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七章（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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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儿子知道你在我这里了。”用膳时，益王颇为愧疚地对她说：“我派人请他到我们家来做客，他拒绝了。”叶清茹没有吭声，咬了会儿筷子，默默地放下碗筷。益王又问：“今日陛下召你入宫，可说了什么？”
叶清茹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让我劝王爷，早日回益州。”话虽然不出益王的预料，益王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叶清茹小心地问：“王爷，你想回益州吗？”
益王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我会回去。益州是生我养我之地，我一定会回去。清茹，益州路途遥远，你去了，这辈子恐怕就不会再回京城，你舍得吗？”
“王爷都答应了让妾身带着元莲一起，还有什么舍不得呢？”叶清茹笑容真诚，益王认为她不是在说谎。京城是她的伤心之地，离开也没有什么不舍。她反而觉得走得越远越好，益州，应该没有人知道她吧。在那样一个地方，就可以像重新生下来一样，抛掉过去的一切改头换面做个新的叶清茹。
益王颔首：“等你的女儿找到了，我们就启程吧。”叶清茹望着他，眼中有几分惊愕，这么快吗？益王看着她：“陛下应该是这么吩咐你的吧。”叶清茹默然。
“太宗封我的祖父为益王，祖父去了益州之后，就再也没回到过京城，我爹一生只到过三次京城。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早就呆腻了。以前云芳的养母带她游历名山大川，我羡慕非常，期望有一天我也能做到。但那时我父亲健在，不肯放我去云游。后来、后来事事牵绊，又发生了康王之乱。其实追随皇帝的这几年，走过许多地方，但战乱之中，哪有心情去驻足欣赏呢？依稀记得前年秋日途经云梦泽时，看到那里的景致非同凡响，心想往后定要再去，细细欣赏当地的美景。看来，现在，到了偿我心愿的时刻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叶清茹觉得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来的，并不是得偿所愿的欢喜。
鸿禧布庄是京城最大的布庄，有着全京城最好的裁缝。叶清茹少女时便喜欢在他们家做衣服，听说康王占据京城时，鸿禧布庄没有关门，但襄王素求简朴，叶清茹便不曾刻意要求到鸿禧布庄做衣服。叶清茹给自己和益王分别选了几款布料，又挑出几段颜色鲜艳的布：“这几样给我留一段，下回我带我闺女来，量了尺寸给她做。”管家说已经找到小娥与元莲，小娥说要安排一下家里的事，稍后就送元莲来与她相聚。益王请求回封地的奏疏已经得到皇帝的批示，等元莲一回来，他们便要启程去益州了，他们正是为此出来采购京城的特产和益州没有的稀罕物。
叶清茹走到里头，让年轻的女学徒给她量身。正量着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掀起了帘子走出来，将要从叶清茹面前经过，突然停下：“这位夫人，好面善啊。”叶清茹尴尬笑道：“我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就在你们家做过衣裳了。”中年妇女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怀疑叶清茹的话。叶清茹在杨家的时候，向鸿禧布庄订购衣裳，布庄都会派一个妇女到府上给她送布料小样、为她量尺寸，她心想这女人大约是那时候见过她，既然她想不起来，叶清茹更不想说出来。夫人想了许久，还是回忆不起，只好尴尬地对叶清茹笑了笑，从她身旁走过去。
女学徒问：“夫人，你家老爷要量的吗？”
叶清茹看着那妇人离去，松了口气：“要，等一会儿，他稍后过来。”
车厢里闷得慌，叶清茹坐在益王的右边，轻轻打着扇子，有意让风往益王那边扇去。车轮轱辘轱辘地转进南直街，马车停下，叶清茹探出身子伸出手臂要将车帘掀起，益王拦住了她，将车帘掀开小小一角让她想外看。
叶清茹局促地问：“王爷，为何把车停在这里？”对面就是杨家的大门。大门敞开，护院们站在檐下乘凉。益王没说话，叶清茹暗想，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益王坐回去，帘子也随之垂下，叶清茹没敢伸手去拂起来。
车厢里的气氛异常古怪，也因此越来越闷热。叶清茹使劲摇着扇子，仍然感觉不够用，于是从垫子下摸出另一把扇子递给益王。益王接过扇子扇了起来。
车外有小孩的声音。叶清茹霎时浑身僵硬，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停顿了片刻之后，开始紊乱地喘气。
“我要吃糖糖，哥哥给我买。”
“再吃你的牙可就烂光了。”
叶清茹不知所措地望向益王。益王微微点头，她立刻趴到窗边，掀起车帘窥视外面的情景。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形体清瘦，举手投足已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相隔太远，叶清茹看不清他的脸，真相叫他走近些、再走近些。他牵着的小小女孩，不就是、不就是承御殿里她的元茜吗？
“都不像了。”叶清茹眼睛一眨，泪珠便从下眼睑滑落。她刻意将车帘越掀越开，直到她的整张脸曝光在阳光里。那两个孩子手牵手远远地经过，并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叶清茹攀着窗沿，几乎要喊出声，这时听到一个女人高声喊着“少爷、少爷”从大门内追出来。她追上兄妹俩，向元羲说了几句，便挤到他们中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叶清茹猛地闭上帘子，失声痛哭。
益王捡起她落下的扇子：“管家说，好几次在这个时间经过，见到杨家兄妹出门去。我带你来碰碰运气。”
纸钱落满慈心庵后的小树林，杨渐源的坟墓正被挖开，将要重新安葬到杨家的墓地。叶家众人的墓前，都添上了香火供品。元羲带着妹妹在外祖父母的坟前，深深地叩首。他未曾见过他们，也不了解他们的为人，但他知道，若没有他们，这个世上必不会有自己。
“我们在整修坟墓，请绕道走——哎，我们少爷小姐在，不许乱闯！”
元羲惊奇地回头，被家仆们拦住的人头戴帷帽，身姿绰约是个女人。元羲牵着妹妹的手，站立起来，注视着那个青罗衣的身影。看到元羲已经回头，女人没有硬闯，仆人只是拦着她，并不与她争执。她的手边，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女孩，紧紧抱着她的腿显然被粗鲁的仆人吓到。
女人摘下帷帽。元羲听到自己沉重的叹息，果然是她。他没有办法详尽地描述她的容颜，时间已过去太久太久，那时他还只是个与她身边的女童一般大小的孩子，可是他有自信，只要看到那张脸，他一定会认得，并且绝对不会错，因为那是他的母亲啊，他们之间是靠血脉维系，而不是其它的什么。
“你故意透露消息，为了引我来这里吗？”
叶清茹的眼底幽幽掠过几道光，随着泪水在那一刻涌出，点下了头：“若非如此，我还有机会见到我的儿子吗？”这还是益王给她出的主意，只要知道了杨渐源葬在何处，他们一定会来拜祭。少年眼中泛着波光，叶清茹蹲下来，抚着元莲的头望向那旁的兄妹：“莲儿，那是莲儿的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水雾崩落，从少年的眼眶里滚滚而下。冷清的小巷里，母亲捧着大肚子艰难地追逐他们的牛车，最后无力地跌在地上，那时候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的恐惧，这么多年时时笼罩在元羲的心头。
“你说娘会生一个弟弟呢，还是妹妹呢？”
“妹妹吧，我喜欢妹妹。”
他和姐姐元鹭经常讨论起这个话题，直到后来，姐姐不再相信这个弟弟或者妹妹还有存活在这个世界的可能，可是元羲一直都相信。元羲是对的，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不如他期待中的像元茜那么漂亮。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们，要跟益王离开京城了吗？”这个妹妹，他还没有拉拉她的小手，捏捏她的脸蛋，他的母亲又从襄王妃变成益王妾。
叶清茹神情黯然，她不想再留在京城了，就这么简单。这里她牵挂过的一切，都已不属于她。在遥远的益王的封地，应该没有人认识她了吧，不会有京城的种种流言蜚语，从此她可以做平平凡凡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八十七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