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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二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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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璆万分悲凉地跟着鄢煜一起上了车,眼睁睁看着组长和总监的车子一东一西分头离去,而她则身不由己看着鄢煜右转方向盘,朝着东南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苏璆仍是觉得有点儿憋闷,随即便自作主张开了车窗。他扭过头看她一眼,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一路静得只听得到风声。
其实之前两个人最后在一起的那两年,大多数也像是现在这样,各自为政,交流缺乏。一起吃饭抑或逛街时,场面安静得不像是在约会倒像是要分手。
而最后分手的时候倒反而像是在约会,因为一向言语吝啬的鄢煜一改往日斯文态度,对着她说了估计往常一个月也凑不够的那么多的话。
他指责她没有身为女友的自觉,并且也没有要在心里给他腾出地位的意思;指摘她生活自立到极点,让他看起来百无一用;控诉她说话不懂委婉,不温柔不体贴还不懂得体谅。苏璆至今还记得他最后要起身离开时的模样。薄薄的唇线下沉,眼角都仿佛蕴着冰,盯着她就像是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声音清冽如同深井的水,字字击中她的耳膜:“苏璆,我真希望跟你从未见过面。”
明明是他甩了她,到头来反而她成了绝情的那一个。而更让苏璆觉得有点儿惊奇的是,鄢煜一贯深沉内敛,她没想到他最后还能说出那么一句幽怨至深的话。
“明天我会叫你们公司换一个小组来谈。”
苏璆的思路被打断,扭过脸去看他。鄢煜直视前方,半张侧脸半明半昧隐在暗处,就像是一块整齐的光滑的极品玉。
“你要是想换一家公司做,不必这么费周章,反正很快就能没联系了。你要是就在我们公司做,我也真诚地希望你别换组。”
鄢煜顿了顿,问:“为什么?”
苏璆答得很是平铺直叙:“我们公司的末位淘汰制很惨烈。而我们小组这个月的绩效又惨淡得很,你又是一笔大投资,你要是觉得我们不够资历想换公司也就罢了,如果因为这么个原因换到别的小组,我们组长肯定会血溅三尺命断当场,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没再吭声,神情一片平静。但凭着两人多年的相处,苏璆可以肯定他此刻在暗自咬牙。以前他不悦的时候就是这般,那时候她就极少会安慰他,现在就更加没了这义务。
过了一会儿,车子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鄢煜终于转过了脸,问道:“当初应聘你怎么选了这么一家公司?”
苏璆实话实说:“薪水高。”
“你就这么喜欢拿命换钱?”
“我这还不算拿命换钱。”
鄢煜盯着她,苏璆只目不斜视看向正前方。过了一会儿,他一字未说,只又转回了脸。
再然后就又归于沉寂。一直到车子终于行至楼下,苏璆再一次规规矩矩道了谢,正要下车,听到鄢煜开了口,依然是沉稳冷静的语调:“难道你现在那一位养不活你?”
苏璆捏着车门,停住,扭过头,冲着他冷笑了一声:“我的鄢大老板,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了?他确实没你有钱有势,你满意了?”
因为最后两句话,两个人不欢而散。
苏璆想不透鄢煜今天为何如此失态。假如两个人还在一起那会儿他一天的话能有今天的一半多,苏璆想,他们兴许有六成就不会分手。
然而既然分了手,这位当年被赞情商与智商齐飞的学生会主席就该懂得适时闭嘴。
还记得有次陶沁的前男友打电话给陶沁要求再啃回头草时,陶沁把塑料小勺往圣代里一戳,对着手机话是这么说的:“破镜重圆?你先去拿个镜子摔碎了再光滑如初地粘上试试,要是真成功了我就答应你。”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陶沁的话便愈发的刻薄:“话是没错,谁没有过年少痴狂的时候。但年少痴狂第一次我们还能把它叫做青春,年少痴狂第二次那我就只能送你两个字,愚蠢。”
那时苏璆边听边自嘲,自己当初也曾经犯过愚蠢。那时候她和鄢煜分手近一年,即将毕业,还没有和江雁南结婚,夜深人静处,便会记起之前的牵牵绊绊和幸福片段,随之便会心犯软鼻发酸,希冀哪一天能够破镜重圆。
然而转瞬又想,即便是心中奢求破镜重圆,她也绝对不会自己主动去找他。而以鄢煜的性格他又绝对不会先服软,所以综上所述,论题经验证错误,他俩的分手就是永远的分手,没有回头路。
因此苏璆一边等待电梯一边自己都嫌无聊地替鄢煜今晚的非正常举止搜罗理由,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那便是他鄢大老板向来心高气傲,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把他忘到一边去结婚,尽管她今年已经26岁,假如还未婚那基本就快要踏入剩女行列,可她跟他毕竟一起走过了从小半初中到整截高中和整段本科再到小半研究生合计整整十年的时间。
而她的人生到如今,也充其量只过了两个半的十年。
苏璆心不在焉地开了家门,里面的一片漆黑把她的思路稍稍拉回了现实。
每回江雁南出差前都会问一遍她会不会想念他,并且与此同时必定会配上一副经典的花花公子式调笑表情,每回苏璆都会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脸掰到一边,并且与此同时必定会配上一句标准的亘古不变的回答:“我才没空做这种无聊的事。”
其实实话讲,苏璆倒是真的不怎么想念他。在他们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江雁南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出差,而他的出差地点从不固定,从哈尔滨到海南都有,甚至苏璆有一次整理房间,还从垃圾桶中倒出来一张飞往南亚的机票;并且他的出差时间也不固定,时常上一刻钟告知她第二天回来,下一秒又会突然给她发短信说还要再待三天。
新婚初期苏璆还有点做一名合格妻子的想法,每回都尽职尽责帮他打包,隔天打一次电话询问他累不累,在他回来当天不论多晚多累也要等门,然而当江雁南第二次特地发来短信抱怨行李里的衣服厚薄不合适,第三次让她听到他那边包厢里的推杯换盏娇笑连连,第四次在她等到凌晨一点困得睡倒在沙发上而后清晨他才告诉她他的归程延期后,她就再也懒得打理他的一切。
苏璆把客厅里的灯全部打开才蹲身换鞋。江雁南不在家的时候她一直这样做,因为心中总是存着一点儿莫名的害怕。她原本读书时胆子十分大,然而自从跟江雁南结了婚,她的胆子就莫名越来越小,总是疑心某些报纸上报道的某些入室抢劫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往卧室走,按开顶灯的一瞬间看到床上似乎动了动,苏璆头皮一紧,差一点尖叫出声。
然而等她看清,便很快就镇定下来。江雁南正趴在床上睡觉,两根袖管压在枕头底下,被单被踢到床尾,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大概是受到光线刺激,眉心微微蹙起,过了片刻才睡眼惺忪地扭头瞅向她。
他的半只脸压着,导致平日薄薄的嘴唇此时有一点弯翘,眼睛半眯,声线里带着点儿沙哑的慵懒:“几点了?”
“九点。”苏璆瞟到不远处的行李箱,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后天才到吗?”
“六点到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公司又开会?”江雁南终于清醒了一点儿,坐起来,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烟味,略略皱眉,转口,“又是陪客户?”
苏璆不答,转身去衣柜翻找睡衣。背后传来簌簌声响,还有行李箱被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只觉眼前一花,一件柔滑似水的银色睡衣被江雁南拎到了她面前。
“换这件好了。”
苏璆低头看了看,崭新,吊带,低胸,收腰,镂空花边,目视长度不及膝盖。她抬头瞅了江雁南一眼,后者嘴角抿起一点笑容:“你穿这个应该比较好看。再说,女人穿这种衣服的年纪也不过几年,过了岁数再想穿就没机会了。”
苏璆一脚踩上他,夺过来绕过他去浴室:“你不说后面那句就觉得不甘心?”
苏璆在浴室里把衣服脱光,拧开花洒前察看了一遍睡衣上的品牌标签。那上面几个非英文非中文的字母,她只隐约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来,最终只得作罢。
苏璆闭着眼睛搓头发的时候,百无聊赖地回忆,她和江雁南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从未有过热恋期。不浪漫,干巴巴,一直都如同小火慢炖,温温吞吞。从偶然的认识到恋爱再到结婚,似乎一帆风顺,却又顺得莫名其妙。
不过陶沁曾经讲,人这一辈子,轰轰烈烈的恋爱至少得经历一次,但也只是一次,一次就满够了。第二次的时候人十有八九会自恃沧桑,不敢再穷折腾,寸土寸金地计较是不是收支平衡,并且渴望平淡是真。
苏璆那时候只咬着吸管笑,说,陶沁你不去杂志上开个专栏漫天胡侃真是太可惜了。
苏璆认为,她和江雁南的默契度只堪堪达到了中国夫妻的平均线。只不过因为彼此性格都习惯了妥协和将就,两人才在无形中消弭了诸多战争。
比如说,她其实对他有许多怨念,江雁南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她心情不佳,却只歪在沙发上看又臭又长的电视剧,也不会主动开口问一问她。那个时候她总是会郁闷地怀疑一遍她嫁给他到底有什么作用,然而当她的怒意从量变濒临质变的时候,江雁南却又总是会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她眼前,掌心一翻就是一件很舒心的礼物,不贵重,却每每戳中她软肋,比如一面雕花银镜,两件衣服,或者是三袋她最爱的特产鱿鱼干。
苏璆不无悲催地想,是否是因为江雁南并不常讨好她,才导致每一次他真心实意要取悦她的时候总是能百发百中成功。她绷着的脸总是会渐渐在他的话语和笑容之下软化,再软化,直到溶成一滩水,只能拧着眉又带着笑地收下他的吻和礼物。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江雁南又以惯常姿态歪在了沙发上,并且正端着冰箱里仅剩的那碟奶油蛋糕吃得相当自在。他瞥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疑似满意的笑容:“尺码正好嘛。”
苏璆没理会他的话,只眼睁睁看着碟子里最后那一口蛋糕进了他的嘴巴,她张张口,说:“那是我今天晚上的宵夜。”
“你吃宵夜干嘛?”
苏璆反问:“那你吃宵夜干嘛?”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晚饭没吃,饿得很。”
苏璆比他更加理直气壮:“我待会儿还要赶报告,也会饿得很。”
江雁南看看她,轻笑一声,扔开盘碟,拿起手头的吹风机,冲她招招手:“过来。”
苏璆走过去趴在他的腿上。温暖的风一吹,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便钻进了她的鼻尖,而他的动作又缓慢轻柔,苏璆渐渐萌生出一点儿困意,鼻尖贴着他的睡袍,很快便熏熏欲睡。
她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觉察到他把吹风机关掉,用几根手指撩开她的头发,然后俯身下来,在她光裸的半个后背上浅浅地啄。
苏璆本想置之不理,却敌不过他的坚持不懈。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皮肤,让她簌簌战栗。渐渐他的手指绕过腋窝蔓延到前面,还未动作就被苏璆抓住,她睁开眼:“今天不行,我还得写报告。”
他听了却愈发变本加厉,把她整个面对面抱起来,反剪她的手腕,嘴唇贴上她的锁骨,声音模糊,带着诱惑:“满足我一次,我帮你把那些报告搞定,怎么样?”
“……”
“那些股市行情,你写的还不如我写的好。”他叼开她睡衣的吊带,牙齿轻轻地咬,舌尖灵活而柔韧,手指煽情而不怀好意,苏璆左冲右突,却还是架不住他的十面埋伏,很快就溢出一声呻吟。
最终还是让他得了逞。
先是在沙发,后来在床上,他始终在她的眼前,遮住她大半的光线。她环住他的脖子,他稍微让她不适,她便用指甲掐入他的皮肤提醒他,江雁南起初动作激烈,随之的蝴蝶效应便是闷哼吸气声不断,后来他渐渐变得温柔,并且留意她的意愿,低下头从额头到嘴角地亲吻她,苏璆在他刁钻的手法之下终于彻底松懈,并且享受,低低的呻吟从没有咬紧的嘴唇间丝线一样缕缕溢了出来。
再后来江雁南终于勉强作罢,苏璆裹着被单,强撑困眼给他指点U盘里的文档和相关资料,他只瞟了一眼便点头,而后笑了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又在她的脸颊上摸了摸,语气像是哄慰小孩子一般:“乖,睡吧。”
然后苏璆脑袋一沉,便彻底睡了过去。
苏璆当晚的睡眠质量十分之好,她似乎已经许久没在工作日里睡过如此黑甜的一觉。从十一点到早晨七点,整八个小时,去年在校园寝室里她天天都能如此睡到天黑地暗,到如今她只觉得奢侈。
她被闹钟吵醒,睁开眼没有感觉到近日来晨起时熟悉的头昏脑胀,反而还有一点神清气爽的意思。她侧着身,动了动,此时才发现腰际搭了一条江雁南的胳膊,四周静寂,她还能听到他近在耳畔的浅浅呼吸声。
苏璆小心翼翼坐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去洗漱,然而最后还是吵醒了他。他捏着眉心歪在床头,看她站在衣柜前背对他把衬衫和A字裙套上,一直到把拉链拽到顶端才收回目光:“早饭在厨房,吃了再走。”
苏璆回过身来,看他的目光像看一个怪物。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昨天晚上替你写报告的时候饿了,做了点东西没吃完。”
“……”
苏璆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枉她刚才还在奇怪他是如何凭空变出早餐出来,她还以为他出了一趟差顺便换了一副田螺先生的好心肠回来,而其实他给她做早餐才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苏璆把U盘塞到包袋里,尝试让自己的语气柔软一些,至少不那么僵硬:“多谢你,不过来不及了。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