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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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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朱唇一抹诡笑漾开,沁寒如晨雾。
沉静的眸却也然冰冷,独孤焰拦腰抱起正欲向后倒去的娇巧之身,安置在床上。掖好锦被,瞥见床头佳人握紧的五指。
眸光倏然一黯,给月色映得落落沉沉。
呵,好一个涟府千金。原以为会是娇柔做作,谁料到竟是这等女子……
只可惜……
嫁予了他这样的坏人……
拂袖站起,独孤焰斜倚在窗棂上,佩身炎冥剑发出深幽的蓝光。时间……到了吗?
他负手立在夜里,冷烛依旧殷红似血,残留几缕暗香绕绕。遽然睥睨而过,寒烛便在独孤焰一个弹指间,摇曳着泯熄。
满屋的漆黑。隐绰间几声响动,便是如鬼魇四起,魑魅魍魉。
这女子中了迷药,不到清晨醒不了。那么……回来再收拾好了。
“锵!锵!锵——!”
犹听得宅门外锣鼓声起,尖锐似在耳畔。
三更鼓。子夜了。
独孤焰心下暗忖,眼底一闪凛冽寒光,尽是桀骜不羁。
劲起力道,手里的字条乍然被揉碎,扯起遍地尘土飞扬零落,乱了一地。
他一个闪身,矫健的身影瞬间隐匿在茫茫月色中。徒留得身后微光颤颤,照亮之处仿若醉梦,嚣张、凄离。
叶君涟沉睡之余,胸口一片闷然。
莲坠炸开一阵微弱的寒光。忽明忽暗,闪烁不熄。有声声响动不绝于耳,却只是缱绻在香闺的上空,出不了屋。
似乎是在轻声唤着……“君涟……君涟……君涟……”
嗫嚅着幽幽弱弱,仿若自深谷传来。叶君涟醒过,骤然睁开眼!
手上捏紧的莲坠渐渐平息下去,就似是从来没有响动过。胸口一阵血腥涌上,遽然是乏力的疼痛。
怎么了……
揉揉酸痛的肩膀,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清亮扫过屋子——竟是漆黑一片。
窗外一盏孤灯阑火缓缓泄入,隐绰间掩下的红衣红裙嫣然翩跹。还见得眼前,那绯红的帘曼兀自舞动,如梦魇。
目光流转间骤然黯了几分,齿下用力,朱唇沁出殷红的血——她,已为人妻……只是她的夫君呢?多少分酸楚也就此停了去,叶君涟朝窗棂望去,眼里漫上不安。
内里清冷的月色竟有些许诡异,笼着一地纸片零碎不堪,像是方才被谁蹂躏撕扯过,留下一地残落。
那是什么?……她提起鲜红的裙裾跑了过去,纱裙拖在地上,恍若一个带血的噩梦,冗长冗长,一直漫到夜的尽头……
一滴冷汗自额头划下,她的手心也然是涔涔汗水。
零碎的纸片渐渐完整。月光恍惚映着女子的焦虑,随着字迹愈加清晰,她的手愈加的颤抖……片刻之后,阑珊灯火终于嵌下一片长方的纸条,只是纹路褶皱四起,疏影横壁四伏——眼前佳人已是花容失色,叶君涟惊惶间捂住嘴!
上书几字:今时子夜,悦香楼内花魁秋绫。
碧无少庄主,竟是一名杀手?——她的夫君,竟然是杀手?!
齿下劲咬,朱唇滴血。
光晕中影下女子清晰的颤抖,脑中空如白纸,只剩三个字还在芊芊绕绕:悦、香、楼。
喜烛落泪含血滴,渐渐已燃了大半,仿若追命幽灵——时间,不可迟疑,分秒都是人命。
豁然回过神去,仓皇间脱下喜服,卸下灼目红妆,拔下金缕凤钗。既而,从衣柜中搜出男装,更衣,盘发,动作娴熟迅速。
旋即,镜中映得一名翩跹少年,眉目清秀仪态端庄,却是难掩脂粉之味……怎么办?脑中灵光乍现,她得意地取一把折扇,轻轻一摇,尽是风流不羁。
叶君涟扬手提剑,启唇吹灭孤灯阑火,只一瞬,便投身奔向窗外的一揽孤寂。月华如水,恍然抓住一缕衣袂飘摇,星辰般耀眼的,是她坚定的目光。
是夜,悦香楼内笙歌唢呐,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一名少年扬手摇扇,浅笑着缓缓走了进去。随手揽过一名女子的纤腰,目光轻灵四溢,静静一扫。
落坐,托起一杯清茶兀自品茗。
“公子……”身边佳人见状,娇嗔不依。素手一抬,拂上“他”僵硬的面部,眼里含笑落雾,竟仿若梨花带雨。
“嗯?……”无心招待她,叶君涟隐显愠怒之色。怎么还不来?难不成已得手了?……可如此这般热闹非凡,倒不像是死了人呢……
俏脸微怔,瞳色卓然。
叶君涟回神时,见身侧的女子何时嘴角勾笑,竟是要以唇送酒!
“啊啊……你、你要干什么?!”
惊极,“他”遽然弹起身,愕然间在心里吐了不下万次——她可是女子!果然来这烟花之地还是草率了吗?
“他”似乎是嘿嘿地傻笑几声,反应过来不对,这才扔起折扇遮着嘴角,露出一抹倜傥翩翩的笑。
还好……险些露出马脚……
面前美娇娘一阵云里雾里,嘴角一撇,美目一盼,尽是撩人心弦。
秋风一缕送清和,朦胧意。缱绻之中缓然泄入一丝月华,隔着“他”窘迫与无奈的神色。
抬首,瞳里映下那抹冷傲孤寂的身影,扶着手廊渐行渐近。
叶君涟知道,她等的人即将到来。
雪色的纱帘缓然遮下那一缕云柔青丝。倾城的笑靥隐约绰绰,已然醉去一轮鉴赏之心。
台前,乐起。
水袖一甩,目若含水神似潭冰。阑珊灯火沉沉扬扬,映下那一名绝色妖姬的明眸善睐。
台上,她抿唇巧笑,舞姿灵动如蛇,柔荑婉转间泛泛一指,转身,回眸。螓首微抬,蛾眉连娟轻扫,一颦一笑间,已掷下万种柔情,琐去几处猎艳之心。
登时,满堂掌声轰隆。她望着台下男人们□□的目光,置若罔闻般淡定一笑,见怪不怪。
舞罢,秋绫娴熟地敛衣,朝身后幽幽比个手势。
瞬间,清喉娇啭蔓延整个大堂。
“残月如勾,搂尽愁。夕阳沁血,一揽决绝一揽忧。夜夜盼得郎君归,风萧低叹苦诉谁,孤自一人泪湿裳,把心冷,无人慰……”
唱到此,她眼底已是水雾迷漫,却是固执得不让落下。
芜华……
我等了你整整十年啊……
每一日都是如何过去的……你知道吗?
委屈与怨恨重重袭上,一身似火红衣,却凄厉如血。她冷冷一笑,继续唱道:“嫣花一枚入尘土,洒过污水浊清目。拈一枝艳红,新欢一处笑玲珑,残英败絮醉烟红……”
声音如真如幻,如痴如狂。转眼,碾碎窗外一地残花。
老鸨心下翻涌,这秋绫今个儿是怎么啦?莫不是那个大魔头的缘故?这歌词明摆着是道苦,诉怨。
……若是平时,她早就寻个理由将她撵下台去了,可这会……人家是与当今大魔头有联系的人,怎可轻举妄动?
如此想罢,悄然望向四处,还好客观们尚未发现异常,老鸨陪笑间一边朝秋绫猛使眼色。
她目色沉黯,娇弱中带些坚定,慵懒中疏过妩媚。“道一声别,一离过十年……”
惹得台下之人如痴如醉,更有甚,嘴边涎水直下,目中泛起荧荧之光。
叶君涟托腮沉吟,目光横扫四周,不禁觉得好笑。
那句“嫣花一枚入尘土,洒过污水浊清目”不分明是在斥责么?可怜这些纨绔子弟,怕是连听也听不懂吧……
秋风吹皱一池清水,泛起一层层苦涩的涟漪。
胸前莲坠幽幽徜徉间,发出凛冽的青光。
一缕寒气自身后渐渐逼上,她不动声色地握紧腰间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