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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歌折子·水里云间环佩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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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折子·水里云间环佩摇
——by鬼愔
一、临川见君
初秋笼罩的时节,盛夏暑意未退,两岸山色依旧一片葱茏,倒映在临川湖水里,与最纯正高远的天青色交相融合,仿佛被浣洗过的绸缎,铺在一方扁舟之下。
舟上伫立一青衣男子,长发束冠,身材颀长。他临风而立,一边缓缓摇着浆,一边欣赏初秋景致。
“四海万国本一家,春秋纷扰定乾坤。旧时山川过往云……”
他稍作停顿,没想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下句:“复去还来万年春。”
吴乾转过身去,只见另一男子立在船头,描着金边滚卷云的袖子一只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中拿了一把画着墨竹的扇子徐徐摇着,双目含笑看着吴乾。
吴乾瞥了眼扇子上的题词,目光在最后红色的印章处微微逗留,心里暗自有了个底。
这些动作只在一瞬完成,他风度翩翩,拱手作了个揖道:“这位公子接得好。”
许是听了夸赞之词,那人爽声大笑,收了扇子亦向他作了个揖,道:“谬赞谬赞,公子一袭青衫,风度不凡,想必也是个文雅之士,学富五车吧?吾辈文辞拙劣怎胜夸奖?”
“文雅之士尚不敢当,在下只是数日前刚到任的区区拂岳太守。听闻拂岳属临川湖四周景致最好,今日得空便来一观,果然不负所望。”
“什么?你就是新来的太守?”那人得知了吴乾的身份后立马显出一脸不屑,“早就在坊间听说了,说是什么年轻有为、今年新科状元,我还以为是谣传。本想着此次定也是个六七旬的老头儿,那种气急败环又不能奈我何的样子最是令人喜悦,怎么还真是……没意思,真没意思!”那人说罢便挥了挥手示意船公离开。
吴乾道:“这位公子仪表堂堂,原以为是颇有修养,怎知是这幅纨绔子弟的德行?听闻方才公子所说,想必你就是传闻中气走了七任拂岳太守的人吧……你说是吗,池季波……池公子?”
“哼……你倒聪明!在下便是池季波,字长明,乃大名远扬的拂岳首富池家邦之子。我奉劝你今后可是少来管我!不论我是欠了哪家万两银子、捎走了哪家东西,或是一不留神烧了哪间屋子,你都休来管束!连皇帝每年都指望着我家那最多的税款,这么多年他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问罪,你可别多管闲事。否则……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语气甚是狂傲。
怎料吴乾听后毫不愠怒,淡淡笑道:“池公子年少气盛,恣意随性,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在下吴乾,字霜见,今日也算识得池公子这位朋友了!”
说罢,吴乾便拾起船桨,徐徐地摇向湖的彼岸。
而池季波只有死死地又一脸不屑地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舟。
“公子,要追上去吗?”那船夫,其实也是他的侍从问道。
池季波摆了摆手:“不用,到临川湖附近找个最好的餐馆等着便是,白日里被人搅了兴致,咱们晚上再游。”
“是。”
要说与我做朋友?他是何居心?莫不是看中我家钱财,想与我联手,以便在拂岳恣意妄为?呵……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想。
二、吴郎洞箫
暮日沉江,云霞绚烂。没过多久,便已是月上梢头。
待到夜深人静月中天,池季波便自己出了客栈,准备摇着小舟前往临川湖心,独赏夜色。
这是他从十岁便开始的喜好。
其实说是赏景,那也全是说给别人听的,真正去做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池季波一出客栈,便听到了临川湖上沉郁低回的洞箫声,犹如沉江明月般清冷,又如春日晓雾般朦胧。
听者心旷神怡,赶忙摇了小舟,循着箫声赶过去。
听见了微漾的水波,吴乾停下箫声,看向来者。
池季波见吹箫之人便是白天那恼人的吴乾,蹙了蹙眉:“怎的是你?”
吴乾依旧客气地作了个揖,道:“听闻临川夜色也是醉人,便泛舟一赏。欣喜满溢,便吹奏洞箫,没想把池公子给引来了。”
“什么叫‘把我引来了’?我这是赏夜色而来。再者你的洞箫普普通通,吹出的声音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难以吸引人。”
吴乾自嘲笑笑:“池公子说的是,自然不是在下的箫声引你过来,公子每月十五都会前来临川湖游赏,是拂岳人人皆知的。不过公子后面一句便说的不对了。”
“哦?”池季波瞥了一眼,转头望月,心里很是好奇。
“玉材本身良莠不齐,然真正使它赋有灵魂的,却是匠人的雕刻。洞箫亦是如此,真正令箫声奇特的,不是它本身的材质,而是所吹的曲调。”
池季波放好了船桨,一把坐在了小舟上,说:“你要是能以曲调引来天上鼓瑟的湘灵,我便承认你所说。”
吴乾微微颔首:“湘灵倒是不敢说,不过倒是有另一样奇特的东西。”他顿了顿,见池季波没什么反应,又说,“池公子要是感兴趣,可借着月光看看那天上的云在水中的倒影,会有奇妙的现象。”
语气神秘,蛊惑着池季波的好奇心。
吴乾稍作调整,便举起洞箫缓缓吹奏。
起先箫声悠悠,似三月怡然春风,携着醉人的花香将池季波心神全数引了过去。
继而一个回转,似身处冰雪寒冬,千山人迹灭,空灵的箫声似午夜低回的风,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
池季波只看见湖面上逐渐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分明是初秋时节,寒气却像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再回头时,另一只舟上的吴乾已不知所踪,然而箫声不知为何还在继续。
池季波暗觉不妙,倏地起身。环顾四周,那月光似乎也太过耀眼,照亮了整个结冰的临川湖。
那低回的箫声还在继续,渐渐地,池季波辨清了来源——竟然是从湖地下传出的!
他瞬间冷汗浃背,只得僵硬着头看向湖面。
那结了薄薄一层冰的,被月光照的透亮的湖面下,倒映着天上的云朵,而从云后渐渐地,伴着清脆的又恐怖的环佩摇响声出现的,竟然是一面部苍白的女子!
随着那女子睁开血色双目,向他诡异地微笑,池季波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娘……你怎么……啊!”
那女子伸手破冰,将他狠狠拽入了水底,震翻了那弱不禁风的小舟。
箫声不再动听,而化成了女鬼凄厉的笑声。
三、无非因果
富甲一方的池家邦之子——池季波溺水而死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拂岳。
次日清晨的时候,有人看见了湖中央翻着的小船,便感觉不妙。找了人来往水里一捞,竟是池季波的尸体,被吓得不轻。
可不是?昨日还在那临川湖周围横行霸道,今日就溺水而死,怎不让人震惊?惋惜之余,人们更多的还是感叹因果报应,并劝导小孩子为人要多多行善。
官府那边,也就是吴乾那边,纵使池家邦有再多怀疑,由于无法判定是谋杀,一月之后便只能以“溺亡”二字结案。
不过就算如此,坊间的传言还是少不了。有人说在那天晚上听到了诡异的箫声,直教人毛骨悚然;也有人说池季波在他十岁那年害死了他的娘亲,就在临川湖中央,此次是他娘索命来了;有人同意说池季波其实每月去临川湖并不是赏玩,而是祈求娘亲原谅;还有人说其实皇帝早就想除掉池季波,奈何他家经济实力不容小觑,现下皇帝便可安心了;还有更离谱的说,其实民间流传着一张奇特的曲谱,听得此曲的人便会被内心的弱点所杀……
凡此种种,大多是带些奇幻色彩的传言。
“不足为信。”吴乾说,而他的眼里却带着了然的神色。
且不论这些,拂岳从此太平。
一年之后,吴乾奉召回京,擢中央一品尚书,此生富贵显达。
-E.N.D-
附:
凭阑人赠吴国良
——倪瓒
客有吴郎吹洞箫,明月沉江春雾晓。
湘灵不可招,水云中,环佩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