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银月孤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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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梦瑶拽着缰绳，低下头，犹豫半晌后，对墨城道：“那我不采了，你带我去麒麟山，好不好？”
墨城依旧面色淡漠，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寒气：“既然都不采了，那还去麒麟山作何？”
卢梦瑶微一抿唇，抬头道：“我师父说了，如果不能采到长生果，便要拿回麒麟山上的红玛瑙。”见墨城面带不屑，当下一急，脸蛋一扬道：“我不采长生果，可不是怕你，只是我无病无灾的，不需那玩意儿罢了！”
墨城“嗤”了一声，不作回应，卢梦瑶娥眉一蹙，哄道：“大侠大侠，你就带我去罢！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天涯谷，可不想再被师父捉回去关住了！”
墨城闻言，面色微变：“你是天涯谷的人？”
“是呀。”卢梦瑶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倏地想起萧如羽曾同她说过，天涯谷素来与世无争，在江湖中鲜为人知，不由问道，“你知道？”
墨城剑眉微蹙，道：“不知道。”看向长街一头，转开话题：“麒麟山乃是非之地，纵然你不打算采长生果，也会有千万人将你视作仇敌，拔剑相对。送你去麒麟山可以，但若是你遭人追杀，我可不会出手相助。”看向卢梦瑶，目光骤然一寒：“你最好也不要求我。”
卢梦瑶听此嚣张之言，当下面色一变，愤愤道：“谁要你救了？少看不起人！”一吹胡子，一瞪眼，随后又想：“罢了，还是先赶到麒麟山要紧，这个人虽然不好相处，但情势所逼，我只得忍忍了。唉，还是世里哥哥待我好……我可得快些拿到红玛瑙，去寻他回来。”红唇一挑，对墨城道：“你放心，我只和你同路。一路上，吃喝住睡要相互关照，但若是遭逢追杀，则各不插手。待到了麒麟山，立刻分道扬镳便是。”微微一笑，说得甚是舒畅。
墨城微一挑眉，道：“吃喝住睡，也无需相互关照。”身形一转，向前走去。卢梦瑶忙自后跟上，嘟囔道：“那怎行？我盘缠全都丢了……”
墨城听而不闻，步子渐走渐快，卢梦瑶大步紧随，在他耳边乱道一通：“我说我没盘缠了，你听到没有？”
见墨城不答，又道：“要不你给我一些？”妙目一动，柔声道：“借我一些？”却见墨城还是面带寒霜，抿唇不语，当下跑到他身前，将双手并拢，向他一伸，扑闪着桃花眼道：“那就赏我吧！”
墨城还是不理不睬，对卢梦瑶的存在仿佛视作透明，一双棕眸之中平静如水，不带一丝波澜。
卢梦瑶直说得口干舌燥，渐觉无趣，将嘴一撅，抬起手来冲墨城做了个鬼脸，嘀咕道：“小公鸡！”将头一掉，蹦到了一边去。
墨城剑眉微微一蹙，向卢梦瑶斜了一眼，只见她一张红唇翘得老高，便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猪肠嘴。”
卢梦瑶脚步一顿，斜目向墨城睨去，咬紧牙道：“耳朵倒灵。”
墨城不再理会，只轻轻嗤了一声，步伐一快，向城门大步而去。
二人于晌午时分走出了西州城境内，来至一个僻静的小村庄。墨城熟门熟路地将卢梦瑶带进一户农家，同户主简单道了几句话后，回身对卢梦瑶道：“今晚先歇在这里，明日再启程赶路。”抬手指向院中的一间土房。
卢梦瑶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间简单别致的屋舍，窗上还贴着喜红窗花，正是一派新年刚过不久的气象，自感一番欣悦涌上心头，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好。”
墨城牵过她手中的缰绳，道：“我去喂马，李婶在厨房做饭，你先在院子里歇会儿吧。”
卢梦瑶摆手道：“算了，我不累。”看向厨房门口，笑道：“我进去帮帮李婶。”
墨城略带异光的瞅了卢梦瑶一眼，道：“随你。”身形一转，向院外走去。
卢梦瑶冲墨城的背影招了招手，轻哼一声，蹦蹦跳跳地走进厨房，这才发现在此忙碌的李婶是一副汉人装束，不由觉得亲切几分，带笑道：“李婶。”
李婶见卢梦瑶走来，略微一惊，笑道：“你便是墨城带回来的卢姑娘吧？”
卢梦瑶站在土灶前，桃眸一弯，道：“李婶好，我叫卢梦瑶，你叫我梦瑶便好。”说罢，上前几步，问道：“你在忙些什么？我来帮你。”
李婶笑着将她推开，摇头道：“不用不用，你们是客，我怎能让你来做这些粗活。墨城那孩子难得来一次，更别提是带着姑娘了，今日，我和李哥可得好好招待你们才是！”
卢梦瑶听罢，有些迷糊，挠头道：“李婶和墨城很熟？”
“可以这么说吧……”李婶将锅中涮完的脏水倒掉，微一叹息，道，“当年若不是碰上他，我和李哥恐怕早便不在这世上了！他啊，可是我们两口子的救命恩人。”满带感激地向卢梦瑶看了一眼，卢梦瑶吃了一惊，好奇道：“救命恩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婶道：“还不都是六年前，山寨里的贼人们闹的！”给干净的大锅添了水，弯下腰理了理灶里的火，道：“那会儿村里死了好多了，原本三百多人的大村，就给剩下了几户小人家，粮食钱财全给山贼一抢而空，若不是墨城那孩子路经此处，拔刀相助，恐怕……”说及此处，直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那年，他才十三岁，拔出剑来杀人的模样，还真是吓坏了我们。”
卢梦瑶闻言一惊，骇然道：“十三岁？！”
李婶轻轻看了她一眼，低叹道：“没办法，他是墨家山庄的人……”
“墨家山庄？”卢梦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好奇道，“墨家山庄是哪儿？他们庄主怎能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这种地方？”
李婶道：“他是墨家山庄的大公子，去麒麟山执行任务的。不过听说这孩子三年前出了一次事故，从前之事都不记得了，所以待我和李大哥也冷淡了些。”瞥了卢梦瑶一眼，疑惑道：“卢姑娘不知么？我还以为你们是……”
卢梦瑶不要意思的笑了一笑，道：“我是在西州碰见他的，因顺路而同行，他没跟我说起过这些。”
李婶轻轻“噢”了一声，移开了目光道：“这样啊……”
锅中的水渐渐沸腾，卢梦瑶没再说些什么，李婶便让她先去院中等候。卢梦瑶也知自己厨艺平平，还是不出手丢人为好，当下含笑答应，反身回到院里，准备同墨城小叙一番，却见四暮色苍茫，空无人影。
待到开饭之时，墨城才迟迟从院外回来，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卢梦瑶为感激他的带路之情，主动给他盛了饭，这才坐了下来，夹起一块香喷喷的干鱼往嘴中塞去。
墨城向她瞥了一眼，神态微带不悦。卢梦瑶当即察觉，一块干鱼僵在嘴边，怔了半晌，才会意过来，将干鱼反送回墨城碗里，桃眸弯成一根细缝，笑眯眯道：“墨城一路辛苦了，你先吃！”
墨城微微一怔，冷着脸坐下，将碗中那块多余的东西扔了回去，这才拾筷吃饭，看也不再看卢梦瑶一眼。
卢梦瑶先是一惊，后是一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将筷子一咬，蹙眉道：“嫌我脏？”
李婶坐在一旁，见墨城只顾吃饭，半晌不答，忙替他解释，凑近卢梦瑶身边，压低声音道：“卢姑娘，墨城这孩子便是这样的，自三年前失忆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惯了，不是嫌弃你。”
卢梦瑶火气未消，“哼”了一声，埋下头去大吃起来。隔了半晌，只听得前面传来墨城不温不热的声音：“不是嫌弃你，是我不喜欢。”
话一撂下，李婶和李大哥相顾一笑。卢梦瑶扒饭的动作轻轻一顿，桃眸一抬，偷瞄了墨城一眼，见其略带愧疚之色，不由嘴角微微上翘，却是稍纵即逝，桃面红颜上，依旧摆着一副怄气之态。
晚饭过后，卢梦瑶不顾李婶推辞，替她收拾了饭桌，一行人忙活完后，早已是夜幕笼罩，皓月当空。卢梦瑶来到院里，只见广袤无垠的山野之间一片幽蓝，夜空上银河如练，星光璀璨。
墨城一身黑衫，坐在对面土房屋顶，背对着卢梦瑶，双肩上时有月华流动，照得他清清冷冷，带一丝道不明的寂寥。
卢梦瑶在石井边上洗了手，拍了拍裙裳，往土阶上一坐，双手托着桃腮赏起月来。此刻圆月高悬，清辉如水，正是赏月良机，卢梦瑶望月，却也望那月下的黑衫少年，一双桃眸中清波流转，闪闪烁烁，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三年前同岳世里在一起的时光。
那时，她也会牵着岳世里的手，让他陪她坐在小筑前，望山峦外的一轮银月。他看不见，她便给他说今夜的月亮是阴是晴，是圆是缺。中秋时，她做了一大盘月饼，清一色的豆沙味。他们在小筑前玩游戏，卢梦瑶每次都比他先咬到一口，于是便将余下的统统豆沙抹到他的脸上，画上络腮胡子，画上可爱的圈圈眉，画上一卷一卷的鬓发。
那一次，岳世里任由她这么捉弄着，听着她荡在山谷中银铃一般的笑声，空洞的棕眸中化出了一层柔水。
便是那时，他对她说：“梦瑶，明年的中秋节，换我来捉弄你。”可是，卢梦瑶等了整整四个中秋，都没有再等到。
不知何时，夜间刮来一阵大风，吹得卢梦瑶青丝乱舞，思绪回荡。她双眸一颤，只见墨城已在檐上站起身来，回头时，二人目光一时交接。卢梦瑶心中一震，呆呆看着逆在月光中的墨城，思绪沦陷在他的眉眼之间，险些又将他认成了一别千里的岳世里。
墨城率先闪开目光，他讨厌卢梦瑶如此看他的眼神，便如初见那般，半似熟悉，半似陌生，让他不知何故有些不安而烦闷。
“你在这里做什么？”墨城站在屋顶上，垂眸问道。
卢梦瑶思绪一闪，回过神来，妙目中的那白衣少年蓦地消失。她抬头看着墨城，微笑道：“赏月。”墨城微一蹙眉，回头一望，下边又传来卢梦瑶懒懒的声音：“不过，被你挡住了，所以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噢！”
墨城回过头来，只见卢梦瑶坐在月光中，桃腮如霞，一双妙目轻轻扑闪，尽是一副天真之态。
卢梦瑶被他这么一瞅，心里虚上几分，暗暗疑惑道：“他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难道因为我看了他，所以他也要看回来？”当下觉得墨城憨傻可爱，咧嘴笑出声来。
墨城见她一笑，将眉峰一蹙道：“你很喜欢笑？”纵步一跃，自屋顶上飞身下来，缓缓向卢梦瑶身旁走去。
卢梦瑶“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墨城，有些困惑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
墨城冷冷道：“从来不喜欢。”
卢梦瑶娥眉一皱，红唇微微驽起，又似不解又似生气，方要出言相问，却见墨城从怀中取出了一颗药丸，递到她面前道：“你染了风寒，不宜再受凉，服了药便去睡罢。”
卢梦瑶呆了一呆，张口欲言，墨城却趁此将药丸塞进了她嘴里，随后长臂一伸，将她推进屋中，合上了房门。
卢梦瑶站在屋里，将药丸吞下，顺手舒了舒小腹，对外边人道：“谢谢了，你也早些休息罢。”
墨城站在屋外，不曾作答，他望了眼天际上孤升的银月，靠在门上，合上眼睛沉思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银月孤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