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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

  •   隔着树影窥视,襄王打着伞走向慈心庵大门的方向,而牛车和小娥都在路口等待。叶清茹听到自己一声轻叹,寻而有些惊讶。元莲蹲在地上翻着篮子,在这种地方人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她不时抬头不安地扫视。叶清茹摆上带来的果子,点上蜡烛,用点燃的香在墓周围插了一圈,拈了三炷香点燃塞到元莲手里:“拜三次,把香插到外公外婆的墓碑前面。”
      叶清茹叩过首先将香插好,元莲才慢慢地靠过来,抓着香的小手伸到泥土上方,叶清茹握住她的小手,把香的尾部插进松软的泥土。元莲抬起头看看墓碑,叶清茹笑了:“这里面是莲儿的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是什么?”元莲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轻,好像很害怕这里的人。“是娘的爹和娘啊。”她又点了一把香:“来,给舅舅舅妈上香。舅舅是娘的哥哥,舅妈是舅舅的妻子。”
      乖巧地按母亲的要求一一磕头、上香,叶清茹回到父母的墓前跪着,听到元莲喃喃似的说:“莲儿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因为她没有亲人,除了娘、干爹、襄王叔叔、三姑姑,不懂得任何的人伦关系,这个时候理解起来颇为费力。
      叶清茹听到她的声音,心酸地看了女儿一眼,掏出两枚铜钱:“爹常教诲女儿,做人要有节有义,做女儿家更要守身如玉,女儿没有遵从爹爹的教诲,如今吃到苦果了。坏的是杨渐源,错的是女儿,爹娘一定要保佑他们兄妹三人,保佑我们早日团聚。现在有个人说,愿意娶女儿为妻,虽然他似乎是个好人——勿怪女儿不能守节,反正女儿已经是残花败柳,再不怕别人议论什么,现在我只祈求元莲幸福快乐。该不该嫁,请爹娘给女儿拿个主意。”
      若是同面,就是不同意,若是不同面,则是同意。
      铜钱从掌中飞起,在半空两枚铜钱分开,翻了几个跟头,眼看它们开始下坠,叶清茹慌乱伸出手乱抓,终于抓住了一枚铜钱。另一枚铜钱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静静地躺在泥土里。紧紧把铜钱攥在手里,不明白自己怕什么,不明白自己期待的和害怕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并不想看到任何结果。
      何必再等呢?他们又不回来。回来又如何呢?杨渐源早已将自己抛弃。叶清茹鼓足勇气,发现自己的手不停地颤抖。无字,反面。“若另一枚铜钱是正面——杨渐源,我们到此为止吧。”这辈子最痛苦无奈的甚至不是一夜之间丧尽亲人,而是与杨渐源的宿命纠缠。叶清茹现在承认,她曾经是爱杨渐源的,因为爱他才能被他的所作所为伤得那么深。“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至少她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她为他抚养长女,为他生育了四个孩子。她以为,至少时间可以为他们积累一点感情,但似乎,时间积累起来的,只是杨渐源的厌倦。抑或感情是有的,只是敌不过杨渐源喜新厌旧的本性。“恩断情绝。” 杨渐源对她的情早已经绝了,是她自己画地为牢,这么多年了一直被困在原地。她又不欠他什么,何必挂念他什么?
      暖暖的小手吃力地在她的脸颊上擦来擦去:“娘,不哭。”叶清茹拿开元莲的手,水雾氤氲的眼睛捕捉到泥土上的发黑的铜,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的字是黄铜的颜色。叶清茹将两枚铜钱一起埋在墓前。
      “多谢爹娘体谅。”毕竟父母始终是疼爱儿女的,世上对她最好的、最为她着想的,永远是父母。叶清茹揽过元莲在父母的墓前磕了个头:“愿此后,一生再无风波,长久平安。”杨渐源——心头莫名又掠过这个名字,叶清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掷铜钱的这个结果而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襄王,是个好人吧。她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于靖,更相信父母的选择。
      慈心庵的院子里更种了一些花草,叶清茹看见过的那一院子月季还在,不过不知还是不是当年的月季。带路的小尼姑面生,那丰润的脸庞、跳脱的神情显示她应是刚出家不久:“城里来的贵人就在前面,请。”
      走过拱门,这个院子比起前一个被月季挤得满满当当的庭院,显得空旷雅致。西南角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池中堆起假山,竟然有泉水淙淙流下。泉水落向池里,有的则蹦到碧绿的荷叶上,汇聚在荷叶的中心,晶莹剔透。东南角一个大小仿佛的水池,同样一池子的荷叶荷花,不过没有一座假山。沿着东墙,栽了几株树木,整个院落简洁雅致,风景宜人。
      襄王就站在西南角的水池边,在墙外的大槐树投落的阴影里,欣赏那一池荷花。听到人声便抬头,目光触到叶清茹,柔柔地一笑。叶清茹走到树荫下,襄王用手指点了一下荷叶上的水珠:“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不知为何,一看到这样的荷叶,心情便爽朗许多。”
      “府中的池塘种有荷花,您不是经常都看得到吗?”荷花、莲子、莲藕,襄王似乎喜欢与荷花相关的一切东西。那么,元莲呢?叶清茹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襄王即便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吧。他对元莲,究竟会不会喜欢?
      襄王举袖擦掉鬓角的汗水:“虽说如此——那不一样。兴许花都是一样的,人在不同的地点,则有不同的心境。赏花的心情,自然也不同。”襄王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同你父母说好了吗?”
      叶清茹的目光晃了一下,从心底的深渊升起一股寒意,缓缓将襄王的心冻结,听得叶清茹用不是很确切的口吻道:“嗯。我在爹娘的坟前掷了铜钱,若两面一样,便是爹娘不同意,若两面不一样,便是同意——”
      “结果如何?”语气尽管平缓,迫不及待地打断别人的话,已经是襄王从来没有做出过的行为。
      她看得到他平静表情下的急切,脸上的淡淡地飘过一缕绯红:“爹娘,同意了。”那一瞬,沉重地坠在心尖的秤砣砰砰落下,襄王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轻松的微笑。他真的很怕,自己的一场期待落了空。他没有想过叶清茹若是拒绝,他不敢想,而如别人所认为的那样,他也认为,叶清茹没有理由拒绝。叶清茹提出的考虑,已经使人吃惊。
      襄王招招手,小娥和另一名婢女分别打着伞过来,叶清茹走入伞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踏出,目光快速地打量整个院子的景致:“那是什么树?为何不长枝叶?”东墙下高高矮矮种了五棵树木,品种各不相同,其中有一棵看起来像桃树的,但枝干比寻常桃树粗壮丑陋,更无一花一叶。
      尼姑道:“是桃树,很老了,听说已经两年没有开花,看起来是枯死了。”
      带着合八字的结果来拜访的金道士因襄王有客在大厅等了一会儿,才被人引领来到另一处小客厅。襄王和于靖坐在主客位上,请金道士入座:“襄王殿下让贫道合的八字,已经合过。”金道士掏出一个红帕子小包袱双手捧起,于靖从金道士手中捧过小包袱,呈给襄王。
      “有劳道长。”小包袱里整齐地叠放着两块红色的布,分别写着他与叶清茹的生辰八字。
      于靖看到金道士古怪的神情问:“合八字的结果如何?”
      金道士窃窃望了襄王一眼,从他的神情,襄王与于靖都已经有所察觉。襄王摆手:“闻名不过是履行六礼,结果又何必太在意。”于靖看了襄王一会儿,欲言又止。
      金道士见到了于靖的神情,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除此之外,殿下似乎还有没考虑周全的。”金道士是皇家道观玉清观的道士,见识广博自然不同于寻常道士,他结交的达官显贵甚至宫闱众人颇多,消息灵通:“对此此次殿下要娶叶氏为妃,民间议论纷纷。恕贫道直言,叶氏原是杨家姬妾,虽无劣迹,身份低微,如今要被纳为王妃,难免产生非议。皇帝陛下被段淑妃所惑,京城内外都对殿下寄予厚望,现在传出殿下要以叶氏为正妃,大家都说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恐怕对殿下的声望,大为不利。”
      襄王当然知道外头的议论,当年王妃去世他多年未娶,也曾引起各种猜测。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不意味着他会畏惧:“那不是,正称了某些人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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