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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魔X非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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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找上了任云踪。
一只右手,指尖尖利赤红如血,肌肤柔滑,却极尽苍白——搁在任云踪肩头。
他本是不可能让人这么随便搭着肩膀的人。
但是在他脖颈处,还横着另一只手。
自手肘以下包覆着不知是何种材质的骨甲,一见便知淬过毒的四支寒刃从手背的位置伸出,停在他喉咙前。
有了两条手臂也不能断定这是个‘人’,因为除了这两条手臂以为,‘这个东西’整个儿就是一团黑雾。
——而且还是从任云踪影子里钻出来的。
任云踪不认识这家伙,他脾气也没好到,哪怕对方一看就来者不善,也还能耐着性子听对方讲述来意。
但是他让人搭肩膀了,还耐心的听了,就因为对方说了一句话,四个字。
“天道明火。”
天道明火乃是登道岸,乃至整个正一天道道门命脉。就在数日前,不知何故,武林风评不错的、梵天一页书的好友擎海潮,竟强闯道门,将魔源灌入地脉,使得天道明火晦暗将熄。
若天火真的熄了,那对整个正一天道甚至太清界都是灭顶之灾。
故而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家伙哪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任云踪也不得不忍了、认了,耐心听它的要求。
“请吧。”
地面上出现了黑色的漩涡,大团的黑影从地底涌到地表,从那当中浮起了一座……棺材。
“您是自个儿躺进去,还是让我‘放’您进去?选一个吧。”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不知来路的怪家伙也不算手段激烈。
虽然一见面就用刀刃比着任云踪的脖子,这个‘怪东西’并未露出杀气,甚至莫名的让人感到很客气。
所以说,江湖上就是怪人多。虽然跟人交流的方式很奇葩,任云踪早就明白他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任云踪躺进那口棺材之后,便和出现的时候那样,这口棺材复又沉入地面的黑影中,不一会便没了踪迹。随着阴影散去,这片地方也就没留下半点痕迹。
任云踪只感觉到下沉,然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漂浮感。
感觉上似乎并未过去太久,棺材盖子又重新被打开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还有寂静。
脚下有路但并不平坦,狭窄的通路两侧,从手心触感来看亦是粗糙的岩石。结合种种来看,这地方大概是个未经雕琢的岩洞。
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地势豁然开朗。
然后,任云踪便听到了锁链的声音。
引路的那一团黑雾一记响指,突然亮起的火光让任云踪眼前一花。
这地方竟是一座院落,纵然残破,从格局也能依稀窥得久远前繁盛的模样。
如今不知何故,竟然被岩壁包裹在里头。亭柱围栏统统跟岩石长在了一起,地上的方砖也半是沉入地下。四下可见散乱的棺木,无端透着鬼气。
正对着的主屋早就残破不堪,没了‘门’这种东西可言,室内的情景一览无遗。
锁链的声音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那大概是个人。衣裳已经失了鲜亮变成一团灰扑扑的破布,头发长长的拖在地上,滚满了灰尘,甚至看不出本色。
更令人惊异的则是那人身受之禁锢。
镣铐扣住手足,锁链禁锢其身,链条的终端甚至深入血肉,想是直接扣在了骨头上。露在外面的双手布满伤痕,双掌掌心各有一处伤疤占据了半个手掌大小,贯透手背。
乱发下隐约露出满是疤痕的脸颊,本是双眼的地方深深凹陷进去,咽喉处横亘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这是……”
纵然在江湖行走了许久,见到这番情景,任云踪还是蹙起眉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任道长,还要麻烦你帮帮忙了。”
那团黑雾阴阳怪气的说着,莫名的透出几分无奈与自嘲。
“你为何认为我能做到?”
“做不到也没关系,千百年都等过了,大不了继续等下去,反倒是你,做不到的话就等着天道明火变熄火吧。”
“…………”
任云踪的心思转了几转。
那个被锁住的人跟这一团黑雾也不知是什么关系,纵使说着不在乎的话,那份言语间难掩的关怀却不是作假。被锁着的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明明身陷囹圄,周身气氛却是淡然。让任云踪稍微好过些的,便是从那人身上并未感受到任何邪气。
他当然知道看人不能看表面,但不可否认,表面功夫至少让人官感上好受些。
被要挟着来救人,要是一照面那就是个魔气冲天心性偏执的,就算受着再难堪的禁制他心里也难免反弹。
剑真玄影上前一步,手上不敢懈怠,运起道门秘法向那锁链探去。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纵然他早看出锁链上附着的咒术,却不料内中另有玄机。
在清圣道法与咒术相互呼应抵消同时,内中一道气劲趁机窜入任云踪体内,竟是将深藏在道身之下久未现世的功体挑动共鸣。
“你们……”
踉跄数步,任云踪强自压□□内躁动的魔源,怒目而视。却发觉那链条失了内中这道气劲,正逐渐锈蚀腐朽,不多时便只剩一地齑粉。
那阵法锁链失了依凭,顿时碎裂四散。
这岩窟内,乍现柔和暖晖。
被束缚那人周身笼罩薄曦,被那光辉映照在身上,无端让人心神宁静,仿佛远离世间一切烦扰。
而后,光辉大盛,一道流光拔地而起,径直冲破穹顶消失不见。
“这洞窟快要塌了。”
乱石崩落,山壁动摇,那团黑雾凝滞不动,从内中传来的声音却有几分晦涩。
“任道长还是速速离去吧。”
“那你呢?”
任云踪见那影子伫立不动,疑问顺口而出。
“嗤……你操心的还真多。”
乱石扰乱了视线,一时不查,任云踪竟然被不知何时缠绕过来的黑雾捆了个结实。随后那影子凝成的细长触手猛地一甩,便将他直接向穹顶那个洞口抛去。
待逃出生天,任云踪回头望去。之前所在之地竟然是一方断裂山体,他才刚站稳,那山体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整座山都沉入了地下。
糟了,说好的交换……
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做了白工,正在懊恼,突然感到胸口一团火热。
三只炎球相互缠绕碰撞,不知是何时被塞进他怀里,正是重塑天道明火必需之物——凡人三火。
接下来只要寻得天颂尸,便可大功告成。
心中仍有不少疑问,只是眼下天道明火要紧。
任云踪最后瞧了眼被夷为平地的昔日山体,毫无留恋地化光离开。
“千百年不得解方,却只要四个字便能功成,这世间机缘果真难以捉摸,让人恨之爱之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任云踪消失不久,自树底阴影中浮现出一团雾影。那人瞧着远处崩塌一片的乱岩似有唏嘘,而后一条触手从黑雾中甩出,疾射向一侧虚空。
那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身披红色斗篷,遮头盖面的人。
“交易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要看阁下是否守约。”
天阎魔城,是昔日一页书擎海潮力克死国万妖炉之后,出现在地底的神秘魔城。
没人知道它从何处来,亦无人知晓这城内有什么人。
只有一条很少人才知道的秘密。
——只要与之交易,这座城便能为人达成心愿,似乎无所不能。
天阎魔城入口前,黑色雾影覆盖了地面,形成一片漆黑云海,翻涌不息。
魔城门内走出一老者,异域服饰,以布巾包头。看到门口这片异样没有半点惊慌,反倒是早就料到一般,耐心的等待着。
这片黑雾开始收缩凝聚,浮现出人形。那老者对这人形点点头,随即这黑雾做衣的访客便随着他往魔城内去了。
这武林上大概没几个人来过天阎魔城的内殿。
也可能有人来过,只是没能回去。
头顶上悬浮着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孤零零的一只眼,骨碌碌的来回看。
眼珠子下头是石雕的王座,王座上坐着魔城之主。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
魔城城主正跟自己新招揽的部下进行亲切的初次会面,他们俩半斤八两,一个全身裹着黑雾,一个全身裹着绷带。然后大眼瞪小眼的对看。
不对,裹着黑雾的那位压根连眼珠子都没露出来,包的比魔主还严实。
在魔主座侧还站着一只魔。一身白底金边的衣袍,雪白的头发。那只魔扁着嘴、冷着眼,一整个很不高兴的样子。
“在魔主面前,还不露出真面目来。”
这诘问刚刚发出,那只白发的魔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说不出来的气氛慢悠悠的缠了过来。有什么毛毛的东西自背后升起,上上下下顺着脊梁爬了个来回。
那黑雾开始倾泻,刷拉拉的褪到脚踝。
黑色的暗纹衣料紧紧包裹身躯,露出姣好的女性曲线,好像法袍的式样下摆分叉很高,飘动间隐约能看到苍白修长的大腿。
衣裙以外则是甲胄,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骷髅状的骨甲护肩,以及护肩上耸立起的锐利骨刺。还有右臂自手肘向下,手背位置藏着四支利刃的护手。
这女子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着,长度甚至到了脚下,溶进裙摆和脚下的雾影里。皮肤苍白的不似活人,就连嘴唇的颜色也很淡,甚至泛着青紫。
唯独一对眼珠,血红的颜色,明亮迫人,是这女子身上最为激烈的色彩。
“魔主可以唤我亡神。”
在阴阳学当中,人的躯体被附着其上的灵体主宰,灵体离开躯体人即死亡,而灵体就是亡神。
直接用这个做名字,可以说根本没诚意。
“既然我许了愿,愿望也成了真,来还愿也是理所应当。”
那女魔对着魔城之主说完这句,好像烧高香那样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