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楚星星

7、7

　　知道卓绰消失后，李裹儿哭了好几天，闹着要‘阿卓’，最后是李显除了‘出恭’，去哪里都带着她，整整一个月才平息下来，由此可见李裹儿的记性。
　　李显很苦恼，他不知道怎么向女儿解释卓绰只在王府住一年这个事实，每次看到最心爱的女儿含着泪水扁着嘴，他就有追回某人的冲动。只可惜，他也不知道对方在哪儿。

　　时间一日日过去，身边的人受上峰指示，决口不提卓绰。李裹儿也不是蠢人，渐渐的，她也没再提起，只是偶尔会想一想。
　　若非李裹儿尚且总角，韦氏与李显这对父母都要怀疑女儿春心萌动了。也亏得小孩子忘性大，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兄姊取笑呢！

　　好不容易度过了灾年，李显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不痛快的事情又来了。武则天兴建明堂一事，李显还是知道的，他并未反对，虽然他也没反对的资格。
　　武则天早年于感业寺落发，对佛理颇有见解。在李显看来，便是修造了万象神宫又何妨？能给自家权力欲极重的母亲找点转移视线的地方，多奉承着，奢侈点也无不可。然而李氏诸王不安啊！

　　武则天临朝称制开始，李氏诸王心里就在犯嘀咕。原本只是嘀咕，再深谋远虑也就是黄/色警戒，虽然危险，但还没到喊打喊杀的地步。但四五月份的时候武承嗣和他的党人高出一出‘祥瑞’来，武则天大喜之下，为自己加尊号‘圣母神皇’，这尊号可是触动了李家一大群老爷儿们的高压线，警戒一下子从黄/色越过橙色，直接升级到红色。

　　虽然武则天心情正高兴，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她想着借万象神宫建成，让宗师诸王一起赴京，一来炫耀，二来敲打。
　　武则天这一出可让李氏诸王十分不安，生怕她行鸿门宴，便在私底下联络。李氏诸王中有一部分颇具才能，眼见忠于李氏的朝臣不是贬就是死，生怕遭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下手为强。

　　越王李贞、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琅琊王李冲、江都王李绪、范阳王李蔼等先后起兵。这其中还涉及一人——高祖李渊第十九女，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乃高祖幼女，辈分高而年幼又安分守己，得太宗与高宗喜爱。然而她又如何会积极响应此事呢？只因为一人。那便是她与驸马都尉赵瑰的爱女，李显元妃赵氏。

　　高宗朝，常乐公主得罪武则天，武氏不能治罪她，便转而折磨她的女儿赵氏。武则天以赵氏不敬婆母这个罪名将她幽禁，并活活饿死她，饿死后还让常乐公主入宫观看。
　　痛失爱女的常乐公主夫妇恨不能生啖武则天，赵瑰之父赵绰随着高祖打江山，立国后以军功封右领卫将军。

　　赵氏乃勋贵，且赵瑰尚主，赵家与唐宗室很亲近。女儿被人活生生饿死在内侍省，夫妇二人又以‘教女无方’为由被贬括州（今浙江温州一带），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常乐公主将武则天恨入骨髓？

　　赵瑰被贬括州刺史，后来又被移去寿州，常乐公主一路随行，多年来她一直郁郁不乐。恰逢越王李贞举兵，寄书信请求借道，而赵瑰应允了。
　　送信的使者还未离开，常乐公主召见他，并让他转告越王：借道可以，但许进不许退。李氏诸王同心协力是为国尽忠，如有二声，那便是反逆。吾请诸王共勉！

　　如果李显知道后世流行名词，就知道自己目前的心情叫‘苦逼’，状态是‘躺着也中枪’。自光宅元年（684年）被废，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伊始，便有隔三岔五借用他名号行‘复辟’之事者。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每次都不成功，他们被镇压后，李显总怕自己那个彪悍的过分的老娘趁机给他一杯毒酒。

　　这一次不可避免的，李显又被抬起来当招牌。听到那些叔伯兄弟打着‘迎圣人回朝’这口号，李显很想躺下装死。
　　但很快的，李显不用装死了，他真的病了——被吓病的。诸王不团结，而且朝中圣人高坐，并且还是李氏子孙，朝臣响应者寥寥无几，不过月余便事败。

　　武则天非常生气，恼怒中她欲诛尽李氏诸王。而被抬起来当旗帜的李显探听到起兵的几位被逼自杀，子孙流放岭南，而且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也被活活饿死狱中，李显两眼一翻，倒下了。

　　李显病倒的消息并未传远，武则天派遣的制使就到了。一顿恐吓兼连削带打，李显的病情越发严重，将韦氏吓得花容失色。而此次事件的一个直接后果便是武则天开始任用酷吏，宗室人人自危。

　　虽然性子弱了点，但李显依旧是庐陵王府的顶梁柱。他这一倒，王府上下的气氛立刻肃穆许多，说话也不敢大声了，生怕惊到自家那心肝还在打颤的郎主。
　　家里的孩子从大到小都被韦氏嘱咐了一遍，虽然口气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五个孩子分两班轮流侍疾，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做什么？无非是逗乐子，连陪他说话都是往幼稚了说。

　　“圣人，房州传来消息，庐陵王病重。”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尖细，他四十上下却面白无须，观者自然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宦官。
　　“三郎太胆小了，我与母亲具知他无辜，又岂会问罪于他？”说话之人身着黄袍，也是面白无须，但他因不过而立还未蓄须，而非其他。定睛看去，赫然是李显胞弟李旦。

　　那白面无须的宦官姓高名延福，乃从四品上殿中少监。他低着头，所以眼中的冷意没人看到。微微抬起头，他面上带着些许讨好，些许谄媚，奉承道：“圣人大度，手足情深，足以表率天下。”
　　“延福，这话太过了。”李旦虽然话语中带着批评，面上也微有责难。
　　虽然被斥责，但高延福服侍李旦也有数年，用心揣摩，又怎会不知他的喜恶？知他没生气，却也诚恳的谢罪，并保证自己会改正。

　　李旦不过随口一说，又哪会真心生气？更何况世人素爱戴高帽，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戴的高帽质量不同罢了。

　　李显这一病便病了大半年，距垂拱五年正月一日改元永昌，都三个多月了，他才缓过神来。直到文昌右相韦待价督军出征吐蕃，薛怀义率新平军伐□□。朝廷眼光有所转移，李显的病情才日渐有起色。

　　虽然目光有所转移，但关注李显的还大有人在。太平公主丧夫后哀痛欲绝，武则天忙着朝政与安慰女儿，李旦虽然心疼妹妹，但他更多的目光还在房陵。
　　李旦轻轻拂去案几上的一滴水渍，面带喜色问：“房州刺史言三郎病体将愈，前几日朝廷纷纷扰扰，我也没注意到。赐往房陵的节令物什都妥当吧？”

　　“一应齐备，比照仪位。”高延福回答。
　　李旦满意的点头说：“你办事妥当。三郎虽郡王，然不同于诸王。”

　　高延福面上感激兴奋，心里翻了个白眼，赏赐一事自然有内府局内府令，他一个殿中少监插手，说得好听是圣人关爱兄长，其实就是越俎代庖。若有人以此做文章，圣人自是友爱，然庐陵王免不了被诟病。

　　李显收到节令礼物，初时还很开心，毕竟自己的弟弟还是很尊重自己。但是在听到这些东西是有殿中少监直接插手内府局之后，他的笑容僵了僵，随即还是笑开了。

　　韦氏是一个刚强的女人，随丈夫落魄潦倒她亦无怨，然而现实却狠狠的在她心房上插了两刀。公元689年八月，中秋家宴，庆贺李显病体痊愈后的第一个大节日。韦氏房中女婢姜氏突然晕倒，经诊断，有孕。韦氏沉下脸环顾四周，奴婢们将脑袋缩在胸前，当自己是鹌鹑一般。

　　姜氏有孕着实出乎韦氏意料，虽然姜氏一直是李显的通房丫头一般存在，但韦氏不允许女婢怀上孩子，这是她的底线。

　　当初李重福与李重俊的母亲各自怀上后，韦氏非常生气，但她没有对孩子下手，而是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一般，选择留子去母。李重福母郑氏病殁，李重俊母曲氏小心翼翼，却在抵达房州后不久被发卖。

　　韦氏的作为李显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阻止。当家主母发卖一二奴婢是常事，纵使这女婢曾为主人生儿育女。毕竟只有男女主人承认了孩子的存在，孩子才能从父成为小主人，若不承认，那么这孩子只能从母入贱籍。

　　虽然皇室子女不同其他，但韦氏承认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李显心里已经感到安慰了，也不再奢求其他。这会儿姜氏爆出有孕，无疑给了韦氏一个耳刮子，而李显面上也非常难看，全无有新儿的喜庆。

　　姜氏觉得自己很冤枉，她每次服侍李显后都有喝韦氏规定的药，这几年都好好的，却不知这次怎么中招了。哭丧着脸，姜氏整夜跪在韦氏房门外，她也不敢说话，生怕引爆了盛怒中的韦氏。
　　韦氏相信姜氏在她的威压下不敢违逆，但心里又有一股不同的声音，她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是落地的凤凰，说出的话连区区贱/婢都干阳奉阴违。

　　跪了一个晚上，姜氏的腿已经麻了，如果这时候掀开她的裤子，就会发现她的膝盖一片红肿，并且已经开始淤紫。孕妇的身子骨比常人虚弱，便是姜氏这做惯活计的，这会儿已经面色青白，并摇摇欲坠。

　　姜氏跪在屋外难受，韦氏在屋里‘煎了’一晚上的‘鱼’，俩眼袋黑的像那巴蜀猫熊，嘴角还起了个燎泡，疼得她说话直吸气。而李显顶着韦氏的怒火，赔好卖乖了整夜，整个人无精打采，显得蔫耷。

　　还没等韦氏想好怎么处置姜氏肚子里的孩子，京中传来消息，徐敬业之弟徐敬真不堪忍受被流放的生活，他筹划数年，偷偷从绣州（广西桂平以南）出逃，欲投奔突厥。

　　能让李显着急上火，自然是因为徐敬真没逃跑成功，不仅如此，他还在资助他的洛阳令张嗣业下狱后选择自尽后为了免死罪诬陷朝臣及身边的朋友。

　　朝中大臣包括宰相在内被牵连了一大批，其中有几人是李显的隐形支持者。李显夫妇自然手忙脚乱，时刻关注朝堂消息，并要尽量隐秘打听，根本顾不上区区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