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何离离

14、第十三章

　　窒人的压迫感充斥室内。
　　商如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在床边，半晌问：“前几天为什么不说话？”
　　麦麦实话实话：“因为我说得，不好。”
　　说得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麦麦嗫嚅。
　　商如沐约略懂了她的意思，所以原来她不是失忆也不是哑巴，是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
　　他望着她一瞬不瞬，“那么，你……从哪里来？”
　　麦麦安静地低着头，她的脸在灯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NGC 7293。”
　　NGC 7293？商如沐一愣，想起这似乎是业余天文学中最广为人知的天体目录编号，用以标注、分类各种深空天体。
　　“妈妈说，按地球人类对天空的划分，我们的星球在宝瓶座，编号NGC 7293。”麦麦补充道，她讲话渐渐流畅，之前偷偷的发声练习没有白做。
　　宝瓶座，黄道十二宫星座之一？
　　商如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妈妈？”
　　“嗯，妈妈什么都知道。”
　　“你，为什么会来地球？”
　　麦麦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她转头看了一下窗外，外面正是漆黑的夜。地球的夜晚和白天都要比他们的星球长得多，所以现在她看不到地球的那颗恒星，太阳。
　　“因为……我们的恒星死去了，我们的星球也灭亡了。”
　　“……恒星死亡？”
　　商如沐想起Rebecca以前跟他讲过的一些天文话题。一颗恒星逐渐耗尽燃料后，会膨胀100倍变成红巨星，它会吞没、焚化靠近它的行星，然后变成一颗白矮星，直到彻底变暗，最终漆黑。
　　难道麦麦原来的星球就是被恒星死亡时熔化吞没了？
　　麦麦轻轻颔首：“我们在星球灭亡前逃出来了。”
　　“你们？还有其他人也到了地球？”
　　“不，只有我自己，他们都死了。”麦麦眼神茫远。
　　“你……到这里多久？”
　　“就是掉进湖里那天晚上，”麦麦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很怕水。”
　　商如沐想起她平常从来不碰水，这次也是因为被他喂下两杯水才导致的异常，便有些了然。
　　他沉思片刻，打量着她：“之前的水晶，和现在的你，哪个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麦麦闻言，牵动遥远的记忆，涌起一丝感叹：“水晶，你也说我们是水晶吗，妈妈第一次见到我们时，就给我们起名叫水晶人……”
　　她忽然停语，良久，慢慢掀起睫毛看着他。
　　“商如沐，”她说，这个名字她发音最准确清晰，糯糯的鼻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会把我交给警察吗？”
　　他一怔，看着她灯下乌黑的眼睛，里面漾着迷惘的碎光，生生地看着他。他倏然明白了前一天她为何逃走，难道她听到了自己跟蓝斯的对话，误以为他发现了她的秘密，要把她送给警察？
　　她睫毛浅浅的阴影下夹杂着害怕与奢望，与他对望。
　　商如沐目光微深，回答：“不，我不会。”
　　落音如昆山玉碎，已是承诺。虽然这个女孩身上充满挥之不去的谜团，但是这一刻，他的回答没有犹豫。
　　麦麦淡淡抿唇，微笑了，澄澈的眸子里像重新注入了希望。
　　她吸了口气，直视他答：“水晶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我的样子。我原本就有人类的外形。”
　　“怎么会？”商如沐意外。
　　“因为我的妈妈是地球人，我天生就有人类的血统。”麦麦轻轻一句话，石破天惊。
　　商如沐大震：“什么？！”
　　如果麦麦是来自宝瓶星座的行星，到现在为止，人类最大的壮举也不过是登上月球而已，根本不可能到达宝瓶座的某个天体，商如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说你妈妈是地球人？”他难以置信。
　　“嗯……她不是来自这个地球，”麦麦解释，“她是从另一个地球来的。”
　　这个解释显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更混乱。
　　麦麦思考着说：“你知道……平行宇宙吗？妈妈说她是从平行宇宙那一边的另一个地球来的。”
　　商如沐惊异非常，目光寒亮：“平行宇宙？这不可能……”
　　麦麦踌躇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直起身，抬手将脖子上的水滴吊坠解了下来。
　　“这是……”商如沐看着她嫩白掌心中托着的那颗金色坠子，他还记得当初他救起她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就挂着这颗吊坠，后来也从未离身。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她说，深深望了商如沐一眼，然后伸出手指在水滴的尖端轻轻按下去。
　　她雪白的指尖按上的一瞬间，似乎有能量注入了这小巧的吊坠，水滴尾端略微一缩，流线型的外壳遽然弹开，一块块芯卡大小的长方形金属薄片赫然涌出，迅速层叠延展开，片与片间牵连契合，转眼拼成一整片严丝合缝的薄板，然后在不到十五秒的时间内互相咬合支撑起一个一立方米大的正方形舱体。舱体自行弹跳了一下找到水平地面后便静止，无声伫立在地板上，闪亮的金属外壳流泻着介于金色和银色之间的冷光，如果不拿放大镜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舱壁上无数微小方块拼接的痕迹。
　　这眨眼间出现的机械立方体近乎神迹，带着高端文明特有的凛冽金属感压人鼻息，如同幻觉，诡异得简直不科学。
　　“……”商如沐瞳孔收紧如针芒。
　　麦麦爬到床头，下地珍惜地摸了摸那纤薄的外壳，商如沐注意到她的手指抚上去时，那看似坚硬的外壁竟然像液晶屏幕一样产生弧度柔软的涟漪，竟是带有弹性的。
　　也难怪，要不然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东西收束在一个小小的吊坠中？
　　但这究竟是什么？！
　　麦麦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保护舱，我能活着到地球全都靠它。”
　　商如沐心中的震骇难以压抑，如果说麦麦的妈妈真的是地球人，那她绝不可能是来自他脚下的这个地球，如此超越文明的先进科技物体，不是现在的人类文明能制造出来的。
　　麦麦伸手在立方体顶部中央一按，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圆洞螺旋打开，她钻了进去，片刻拿着一张白色的卡片爬了出来，入口立即合拢。
　　“在宇宙中漂浮了太久，它的能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惋惜地又摸了摸保护舱，
　　转身走到商如沐面前，将那张卡片横向一拉，卡片内部压缩的页面展开，突然便成了一本笔记本，但是笔记本的页面则是一叠陌生的白色东西。
　　麦麦将这叠东西放到他手上。
　　这是一叠非纸非布的纤维物，比布料硬挺细密，比纸张坚韧精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入手极轻，商如沐竟从没见过这样的载体。
　　“这是妈妈写的，”麦麦说，白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郑重认真的神色，“我的妈妈也是中国人，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到达地球，遇到可以信任的人，就让我把这个给他看。”
　　商如沐惊讶地抬眼，他发现上面写的果然是熟悉的汉字方块字。
　　一瞬间，手中这叠轻巧的记录仿佛滚烫而沉重，商如沐意识到，他将要看到的，可能是一个能够震惊世界的秘密。
　　室灯橘黄，覆在两人之间，映出彼此眼底波澜的光芒，商如沐平静了片刻，就着夜色灯光，打开那叠记录，屏息看了起来。
　　这叠东西上的字迹娟秀整齐，字体跟现代汉字有小小差异，但不妨碍阅读。
　　“三月十日。李稻手记。
　　实现降落，现在可确认已经到达平行宇宙另一面，目前位置不明。这里不是地球，飞行器在穿越黑洞和降落时毁坏严重，摄像头和电子版无法开启，只能选择最原始的纸笔记录。目测环境为与地球类似的环恒星运转的小行星，空气稀薄，氧含量过低，必须靠宇航服携带的氧气呼吸。检测飞行器修复可能性为零，与中心失去联系，我被困在这里了。”
　　“三月十二日。
　　这个星球地貌原始荒凉，重力小，一昼夜约为十九小时。地形多为山峰，有少数的液态水，疑似植物的东西形态怪异，颜色多种，未发现碳基生物存在迹象。这里没有大气层，可以肉眼直观宇宙，夜晚温度-200°C，白昼来自恒星的光芒亮度极高，超出正常值，地面高温，必须进入飞行器。我携带的食物和氧气不足，情况很不妙。”
　　“三月十三日。
　　本次任务目的地定位失误。经测定，目前我所在的位置距离目标位置地球约700光年，如果定位仪没错的话，我现在身在宝瓶座螺旋星云，显示这里是NGC 7293。
　　等等，这里是‘上帝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