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人之常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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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院后没多久就是盂兰盆节了。
从十三那里问来牧野唯和朝仓雨的墓地位置之后，我亲自选出两束开得最好的白百合，步行走到了墓园。
我想我现在能为她们做的事情，也只有悼念了。
最近没有下雨，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从早上开始，空中就一直淅淅沥沥地飘着细雨，似乎是在为逝去的人们哭泣。我的心情很沉重，胸口闷闷的，一股无法排解的憋闷之感萦绕着我，使我就像是随时处于一种即将窒息的状态。而且，越靠近墓园，我的左眼就越难受得厉害，我不清楚这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我自身的问题。
牧野唯的墓被打扫得很干净，我将怀里的一束白百合放下，轻声说道：“谢谢。”
在朝仓雨的墓前，我碰到了黄濑凉太。但是我没有勇气向他打招呼，也没有勇气说话。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我甚至不敢说朝仓雨的死亡与我没有直接关系，毕竟她是为了救我才冲出来同犯人正面对抗。
我撑着伞，弯腰默默地把花束放在了朝仓雨的墓前。
墓碑上，朝仓雨的笑容灿烂无比，仿佛夏日里最绚丽的太阳。然而与她笑容相反的则是现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
我凝望着朝仓雨的照片，久久无言。
如果当时换做是我，我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吗？当朝仓雨冲出去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她知道自己一旦妨碍了犯人就势必难逃一死吗？
我低下头，心中默念：朝仓雨，谢谢你，也对不起。
在我即将离开墓园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濑凉太忽然喊住了我：“叶月茜。”
我回头看向黄濑凉太。他没有撑伞，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带着不容错辨的悲伤，眼角附近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
“虽然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但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我怕我忍不住会……对不起，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这几天总在想，为什么一定是小雨呢？”黄濑凉太捂住了眼睛，好似要用这种方式遮住他心底的悲痛，“每天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为什么这次是小雨……为什么生还的人却不是她？这没道理啊！她还年轻，才不到十七岁……为什么呢？”
我张了张嘴，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濑凉太挪开了手，垂下脸，“对不起，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我试了好几次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不用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因为你会这么想只是人之常情。
即使撑了伞，我的脸也被斜飞的雨丝淋湿了。回到宿舍，我摸摸有些发潮的绷带，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宿舍，决定还是自己动手把湿掉的绷带换下来，不等十三帮忙了。
我坐在桌前，颤抖着手，一点点地解开绷带。
然后我看到镜子里有个怪物，她一只眼空洞洞的，眼角还有缝合后留下的狰狞疤痕。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所以当我看到这个怪物的时候，我凄厉地大叫起来，抓起手边的杯子就砸向镜子。
杯子滚落在地上，镜面破裂，四分五裂的镜子里变幻出好多个脸上带着一个黑窟窿的怪物。我用手捣住了脸，恐惧而愤怒，发疯般地捶打着自己的眼睛。
“茜酱！”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掰开了我的手，然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容纳了我，“茜酱，不要这样，振作一点啊！”
“十瑚姐姐……”我拼命抓住这抹温暖，不想松手，“我的眼睛……”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什么。”十瑚姐姐轻抚着我的后背，“我们茜酱还是原来的茜酱，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不是！不是！我的眼睛根本不可能恢复了！
我叫喊道：“不会过去啊！十瑚姐姐，你看到了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挣开十瑚姐姐的怀抱，将脸凑到她的的眼前，“看啊！难道十瑚姐姐不觉得这个很恶心吗？我的脸变得好恶心啊！”我用手指着丑陋的左眼，“看着这个，十瑚姐姐还能说我是原来的阿茜吗？”
“茜酱……”
十瑚姐姐好像被我吓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我则一边狂笑一边飙泪，我觉得我现在一定就像个疯子。
“阿茜。”
一直站在十瑚姐姐身后的九十九忽然走了过来，迎面给了我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我的耳边，我被九十九这番举动吓傻了，愣愣地抬起头，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九十九。
十瑚姐姐惊叫：“九十九！”
九十九却表情淡淡地问道：“清醒了吗？”
过了一会儿，我才小声回答：“嗯，好多了。谢谢。”
然后九十九对十瑚姐姐说：“十瑚酱，别宠她，不然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能自己克服困难怎么行呢？你那样顺着她，只会把她宠坏的。”
十瑚姐姐鼓起脸，大声指责九十九：“但是九十九下手也太重了嘛！你看都肿了啦！你这个大笨蛋！”
我一边抽着嘴角掉眼泪，一边紧跟十瑚姐姐：“就是就是！你下手太重了！很过分的哦！”
九十九瞥我一眼，“啪”地一下将一条凉冰冰的湿毛巾扔到了我的脸上，“敷着。”
我连忙用手捧住毛巾，愤愤不平地说道：“喂！你什么时候弄来的这东西啊？”
——难道他是有预谋地要打我？这可恶的家伙！
由于现在正值暑假，女生宿舍对进出人员的要求也降低了不少，只要证明自己确实是有事找人，男生也可以进入宿舍楼，所以九十九才能跟着十瑚姐姐一起来看我。而十瑚姐姐来宿舍探望我的原因很简单，她想让我搬回丛雨家。
十瑚姐姐说：“在这里虽然距校医院很近，但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啊！比如你的舍友，她都不能回家了呢！茜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十瑚姐姐：“其实我在这里挺好的。何况我现在搬回去了，开学的时候还要再搬回来，真的很麻烦啦！至于十三……她不是为了照顾我才留在学校，在我受伤前，她就递交申请了。过几天我就劝她回家，十瑚姐姐不用担心，我自己能应付得过来。”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十瑚姐姐又祭出她的哭功了，她泪眼汪汪地瞅着我，像遭人遗弃的小狗似的，“茜酱为什么不愿意回我们家啊？难道茜酱讨厌我们了吗？”
对啊，我为什么不愿意回“我们”家呢？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十瑚姐姐带来的水果蛋糕，笑嘻嘻地说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十瑚姐姐呢？只是搬来搬去确实太麻烦了嘛，我人懒，暂时也不需要被照顾了，所以住宿舍就可以了啊！”
直到我以蜗牛般的速度把两块蛋糕吃完，十瑚姐姐才勉强放弃了把我打包带走的念头。
面带笑容地送走了还在说着“我明天还会来看你哟”的十瑚姐姐之后，我迅速关上房门，捂着嘴巴飞快地冲进了浴室，对着马桶一阵狂呕。
可能是住院时留下的后遗症，总之我到现在还是吃什么吐什么。尽管我采取了各种防范措施，至今没让十三注意到我的异常，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早晚会被她发现的。
我坐在马桶边，痛苦万分地揉着肚子。
“啊，刚才就看你吃得很辛苦，还以为你是为了十瑚酱让你回家而难受。原来……”九十九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记得你住院的时候就这样了，还没好吗？”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不是，只有今天。”
“说谎。”九十九蹲在我身边，递给我几张面巾纸，“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逞强。”
我擦擦嘴巴，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继续坐在地上，连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很多：“是啊，我就是爱撒谎、爱逞强。不过你怎么又回来了？十瑚姐姐呢？”
九十九说：“我让她先走了。”
所以，他是不放心我，才又折回来的？
我咧咧嘴，但没有成功咧出笑容，“我没事，你也回去吧。”
九十九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伸出手臂揽住我。我正想问他怎么了，却突然感觉肩上有点湿。我刚偏了一下头，九十九就按住了我的脑袋，“别动。”
我说：“九十九？”
九十九的鼻音很重：“嗯。”
我问：“你哭了？”
九十九的鼻音更重了：“……没有。”
——撒谎。
我不再说话了，九十九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们静静地跪坐在浴室内冰凉的地板上，九十九依然紧紧地拥着我。虽然他没有出声，可是我却感觉到有几颗水滴落在了我的肩头，同时也落在了我的心头。
我惊觉不妙，因为我猛然注意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我刻意忽视的问题：对我而言，九十九到底代表着什么？
——相应的，对九十九而言，我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人之常情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