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逃避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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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我感觉所有的事物好像都距我很遥远。
我听到了哭声，然后我听到有人在我头顶说着“血压降低”、“摘除成功”之类的专业术语。我混混沌沌地睁不开眼，只能勉强分辨出哭声来自女性，而那些我不懂的术语则出自男性之口。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一阵宛如刀割般的疼痛瞬间就闯进我的眼睛、占据了我的大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左眼似乎睁不开的样子。而且，在我试着睁眼的时候，左眼就会变得更加难受。我呻.吟了几声，想伸手去触碰左眼，可是我的手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动弹不得。于是我费力地睁开右眼，转着眼珠盲目地四处打量。
“哎，你醒啦？”十三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正上方，“万幸！终于醒了！”
扔下这么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十三就又“倏”地一下消失了。
不一会儿，岸谷新罗医生的脸就冒了出来。他撑开我的右眼眼皮，用手电筒对着我的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令我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果然没有影响到右眼呢。”岸谷医生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欣慰，“嘛，尽管她确实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才醒，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不感染，再休养几天就可以拆线了。总之先换药吧。”
趁岸谷医生指派护士给我换药的时候，我哑着嗓子问十三：“我怎么了？”
十三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替我整理着枕头、扶我坐了起来，然后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先润润嗓子……嗯，可能是麻醉效果太好，你总也不醒，我们都很担心你，所以争取到了在这里陪护的机会。你家竹马君和他姐姐被我赶回去了，稍后我就打电话通知他们。”十三一边小声说着这些，一边帮我解开手腕上的绷带，“你昏迷的时候不是很老实，我们怕你碰到伤口，就把你的手绑起来了……”
我说：“十三，不要扯开话题。你实话告诉我，我的眼睛究竟怎么样了。”
十三的絮叨戛然而止，而岸谷医生也暂停了与护士的对话，于是病房里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我忍痛说道：“岸谷医生，我的眼睛……”
十三语气强硬地打断了我的问话：“岸谷医生，探视时间还没过去，阿茜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我去打电话让丛雨姐弟来看看阿茜，可以吗？”
我没听岸谷医生说了什么，同时，我也不需要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我知道，十三的避而不答就代表着我的左眼已经……
其实，早在我被枪打中的时候，我就预感到自己左眼不保了。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十三，牧野唯和朝仓雨……”
十三这回更慌张了，她忙不迭地抓着手机就快步走出了病房，匆忙之间只留给我一句飘在半空中的话：“等我回来再说！”
我看向岸谷医生。
岸谷医生摊了摊手，“你是问与你一起送来的另一个女孩吗？她死了哟！夏马尔说她求生意识很差，最后抢救无效，死在手术台上了——嘛嘛，就算是夏马尔这种医术非凡的医生，也只能治活人，不能救死人呢！”他走到门边，忽然回头，“对了，本着医者不可向病人隐瞒病情的原则……叶月茜，你的左眼因子弹擦伤而导致眼球坏死，视神经也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损伤，现在可以确定你的左眼已经无法复原了。不过我的手术做得很漂亮，如果你乐意，完全可以在伤口愈合后来找我帮你安上一只义眼。当然，假货是比不上原配啦！毕竟你的眼珠可是很少见的晶莹剔透呢！”
晶莹剔透？
我强忍着胃里不断翻涌的呕吐欲，艰难地说道：“不就是血糊糊的一团肉吗……”
岸谷医生走后，我偏头“哇”地一声就吐了一地的酸水。
直到十三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干呕着，把十三吓了一大跳：“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伤口太疼？你没吃什么东西啊，怎么可能会吐？”
“不……”我几乎脱力，死死地抓着床沿，“我没事……”
十三很快就端来了一杯温水，让我漱口。
我扣着她的胳膊，用我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除了我瞎掉左眼之外，你就没有其他话想告诉我了吗？比如说……牧野唯和朝仓雨。”
十三手一松，差点摔了杯子。
“说实话！不要隐瞒！”我放开她的胳膊，狂躁地拍打着病床，“告诉我啊！死的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十三才缓缓开口：“阿茜，牧野唯和朝仓雨……她们两个都死了。牧野唯是当场死亡，朝仓雨是抢救无效。”
——是吗？
我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流了满脸，左眼的疼痛也制止不了我心中的躁动。
十三扑过来抱住了我：“阿茜！你怎么了？！”
我边笑边说：“哈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救她呢？跳楼的话，也未必就会死掉吧？可是我偏偏救了她，结果她还是为还人情来保护我！哈哈哈哈！多可笑啊！哈哈！笑死我了！你说朝仓雨又来凑什么热闹啊？在旁边看着我们死掉不就算了吗？哈哈哈哈！”
十三想劝阻我：“阿茜！”
我大笑不止：“哈哈哈！我欠人命了啊！没想到我最近和医院这么有缘！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别说了！”十三大叫，“阿茜，快冷静下来啊！”
我笑着笑着就没了力气。我捂住左眼，刚被温水滋润得稍微舒服了一点的嗓子也因这阵无节制的大笑而重新变得嘶哑起来：“那么，超市里的其他人呢？”
十三说：“一共有十七人受了不同程度的枪伤，死亡的……只有两个。”
所以，只有冲出来的朝仓雨和保护我的牧野唯死了。
我接着问道：“犯人呢？”
十三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启齿的神情：“犯人……虽然犯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但是我听说他好像有精神病史，大概……”
我低声补充道：“不是大概，而是一定会躲过法律制裁。”
如果不是朝仓雨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拖住了劫匪，我早就脑袋开花了。如果不是牧野唯为我挡下子弹，我早就被打成筛子了。最美丽的花蕾才刚刚绽放就被迫凋零，两个少女的生命，再加上我的一只眼睛，却换不来犯人的死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好恨啊。
可是，不管我怎么恨都不能改变现实了。在我的左眼即将拆线的前一天，十三带来了犯人被送往精神病院的消息。
十三说：“阿茜，你心里不舒服就发泄出来吧。”
我说：“我很好啊！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十三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再提与抢劫有关的事情了。
这次的抢劫事件比上次牧野唯的自杀事件造成的轰动更大，尽管还在暑假期间，却已经有好几拨同学来探望过我了。大家送来的礼物几乎将我的病房填满，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提起我的病情如何，说话的时候也很小心地避开了一切与“眼”、“目”有关的词语。
然而我宁可他们不这么小心翼翼。
也许是连续有人在我面前死亡的事情打击了我，我住院期间经常做噩梦，吃下去的东西也会吐出来。每天都来探病的十三说我最近消瘦得厉害，才几天而已，就快成人干了。
我当即反驳：“有鱼干、有肉干，我就没听说有‘人干’这种东西。”
十三说：“木乃伊不是‘人干’吗？”
我知道这是十三在变着法子逗我开心，我也很想露出一个笑容给她看，让她安安心，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没有人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以命相守。
准备拆线这天，十三和十瑚姐姐一早就到校医院来了。根据岸谷医生的说法，拆线之后我就可以出院，只不过我还需要在一个星期后到校医院复查一次右眼视力。
我的视力向来很好。可是如今少了一只眼睛，看东西也渐渐有些模糊了。原本扫一眼就能看清的事物，现在真的变成扫“一”眼了，反而需要凝神费劲地集中精力才能看明白。伸手拿东西的时候，也总感觉焦距对不准。用眼时间一长，还会觉得右眼疲惫得厉害。
我想我很快也要加入眼镜娘一族了。
拆完线，岸谷医生扒拉着我的眼皮又检查了好半天，然后才说：“继续敷药。现在天太热，万一你出院之后伤口又复发感染，那可就砸了我的招牌了。”
于是我的脑袋上又缠了一圈绷带。
岸谷医生旧话重提：“你真的不打算让我给你安只义眼吗？”
我说：“谢谢，但是真的不必。我认为一个眼罩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岸谷医生走后，十三很是无语地看着我：“你又不是中二少女，干嘛学人家戴眼罩？”
我笑嘻嘻地说道：“哈哈，不是总想着有一天能拯救世界吗？再说了，我的眼睛上肯定有缝合之后留下的‘蜈蚣’，还是别露出来吓人比较好吧？”
正帮我收拾东西的十瑚姐姐转身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茜酱是最可爱的孩子了，绝对不会吓到任何人的！”
我傻笑起来。
与其在镜子中看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假眼，倒不如直接遮盖住那片恐怖的回忆。
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敢面对已经残缺了的叶月茜。所以，每当我瞄到洗手间里的镜子或走廊上的玻璃时，我都会下意识地躲避着这些能够映照出我的面庞的东西。
可是，我还能逃避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逃避现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