼得很,如同被血染红了一般。

      “哦。原来如此。”夕雾挑眉,笑,柔嫩细白的手探向她的腹部。

      被轻柔抚摸的身子颤抖着,不做声。

      “今日晚膳后,我将鸾凤殿送来的点心赏给了侍女。不料,那侍女竟在我眼前七窍流血而亡。唉,其实我本该谢她,若不是她吃下,死的是我百里夕雾。”叹息着,媚眼之下流转着阴冷与漠然。

      “也只有你这女人,才会收买鸾凤殿的宫女,想借着皇后之手除掉我。”

      “公子在说什么?妾身……妾身不懂!”

      “若是皇后的话,断然不会这么傻。你这借刀杀人之计,不免也太明显了些。”

      馨贵妃紧张的绞着手,抬起早已布满泪水的脸,瘫坐在地:“公子,公子……妾身一时糊涂,都是……都是这帮奴才在一旁嚼舌头……妾身才误听了……误信了……妾身,妾身错了!公子饶了妾身罢!”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么?”蹲下来,夕雾冷笑着,抬起她的下颌,看着这张狼狈的脸,心中有些快意,“你是领议政的女儿罢,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要为领议政大人想想。若是我咬定你下毒毒害皇上,你们一家九族还要不要命了?”

      “妾身知错……不!贱妾知错!公子饶了我!”紧紧抓住他的外袍,哀哀诉求。再也顾不得面子,顾不得礼节,她错了!她确实错了!不该一而再的惹上他!不该惹上这个妖孽!这个鬼魅!

      “哼,也知道求饶了?好罢,将那些毒药交给我,不然……我什么时候被你害了还不自知。另外……你的孩子……姑且不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交给我。不然,母子俩都休想活命。”抚摸着女人柔软腹部的手突然加力,绝美、绝媚的脸笑容依旧。馨贵妃呻吟起来,腹部突来的一阵阵痛楚令她脸部扭曲,双手紧紧的攥住夕雾的衣角不放。

      “痛吗?”

      轻柔的问,手却毫不怜惜的再加力挤压着腹内的胎儿。

      馨贵妃泪如雨下,道不出一句不是。

      “你们是呆了还是傻了?你们家主子要生了,还不快请太医和稳婆!”摇微瞪住吓得瑟瑟发抖的四位侍女,四位侍女却像真被吓呆了,不敢动弹。

      血腥味。夕雾低头,看着馨贵妃被染红的长裙,笑得魅惑:“本应还有一个月的罢,这孩子倒是迫不及待。你们还等什么?不唤太医与稳婆的话,主子可就没命了。”

      四位侍女听得,急急的奔走了。

      状似爱怜的擦去馨贵妃美丽脸上的冷汗和泪水,夕雾轻叹一声,靠近她,丁香舌描绘着她的唇形,而后强行迫她张开嘴,柔滑的舌也窜了进去。二人唇齿纠缠,暧昧之极。

      摇微看着看着,脸色苍白的后退几步,咬着唇,逼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你的味道真不错。无怪乎他宠幸了你。”

      长长的吻后,夕雾喃喃道,放开手,任馨贵妃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哭喊着。茫然的看向已经退避到暗中的摇微,他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

      “摇微。”

      “摇微,将贵妃扶到床上去。”

      嫉妒。嫉妒这个女人。只因为是女人,所以能安然算计着对手,所以能不顾一切的向对手求饶,所以能表现出疯狂的模样。只因她是女人,所以可心安理得的争取帝王的宠爱。

      他算什么?男不男,女不女。

      无法坦然的钟情于一个男子,无法坦然的在他身边,更无法坦然的将自己的命也献给他。

      他是男人,也不是。

      不,他是。只是个不慎喜欢上男人的男子。只是个拥有女人性子、男人身体的男子。

      当夕雾回神的时候,他已坐在馨澜殿外殿,殿内传来一阵阵女人的惨叫声。侍女们上下忙碌着,匆匆穿梭在殿内殿外。摇微默默的守在他身后,十位贵妃坐在他对面窃窃私语。

      “皇上驾到!”

      一声大喝,外殿所有人——除了夕雾,皆忙着跪下行礼。慕容斐就在此时踏入殿内,淡淡笑着的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正发怔的夕雾。

      “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轻声问道。

      夕雾惘然的抬头,看着他。

      心疼的将他抱起来,顾不得在场女人们怨恨、怨怒的视线,慕容斐轻轻抚着他乌黑的发丝,转身便走。

      “圣上,且慢。”轻轻的挣脱他,夕雾回首瞧瞧内殿,“待这孩子出世,夕雾要将他带回夕照宫。”

      “好。”无半分犹豫,慕容斐淡淡的道。

      一个时辰后,慕容国日晖帝第二个皇子出生。亲娘还来不及见着他的容貌,便被夕照宫百里夕雾抱走。三个月后,馨贵妃因身子虚弱,染病身亡,二皇子被夕照宫认养,得到夕照宫与日晖帝的宠爱,自此八年,未曾离开过夕照宫半步。后来,百里夕雾为皓命帝毒杀,受宠一时且长相柔美的二皇子为皇帝与朝廷众臣所恶。不两年,皓命帝便将他软禁于慕容国冷宫暗宫之中。后来,二皇子不堪孤独,自残身亡,时年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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