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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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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的妻子刘婶亲自负责叶清茹的饮食起居,叶清茹不知是自己太过于受重视,还是太过于受歧视。因为刘婶要求她“避人耳目”、“尽少外出”,虽嘴上说是为叶清茹着想,叶清茹明白那是为了防止消息扩大流传被梅夫人知晓,说起来是一种变相的软禁。但叶清茹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杨渐源,刘婶每次都吞吞吐吐然后找一些别的话题搪塞过去。
“少爷陪太子狩猎,就带你一个人去,那时我们就知道要出事。”刘婶并不是事后诸葛亮,当时这消息就在府里的仆妇之间引起了小震动,她们早就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以为会发生的故事,甚至连未来都设想出了无数种可能。现在的这种情况,似乎也没能逃出那无数种设想。“不给婶子讲讲,你和少爷那事儿?”年纪大了的女人大多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爱好,刘婶可谓其中佼佼者。
叶清茹漠然扭过头,把这种事情交代出来做她们的谈资,叶清茹做不到。何况现今这件事让叶清茹羞愤欲死。当然叶清茹从来都不想死,经历叶家那一场浩劫,她感到自己的生命来之不易,倍加珍惜。刘婶看出了她的不悦,笑笑道:“小姑娘害羞哟。行,婶子不问。”
“刘婶,他会来看我吗?”叶清茹突然又提起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她越来越少用“少爷”来称呼杨渐源了,杨渐源在她口中的代词仅仅一个字,“他”,日日跟她相处在一起的刘婶分辨得出她何时是特指杨渐源,何时是指代其他的什么人。此种称呼也许流露了她内心的恚恨。
刘婶丰润的脸庞上永远挂着可以称之为和蔼的笑容:“少爷最近忙,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过了。晚上回去,我替你问问老头子。”叶清茹黯然垂下眼帘,刘婶忍不住把她揽在怀里抚慰:“丫头,我知道你的苦。夫人、少爷都重视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不会弃你不顾的,你放心。少爷从前就忙,你知道。少夫人那边又状况不断,他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咱们也不好怪他。”
刘婶是出了名的热心人,这回杨渐源和叶清茹在梅夫人怀孕之机做下这样的事,导致叶清茹在全府的风评不好,但这几天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刘婶又禁不住心疼。叶清茹是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心思单纯,要说她存着什么坏心眼,刘婶可不信。而且长相漂亮的人在人际交往上总是占些便宜,叶清茹人缘不是特别好但也没跟别人结下过什么矛盾,同龄女性或许对貌美者怀着一点嫉妒之心,到了刘婶与叶清茹这样差了整整一辈的两个女人身上,就不再有这个问题,刘婶对她和府里的年轻婢女们,有时还如母亲一般关爱。
叶清茹牵着刘婶衣袖泣道:“刘婶你怀孕的时候,管家要是对你不闻不问,你不难过吗?”
刘婶挤下几滴眼泪,拍着她的背:“跟你说了,少爷不是对你不闻不问,他只是太忙。无论少爷还是夫人,对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比少夫人差一点。”
“他们重视的是孩子,不是我。只要孩子平安诞下,我怎么样了,都无所谓。”叶清茹趴在她的臂弯里,哭湿了整片袖子。刘婶说的话,她能相信的只有这个。求子心切的杨渐源、一心盼着杨家开枝散叶的二夫人,当然不会不要她的孩子,而她,在杨渐源的心里头,就无足轻重。
劝叶清茹的这些话,重新回到刘婶的脑子里审核一遍,仿佛都如叶清茹所言,全成了自欺欺人的话。刘婶再也说不下去,只好轻抚着她的脊背叹道:“若知如此,还想他做什么?”就算她再美,对杨渐源而言不过是个情人,将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做个小妾,杨渐源对她谈得上什么重视又何须重视?道理刘婶明白,现实有多伤人刘婶也明白,叶清茹未必见得不明白,只是这么伤人的实话,不能拿出来说。
她讲的那么多话,只有这最后一句深深刺入了叶清茹的内心,最诚实、最真实。叶清茹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刘婶的怀里流泪。值不值得想,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判断,可是情绪总是不受理性的控制。尽管不愿意承认,她思念杨渐源,一日比一日更甚。想到梅夫人身边有他陪伴,而自己只能孤零零等待孩子降生,她心痛如刀绞。
爹、娘、哥哥,若你们还在,清茹何用受这种不公的待遇?
哭得太狠,叶清茹捂住口鼻开始干呕,刘婶急忙端来一个盆,可是她呕了许久,并没吐出什么。刘婶无奈地劝解她说:“清茹丫头,为了自己好为了孩子好,少想乱七八糟的。若像你现在这样的情绪,孩子在里头不知多难受,将来也不容易长好。要实在难受,就睡觉吧,多睡睡总是没有害处的。”
刘婶说着把她摁进了被窝里。刘婶觉得她住得太简陋,想让她搬到厢房去,二夫人说柴房好,东院的人不容易发现,她只能在这儿继续住着。刘婶把柴房好好清理了一遍,那些堆了不知多少年的没用的柴全部扔了出去,搬来一些简单用具,架了张小木床还换上精贵的被褥,终于让人觉得这也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床铺比之前是软了、暖了,叶清茹窝在被子里,摸摸凉透的心。始终没有那么一张床,能比从前睡在家里的床舒适温暖,哪怕是行宫里和杨渐源一起躺过的那张。对过去的生活的缅怀从未中断过,却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强烈过。
原以为杨渐源的穷追不舍仅仅是贪恋美色呢,现在想来,兴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吧。梅夫人身体虚弱,担当不起为他生儿育女的职责,求子心切的杨渐源,正好可以借她这个便利。数来数去不过这两个原因,并无一个是对她的爱意。贪图美色或是借腹生子,她都不愿接受。
过多的失望可以把爱情消磨殆尽,就如叶清茹这样。她开始慢慢不问杨渐源有关的任何事,直到再也不问。若是从今再不想念他倒是好的,可惜叶清茹仍在想。过度的想念,会累积成恨意。
到了五个月上,衣服遮掩不住腹部的时候,刘婶便要求她不要再出门。尽管外头春意料峭,正是一年风景最好的时节。她在室内养了盆兰花,常用吃剩的茶水浇灌,应和着外边的景致,兰花开得格外芬芳怡人。刘婶抱着一篮子布料和针线进来,叶清茹正在摆弄兰花的叶子,刘婶欣然道:“这兰花开得娇俏。”叶清茹回首笑了一笑,刘婶坐在桌子旁边,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今日上街在衣锦坊看到新进的布料,可美了,我挑了几样料子好的剪了几尺给小公子做衣裳。”
闲来无事时刘婶劝叶清茹做女红,缝小孩的衣裳。二夫人那里和东院那边的人都有给元鹭小姐和梅夫人肚子里的未来少爷做衣裳,刘婶经常从她们那里拿布料,二夫人知道,默许她的行为,毕竟叶清茹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不能让即将出世的孙子没衣服穿。
叶清茹翻看刘婶带来的衣料,刘婶坐在凳子上已经开始缝尿布。刘婶手拙,做出来的衣服不好看,就让叶清茹去做,她只做尿布、襁褓一类简单的东西。叶清茹才拿起针线,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大呼小叫,声音太嘈杂,听不清说的什么。刘婶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我去看看。”过了一小会儿,刘婶折回来,神情古怪,似有些担忧:“少夫人临盆。”
叶清茹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里像堵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屈指一算,阳春三月,梅夫人去年六月怀上的,差不多足月。不经意抚过自己的腹部,刘婶察觉她的动作,过来轻轻拍打她的肚子道:“我的小祖宗哟,又多个哥哥姐姐陪你玩咯。”
“婶子,那边会不会需要你帮忙?”
“人手多呢,我这个笨拙的老太婆能干什么?”刘婶身子后仰探向门口方向,“生孩子没那么快,少夫人头胎的时候那个折腾,这是第二胎了,通常比较顺利,晚点我去打探打探。”叶清茹很关注那边的情形,不管她怀着什么心思,刘婶感觉这种事她还是不要太关心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