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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青儿随许仙和白素贞回钱塘县,唯有梁连的魂魄被关在纸伞里,好生无聊。
      为什么他会被关在纸伞里?
      大概是菩萨一言既出,凡人妖孽莫敢不从,青儿甩又甩不掉他,只好将他带在身边,免得他出来闹事。
      途中寻了客栈歇息。谁知吃完饭,许仙遍寻身上不得钱袋,被店家嘲弄。
      青儿素性爽直仗义,最见不得有些人狗人看人低,与白素贞打了声招呼,说是出去找朋友借钱救急。
      可是她去哪里借钱?
      还是干回老本行,路遇一富贵的紫衣公子,走过去一撞,一袋银子轻易到手。

      付了吃茶钱,几人行至另一个客栈门口。
      见得有人正在吵吵闹闹,围了一圈,圈里好像有人打架。
      为首的是个掌柜,他指使打手,将一个紫衣公子丢出门外,斥道:“没钱付账还想赖,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王老子?你啊,下辈子吧!”招呼身边的看门打手对紫衣男子拳脚相加。
      哎?那不是刚才被我偷钱的人么?这也太巧了吧!
      青儿惊得捂住嘴,再一次细细打量眼前情景。
      掌柜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紫衣男子挨揍,看了好一会儿,冷冷一笑,添油加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许仙见有热闹看,就死命往里钻,看到有人挨打,好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样,赶紧劝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打手瞧见人群中挤进来一只文弱小鸡,一甩手,把他往旁边一招呼:“没你的事,站你一边去。”
      许仙被推开一边,犹言梦中,继续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要打了。”
      青儿见许仙闲来无事又在找死,姐姐在旁一脸的担心,没办法,走过去,把他往旁边一拽,道:“许官人,你不要过去,现在讲道理怎么听得进去,看老娘的。”
      老娘?
      许仙愣了一愣,正低头琢磨这个诡异的自称,又见青儿准备过去,赶紧道:“小青,你小心点啊!”别把他们脸打肿牙打缺,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打了脸不好见人!
      青儿何等身手,眼前这些肉眼凡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三两下就把两个打手撂开了。
      梁连在纸伞里目睹了这一切,觉得这客栈的打手真是弱爆了,要是换了自己王府的护院,好歹还能和她战几个回合。
      见自家的打手被撂开一边,掌柜大不悦,指着青儿的鼻子:“臭娘们,你想打架啊?”
      青儿也不跟他一个只会气指颐使别人的凡俗计较,拿出一锭银子,道:“你不是想要钱吗?你不用说了,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都知道,只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何必伤了和气呢,这是十两银子,付那位公子的饭钱绰绰有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握手言和可以吗?”
      许仙在心里连连称是,不过是个饭钱,伤了和气多不好,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梁连被禁纸伞之中,冷眼旁观,心中暗道,若是自己还在人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这掌柜的狗头卸下来,减减他的嚣张气焰。
      凭梁家财势,爷随便丢几个钱,就能把这种小人给砸死!
      掌柜不愧是奸商,见钱眼开,拿着十两银子乐开了花:“有钱就好说嘛,”一歪脑袋,招呼跌坐在地上被打得惨不忍睹的紫衣男子,“张公子,钱还有多,还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张姓的紫衣男子哪里还有心情吃,气都够饱十顿了。他没好气地瞪掌柜一眼:“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掌柜讨了个没趣,咧了咧嘴,不无鄙夷地看了紫衣男子一眼:“好心没好报,我们走。”回身进客栈,边走还在边碎碎念,“有些人啊,平日里有钱就是大爷,大爷怎么说,小的自然怎么做,没钱了还想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门儿都没有!”
      旁人有应和道:“说得也像有些道理。”
      梁连听到之后,不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许仙自顾自散去旁人:“好了好了,没事了。”等人都散开了,携起白素贞准备先行离去。
      青儿见他们欲走,自然紧随其后。
      刚走了两步,就被紫衣男子出声招呼住:“姑娘!”他追上来,问,“敢问姑娘芳名?”
      “干什么?”青儿疑惑。
      “救命之恩,他日图报。”
      他日图报……?
      青儿瞬即联想起当初救下梁连这个小畜生,他也是这么说,后来却恩将仇报,稍想起来就徒增不快。又一转念,何况钱本来就是眼前这个紫衣少年人的,还谈什么救不救?顶多算是物归原主罢了。
      思及此处,她尴尬一笑:“公子言重了,小事一桩不足挂怀。”
      三下五除二,敷衍了紫衣男子几句,赶紧开溜。

      白素贞、青儿、许仙、梁连。
      三人一鬼到了许仙的姐姐家,许仙姐姐许娇容疼爱弟弟,姐夫李公甫又是个仗义好客之人,不但给他们找了住处,一听许仙要开药铺,还到处招人张罗。
      至于梁连。
      反正常人又看不到,一如空气入住,每天自顾自在满屋子飘来飘去。
      能看得到他的就白素贞和青儿两个人。
      白素贞大家风范,偶尔见了他,还会付之一笑,算是礼貌。
      青儿可就完全不同,梁连虽然是菩萨派来安置在她身边,但却是她的仇人,每天看到他飘来飘去,闹得她烦不胜烦——
      “飘飘飘烦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鬼才搭理她,……不,鬼也不搭理她。
      梁公子继续飘得跟五月的柳絮似的,漫无目的,因风飞起。

      又说梁公子生前一大爱好,就是擦剑。
      以前,他随身之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本就有镇鬼之效,又经得他手,杀人饮血无数,生魂难以靠近。
      可那日在苏州衙门公堂上与青儿对峙,剑被抢了去,自此下落不明。他死后为鬼,身边无剑可擦,就帮青儿擦起头饰来了。
      他算找到点闲事作消遣,有人可不愿意了。
      “梁连!你没事拿着我的发钗垂饰做什么!快放开!”
      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鼻腔里嗤出一声冷笑:“本公子想拿什么就拿什么,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管不着。”
      “我的东西,我为什么管不着?你凭什么!”
      “哼,凭什么……”他抬手拈那玉簪,放到嘴前轻轻一吹,动作极为轻佻,“凭的就是‘我喜欢’。”
      这个动作显然彻底激怒了青儿,她怒斥:“你再动小心我让你不得好死!”
      梁连这才还她一眼:“本公子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不是被吓唬大的是被吓唬死的!?”
      “你……”梁连声色一韧,似乎极为不快。
      “哦对不起,我忘了梁公子你已经壮烈了,”青儿好像抓到了耗子尾巴,有些高兴,却又不能全然表现出来,于是只满腔嘲讽地道,“不过,你要是想来生堕入畜生道,本姑娘也可以大发慈悲成全你。”
      梁连不屑一顾:“总好过有人今生今世就是畜生。”
      “梁连,你——!”
      “我?要耍嘴皮子,本公子也不是吃素的,岂会任你羞辱。”言罢,他又摆出一副作威作福的轻蔑神情,放下青儿的头饰,自顾自的穿墙出去了。
      无论她怎么强按怒火,这厮总有办法往她嘴里喂一颗定时炸弹,而这颗定时炸弹爆炸之时,青儿却不能将它塞回那个狗官之子嘴里,这让她更为火光。
      只恨梁连已死,她无法连将他的魂魄打得神形俱灭,尸身恐怕也已埋葬,无处可寻以致不能将其挫骨扬灰。徒留她一腔怨声载道,愤懑不已——
      “菩萨啊菩萨,为什么要放这么个家伙在我身边,难道是对我的试炼吗?”

      钱塘县接连发生好几起无头公案。
      作案者似有惯性,专挑童女下手,据目击者称,犯案者面目狰狞、忽人忽兽、能在草间游窜,唯一生还的女童身上伤口深且密。负责办案的钱塘县捕头——也就是许仙的姐夫——李公甫推测犯罪者是个多足的怪物。
      而胆小怕事的县太爷和他见识浅薄的婆娘三姨太哪里听得进这种天方夜谭,三姨太几句话吹得县太爷神神惶惶。钱塘县令即刻下令命李公甫彻查此事,并且要在三日之内将犯罪者缉捕归案,否则以失职论处,如果妖言惑众,罪加一等。

      直到凌晨时分,李公甫才回到家中。
      刚一踏进门,妻子许娇容就热情的迎上去:“回来啦。”
      李公甫没好气地回答:“多此一问。”
      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据照以往看来,大概是在衙门里又受了什么气。体贴丈夫的许娇容不无温和地道:“吃过早点没有?”
      李公甫即答:“吃不下。”
      许娇容一听,满腹疑惑,追问原因:“为什么吃不下?”
      李公甫瞪了她一眼:“砍头前的最后一顿牢饭,要是你,你吃的下吗?”
      听到这话,许娇容可吓了一跳。砍头,谁要砍头?“砍头前的最后一顿牢饭,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我要被砍头了。”
      “为什么,”许娇容的心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砍你的头,谁要杀你的头?”
      “县太爷啊。”
      “县太爷他为什么要杀你的头,为什么?为什么?”她抓住丈夫的袖子,紧张得不行,“你说呀,说呀!”
      “好了,”李公甫烦不胜烦,“不要左一个为什么右一个为什么好不好,反正我是要死了,要死就让我死得清静一点好不好?”
      “你说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大家想想办法好不好嘛。”发生这种事,许娇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身为读书人的弟弟。
      李公甫仰天长叹:“没用的,这回我是死定了。”

      李公甫还在自怨自艾,许娇容则哭哭啼啼地跑到后面去找弟弟弟妹。
      许仙正在和白素贞你侬我侬鹣鲽情深,看到许娇容哭得跟钱塘潮一样汹涌,连忙问她怎么了。
      许娇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泪儿流下:“你姐夫他快要活不成了!”

      李公甫、许娇容、许仙、白素贞,以及青儿,还有宅邸守护鬼魂·梁连,齐聚一堂。
      为什么梁连也在这里?他生前是个人,兴许倒不觉得,可他成鬼以后,一直左手跟右手玩,饱尝孤独,当然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了!
      “像这种怪事,我如何去查啊,就算被我查出来了,我哪有本事去缉捕那个怪兽归案啊,不能说怪兽,县太爷说了,造谣生事罪加一等的。”李公甫坐在大厅里,还在长吁短叹,叹神神鬼鬼天意弄人。
      许娇容问:“那这个害人的东西,既然不是怪兽,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哎哟,我要知道就好了嘛,我看啊,我是非死不可了,我恐怕是劫数难逃了,不过总算还有机会看到汉文最后一眼。”
      “呸呸呸,”许娇容啐了几口,“你怎么尽说丧气话!”乌鸦嘴退散!
      “怎么着,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想到救我的办法了。”李公甫愁绪满怀地望着没什么希望的妻子,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哪可能有什么救得了噢!
      “这……”许娇容果不其然,无计可施。
      看他们焦作一团,白素贞在后面一拍掌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想到了。”
      梁连冷哼一声,他也想到了。
      多足之怪,又会游窜草丛,最寻常想到的就应该是千足虫,也就是蜈蚣。加上那夜他在风来客栈,曾亲眼目睹蜈蚣精吃女童的场面,确实是一只庞然大物。
      许仙可没那么灵光,他尤在追问:“娘子,你想到什么了,快说出来听听?”
      白素贞要是知道先跟她心灵相通的居然是宅子里唯一的鬼,想必会觉得甚是可惜,许仙又不是木鱼脑袋,怎么就不能不点就通呢?
      她道:“咱们先别朝那个怪兽的兽字去想,如果……只是想到多手多脚,又在草里面游窜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许仙虽不是不点就通,但到底读了些书,也还是一点就通。他道:“蜈蚣。”
      白素贞点点头,道:“对,就是蜈蚣。”
      李公甫听了这话,瞬间联想到蜈蚣那小小的,软软的,喜欢爬来爬去的可爱身躯,头顿时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哎呀,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个庞然大物啊!”
      怎么可能是蜈蚣这么小打小闹的爬虫呢?shit,弟妹肯定在骗人!
      许娇容不愧是李公甫的老婆,见识跟她老公是一个级别的:“是啊,蜈蚣哪能偷走小孩呢?”
      事实说明,白素贞不愧是古代的生物学家,一猜就中。
      然而,为了向群众普及生物学知识,她只好娓娓道来:“姐夫你想想最近掉的小孩之中,是不是只掉了女孩,没有掉男孩?”
      李公甫想了一想,答道:“是啊。”
      白素贞点头:“那就对了,这可并不是寻常的蜈蚣,这是专门吸取女孩阴血,用来练就邪术的蜈蚣精。”
      “啊!蜈蚣精!”许娇容吓得花容失色,“那怎么办?怎么办哪?”
      李公甫听了,也是面如死灰:“这么一来我不更是死定了嘛,都已经变成精了,我怎么斗得过它嘛!?”
      白素贞连忙安慰:“姐夫,你可千万别丧气,这个妖畜啊道行还浅。”她看了看许仙充满疑问的目光,继续道,“如果道行深得话,早已退去妖身,化成人形了,又怎么会多手多脚呢?”
      梁连一眼斜横过去,瞧了一眼青儿,就像是观察实例一样,悄然一笑。
      青儿瞪他一眼,好像在说“看什么看啊”。
      许仙听了白素贞的话,看了看娘子,眼前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不愧是娘子!
      “说得有理!”许仙恍然大悟,“娘子果然有见地,太有道理了!”
      他们三人一鬼倒像是做出集体结论,点了点头,了然于心。
      一旁李公甫哪有他们这么乐观,知道个结论就像已经消灭了对方一样?
      李公甫充满怨念地道:“哎呀,不管怎么说它总是个妖嘛,管它道行是深还是浅呢,咱们总是个普通人,怎么斗得过它嘛?”
      白素贞赶紧安慰:“姐夫,你可别妄自菲薄了,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对,”青儿一边敌视着梁连,一边插嘴道,“妖外也有妖!”鬼外还有鬼!
      “小青。”白素贞恨她一眼,未免她多说闲话让李公甫徒增担忧。
      白素贞安慰了许娇容和李公甫几句,还是不见效果,他们甚至还提到茅山道士抓妖,区区茅山道士,送过去只能是喂给蜈蚣精当下酒菜!
      白素贞也暂时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可以帮他们定下心来,总而言之先随便编吧!
      她道:“姐夫,我家有一把祖传的星月剑,专门用来伏魔降妖的,可以借姐夫一试啊。”
      李公甫一听这个“试”字,那还得了。他觉得弟妹又在不靠谱,道:“什么祖传的,什么伏魔降妖的,万一不管用,到时候我这么一试,还不得一死啊?”
      夫唱妇随,许娇容也连连点头称是:“可不是吗!”
      许仙连忙插嘴:“哎,不会不管用的。”
      李公甫斜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啊。”
      白素贞赶忙为许仙打圆场:“我家官人……他也见识过这把星月剑的威力。”
      “是吗?”李公甫不愧是科班出身,还在半信半疑。
      白素贞给许仙使了个颜色:“官人。”
      许仙秒懂了,一拍大腿,像在炫耀一件神器:“是啊,是,好厉害的!”
      “好,那我到时候试一试,”李公甫虽然半信半疑,但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他取下了挂在柱子上的刀,道,“我这把扑风刀也是镇邪的,到时候我一块带去。”

      帮李家一家子定完心神,白素贞拉了青儿,回到房里,思索应对之策。
      有道是,自己扯的篓子就要自己圆……
      “姐姐,我们哪里有什么星月剑呐,我真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
      青儿埋怨白素贞对李公甫说家传有一把宝剑。
      家传钱财、家传宝物、家传神剑……家传家传家传,哪来那么多家传!八成又是想使唤我,可是这什么劳什子的宝剑,上哪儿找去啊!
      一边乱七八糟地埋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白素贞。
      “我这样讲只不过是为了安姐夫的心,”白素贞摇头叹息,“你没瞧见刚才他已经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吗?”
      “岂止是姑老爷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就是我啊,我听见是一条蜈蚣精,我也在全身发寒啊!”本来就跟蜈蚣精有冤仇,青儿想起梁连,又是一肚子气,“姐姐,蜈蚣是我们的天敌,我看这个忙我们是帮不上的。”
      “帮不上也要帮,若不是现在我有孕在身,阴阳已乱,没办法,算不出这孽畜的行踪,”白素贞心里也着急,“三天,只有三天的时间,这该怎么办哪……哎呀,我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
      “城南张员外府中,不是有一把唐朝贞观年间铸造的追星剑吗?听说这把剑可以驱鬼降魔,是把锋利无比的剑,小青,你趁夜就去把它盗过来,我在剑上施点法术,保管那孽畜无所遁形,乖乖的束手就伏。”
      “姐姐,可是那妖怪很多手脚哎,就算他肯乖乖的,我们这一伏,也要费好大的气力呢。”
      “小青,不要贫嘴了,快去啊。”
      青儿点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

      白素贞吩咐一下,青儿和五鬼立即前往城南张府。
      到了张府门口,青儿吩咐五鬼:“你们听清楚了没,这房子里面好大,宝剑放到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进去以后,分头去找,谁要是找到了,就吆喝一声,其余的就跟着撤,千万不要惊动府里面的人,听到了没有?”
      五鬼“哦”了一声,一行人穿门而入,分头行事。

      “姑娘,别走啊。姑娘~”
      青儿走到一个门口,忽然听得里面细碎地传出阵阵呼唤,是个男声,叫得跟怡红院老鸨招呼客人是的,似喜似嗔,听来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本想忽略这个地方一走了之,可是又觉得不能放过府中每一个角落,只好守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把糊窗的纸戳了个洞,往里一瞧。
      里面躺的不正是那天被殴成烂泥的紫衫男子么?
      此刻他正抱着棉被,应该是在睡觉,看情况也可能还在做梦。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青儿吃了一惊,这也太诡异了,偷个剑也能偷到熟人府上来,该不会是老天爷的安排?
      原来,这紫衫公子是富家张员外的独子,名唤张玉堂。他是个酒囊饭袋,喜好风花雪月,和狐朋狗友鬼混,半点成不了大事。
      “姑娘,姑娘,别走啊,我要把钱还给你啊,你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啊。”
      如果是一般女孩儿,听到自己成为别人梦里的意淫对象,肯定是又羞又气,但青儿是个蛇精,不同寻常女子,就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新鲜有趣,不禁一笑:“傻小子,还是挺有心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她就是这么想了。

      另一方面,五鬼的其中两只已经找到了追星剑。
      他们自己本持怀疑之心,但找到的这把剑确实藏得比较隐秘,被置放在张府书房画卷背后的墙壁暗格里。于是,他们发生了如下对话——
      “找到了,找到了,你看看。”
      “是这把吗?”
      “我想应该是这把吧,不然怎么会藏到那么隐秘的地方。”
      “让我看看。”
      “不行,不行,是我找到的。”
      “让我看看有什么关系,拿来。……很普通嘛,没什么样嘛。”
      “你懂个屁啊,如果是普通的剑,青姑娘为什么会大费周折让我们去找呢。”
      “对啊。”
      “依我看,这剑必有玄机。”
      刚说到“必有玄机”,那鬼乙就不知死活地去拔出了剑。
      星月剑不愧为一把镇邪宝剑,剑一出鞘,神光如电,光辉映得书房如同白昼,鬼甲和鬼乙惊叫一声,在光辉中失去了身形。

      青儿还站在张玉堂门口,思索自己到底进不进去找剑,谁知不远处发出的光,如同射线笼身将她狠狠炙烤。
      她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啊!”
      这一叫,把浅梦中的张玉堂给叫醒了,他像刚才根本没睡一样,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向门外大喝一声:“谁?是谁在外头!”
      没人回答他,鬼也没有。就算鬼回答他,他能听到?
      张玉堂见无人在外面,心情稍定,不管怎么说,以防万一,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他走到书房,看见家传宝剑被抽出一半,掉在地上,连忙捡起来。
      “原来是遭了偷儿,还好我来得快,否则这传家之宝要是丢了,爹爹铁定会大发雷霆。”
      一想到爹,他的屁股就好像火辣辣地在痛。
      将宝剑还如剑鞘,两只小鬼呆滞地躺在窗边,显了形。当然,张玉堂这种凡俗是看不到的。
      两只鬼犹自念叨:“怎么回事啊。好象受火刑一样的难受哦……”
      张玉堂准备将剑放回原处,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不能再搁在这儿了,偷儿没偷着,一定不甘心,万一又调头回来,岂不让他如探囊取物般的容易?”一想到他爹,就联想到他爹的家法大棒,想到家法大棒重重打在屁股上的情景,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差点就成了傻子,还好这会想通了,赶明儿向爹邀功去。”
      张玉堂携剑而出,走了两步,不知怎么剑就掉了。
      他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鬼虽然没盗这那把剑,青儿却在后面虎视眈眈!
      他蹲下身,正欲取剑回房,谁知背后窜出来一个青衣人就地一滚,先他一步夺走了地上的剑。
      现在的小偷太猖狂了!眼皮底下也敢作案!
      张玉堂伸手吆喝:“你抢我的剑呐。”
      青衣姑娘转眸,面纱滑落。
      张玉堂见是心上人,顿时惊诧不已,感叹出声:“姑娘。”
      青儿见面纱滑落,自己的容颜露了出来,有些腼腆一笑:“借剑三天,如期奉还。”
      说完便跳出了张家院落。
      “哎,”这厢张玉堂还在心驰神往,低声喃喃,“姑娘……”

      青儿携剑回到李宅。
      白素贞一看偷来的剑,乐开了花:“果然是一把好剑。”
      “姐姐,这样就行了吗?”
      “当然不成,若是寻常妖怪,此剑威力有余,就怕是这妖孽刁钻,不好收伏。”
      “那怎么办呢?”
      白素贞淡然答道:“让我施点法术,那就万无一失了。”
      说罢,她指尖白芒一闪,轻轻一绕,“一点星光夜穿天,”转身施法,连通明月,“日月无光驱魔邪,增威降蜈。”
      月光有感,降下猩红光晕,附于剑上。

      将宝剑毫无缺损的偷到手交给了白素贞,青儿稍微安了心。
      她迅速回到厢房,却见梁连正在自顾自的坐在她的房间里,一脸平静,悠然斟茶。
      “喂,你在我房里干什么。”青儿一看到他,怒气就无所遁形。
      这魂淡隔三差五就跑她的房里坐着,一如这房间是他的而不是她的!气煞人也!
      她的怒气很快得到了回应。
      梁连瞥了她一眼,道:“你没长眼睛?”
      言下之意:不会自己看啊?
      他斟满了一杯,将茶杯端到唇边。想了一想,忽而觉得刚才看到的画面,好像哪里不对……
      再转眼一看,梁连霎时拧了眉毛:“你……好像很高兴?”
      从进门开始,青儿的脸颊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羞赧,只是梁连没有注意到。
      如今看她,脸颊绯若霞樱,双眸含水,渐带迷离,有一种寻常难以见到的羞涩与妩媚,瑰丽而不浮艳,不禁令他心中一愕。
      “我……高兴?”本来想就那句出口伤人的“不长眼睛”跟梁连争吵一番,谁知被他这样戳破,青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哪、哪里有!”
      梁连为人敏锐,善于察觉旁人微弱的神色变化,从未见到她如此神色,疑窦丛生:“白素贞今天叫你去张家偷剑,难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什么偷……是借!”青儿辩解道,“发没发生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赶紧给我出去!”
      梁连完全将她后面一句当做耳边风,勾起一侧唇角,冷笑:“借?不准备还的借,不就是偷么。”
      “谁说不还,”青儿蹙眉,“我都跟剑的主人说好了,三天之后,如期奉还。”
      这话差点没让梁连的茶从嘴里喷出来。
      还能这么打招呼的?打了个招呼还真就让她借走了?这家主人脑子有没有毛病?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半信半疑的打量着青儿:“你确定你‘借’剑的那家主人脑子没问题?”
      话虽如此,梁连心里却计较另外一件事:她从梁王府盗宝,拿了就拿了,也没说要还。而此次去张家盗宝,却说“借剑三天,如期奉还”。为什么同样是偷,差别却有这么大呢……
      “你才脑子有问题!”
      青儿就见不得梁连一副把别人都当傻瓜的模样,气冲冲地开门出去,另寻地方休养生息去了。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场景,梁连也不以为意,略一耸肩,继续喝茶。

      李公甫得了宝剑,准备去和蜈蚣精大干一场。
      不过,他人糙心不糙,左悬一把扑风刀,右悬一把星月剑,以防万一。
      白素贞和许仙信誓旦旦都说星月剑肯定有效,李公甫也就稍安了心,去衙门的时候还拿出剑来给手下秀了一圈。舞得正酣畅,天降一盆洗脚水,淋了他满头。
      夜晚,李捕头和手下一群捕快去寻找犯罪的怪物,真的遇到了传说中那只凶恶的蜈蚣精,他心中坚信弟弟弟妹的话,抽出星月剑,对准那喷射毒气的怪物就是一刺。
      不刺倒还好,一刺就激怒了蜈蚣精。
      蜈蚣精化作人形,直接将他抓住,一把举过头顶。

      许娇容夜来恶梦惊醒,哭哭啼啼地去敲许仙和白素贞的门,说自己梦到丈夫死在路边。
      噩梦向来是不是什么好征兆。白素贞一听,立刻说自己去瞧瞧,出了门,一旋身化作一道白色光晕飞出李家。
      许仙此时已知自己的娘子是化人的白蛇,并且也知道自己和白素贞乃是前世姻缘相订今生。见娘子急急忙忙走了,连忙呼唤青儿。
      青儿此时正在房里和梁连大眼瞪小眼,听到许仙呼唤,赶紧跑出去,知道自己姐姐去追蜈蚣精,赶紧也一转身,化作一团青芒追去。

      二人从蜈蚣精手上救下李公甫。
      蜈蚣精不敌二蛇,化回原形逃走。
      白素贞与青儿无心恋战,救了李公甫急急回到李宅。
      原来,星月剑被洗脚水所冲,破了法咒,所以在李公甫和蜈蚣精对阵的时候才会完全发生不了功效。

      从张府偷来的追星剑既然没有了用处,白素贞就将它交还给青儿,并让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早日去还了。
      青儿拿着追星剑,坐在房间里。
      桌上静静燃着一支红烛,烛泪默流,烛光飘曳。青儿想起前些日子两遇张玉堂的事,不禁微笑起来,她看了看剑,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该还给他呢?”
      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当日“借剑三天,如期奉还”的时效都过了。
      “你到底还不还啊?三日时间已过,”梁连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在她耳边响起。“你该不会是又想把它卖了吧?”
      青儿猛一转身,看见梁连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靠在门边,狐疑又鄙夷地望着她。
      “要你管啊!”她一跺脚。
      为了不让这个该死的家伙瞧不起,她赌气也要去还!
      下定决心,青儿便拿起剑出门去。

      到了张家,见张玉堂在书房窗边发呆,青儿放下剑便准备离开。
      张玉堂正在物外神游,心心念念美丽的姑娘,听见身后略有声响,转身一看,追星剑已放在桌子上,可是旁边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剑怎么会在这里?刚刚明明不在的……”想了一想,赶紧追了出去,“姑娘,姑娘,不可能啊,剑是刚刚才回来的,怎么一晃眼,人就不见了呢,肯定尚未走远!”
      一笃定,他赶紧追到桥边。
      “姑娘,姑娘,既是有心来还剑,为何来去匆匆,不肯露脸,难道你是讨厌我吗?你可知近半月来,我是多么朝思慕想,殷殷期盼芳踪的到来,我茶不思、饭不想、夜不眠、心难安,为的是什么?就是要再见你一面啊!你来了,又走了,竟然跟我照个面都难,你肯定是讨厌我的,非常、非常讨厌我。”
      “公子。”青儿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啊,姑娘,姑娘,我就知道你一定尚未走远,也一定不是个无情的人。”张玉堂见她出来,顿时心花怒放,哪管她刚才去了哪里,说不定太紧张找茅厕去了?
      “就算我真的要走,我还得回来向你道谢一声呢。”青儿对他盈盈一笑。
      张玉堂道:“那这个谢字千万别说出口。”
      这么一说,青儿反倒疑惑了:“为什么?”
      “这样你就永远走不了了,”张玉堂向来不务正业,油嘴滑舌惯了。况且站在眼前的是他的意中人,怎么能不赞美几句呢,他握住青儿手,“姑娘,你是不是仙子啊?”
      “啊?”仙子?
      “不然你怎么生得这么美呢。”
      以往只有许仙无视于她,梁连嘲笑于她,哪里听过这等称赞。心头一跳,头一次被这么称呼的她,顿时羞红了脸庞。

      青儿一晚不曾回来,
      这种情形从梁连被菩萨发配到她身边,还是第一次见。
      青白两姐妹素来情深意重,两人平日里几乎都是在一起的,青儿也从来不曾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发生。
      除了觉得奇怪以外,还令梁连心中生出莫名焦躁。

      凌晨,青儿悄悄用术法开了栓门的锁,回到李家。
      刚进门,正在回头栓门,许仙便从背后走过来,见了她,招呼道:“哎,青儿。”
      “啊?”青儿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
      “你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我、我是……”突然被这么一问,青儿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许仙继续念叨:“刚回来就嫌太晚了,要出去又嫌太早。现在,你应该在睡觉。”
      “我是……”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青儿顿时不高兴了,“你为什么要管我啊!哼!”说完径直走开,跑回房去了。
      留下许仙一人疑问重重:“怎么回事啊?不管就不管嘛。”吹着梅子茶又准备拿回房给娘子。

      青儿急冲冲的回到自己房间,意外地发现梁连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鬼也用睡觉吗?
      懒得细想,还在气头上的青儿走过去,一拍桌子:“喂!死鬼,起来了!”
      被桌震的梁连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唔……”
      “你听到了没有,起来了!快点起来!居然敢在本姑娘的房里睡觉!”
      “……嗯?”梁连从手臂里抬起头,睡意朦胧地望着她,眨了又眨泛着水光的双眼,好像还在苏醒的过程中。
      青儿看他一脸不想起来的样子,准备对着桌面来第二下,谁知手还没拍下去,便被梁连一把抓了去。
      “……你回来了。”刚醒转的梁连说话语气与平时的傲慢迥然不同,柔和了许多,温顺得与平日判若鸿沟。
      青儿愕然,也不知是被惊到,还是被吓到,连手都忘记抽回来。
      “我……”梁连似乎并不清醒,努力在脑中搜索组织言辞。他紧紧抓着青儿的手,弱弱垂下了眼睫,晨光一映,蝴蝶剪影似的睫毛,在他如瓷器一般的冰冷细致的脸庞上,投下一方小小阴影,柔弱而又无助。
      只一刹那,为之失神。
      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怎、怎么……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啊?
      心虽迷惘不解,行动却毫不犹豫,她趁着这鬼还没完全醒转,提起他衣服的领子,开始用力往外拖,拖到门口,顺手一把丢了出去,并立刻锁门。
      对于随时可以穿墙过的鬼和精怪来说,锁门完全是个心理慰藉。不过,青儿显然懒得管它那么多。她翻身上床,将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回味和昨夜张公子的点点滴滴。

      被丢出门去的梁连算是彻底清醒了,然而,他这次竟然极为罕见的没有发火。
      不知为什么,看到青儿归来,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踱步到庭院中。
      竹露滴清响,夏风浓郁。
      忆起历年此月,都是约了人乘凉,如今落得魂单影只,细细拈来,总有些苍凉的意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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