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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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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里的清扫小机器人滴滴地开过来等他丢烟头，莱杰森默默无语地看着它，把烟扔进它的开口，数了数烟盒里的烟。卷烟不多了，这里也没看到买烟草的，也许自己真的该像现代人一样，买个电子烟管。
“我已经脱离时代了吗……？”
没心情继续抽烟了，莱杰森拍拍裤子准备回房，站起来有点猛，眼前一花脑袋里嗡的一声，扶墙站了一会儿。看来自己不光脱离时代，人也早衰了。
撑着晕乎乎的脑袋，他往前走了两步，晃到外侧看门上的数字。仓促之间一转头，在瞬间晃过的景物中依稀看到身边模糊的人影与他擦肩而过。那人很高，比自己起码高了三个头，在他的角度，只能粗略地看到他挺拔的身材、灰色的短发，还有脸颊上熟悉的线条。
“！！！”莱杰森猛地回过头，发现身边除了天棚玻璃的影子，其实什么都没有。他抬起手掌掩住眼睛，缓缓摇头。
——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爱，那么就要用很多很多别的爱来填补才行。
不知道孤儿院的琳达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他应该去找伊让谈谈.
可是一个思维系统由程序控制的复制人会理解人类的感情吗？
他再次点起一根烟，火星燃起的时候，他觉得这至少是个有趣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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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让的酒吧没有锁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灯光恰到好处地照亮每一处桌椅，其他地方都在一种柔和的黑暗中。
每张小木桌上都有一个装着水的玻璃圆球，里面有一条只能生活在带电的水中的小金鱼，它的鳞片和电流发生反应，发出万花筒般的闪闪金光，照亮了桌面。
莱杰森戳了戳玻璃球，小金鱼靠过来，似乎对他的手很好奇。
然后他注意到桌上的花纹，那是树桩的横截面，木质纹路接近黑色，一旁的自动烟缸上刻着这间酒吧的名字——黑夜年轮。
吧台上用全息投影打出暂停营业的字样，收银机受飞船安全系统保护，蓝鲸因此可以放心大胆地不锁门出去。整面墙由真空硬化玻璃做成，宽广的星空下，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安静地放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木质机械。
它的形状像一张一尺厚的桌子，桌面是三角形的，他更确定那是桌子，因为与它相配套的椅子正放在面前。
他在桌子前坐下，发现有人将一张钢琴练习垫放在了桌子的缺口里。他有些记不清了，蓝鲸就是坐在这里弹琴的么？
食指游移着，缓缓悬停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他知道它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的声音，似乎属于另一个已经消失的时空。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莱杰森收回手指，蜷起双膝，甩掉鞋子光脚踩在坐垫上。横亘宇宙的星空落下淡淡光芒，黑夜中只勾勒出他的轮廓和凌乱松散的发丝。
另一个人的手从下方托住他的，柔软的手掌将他的手指屈起。蕾拉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围绕着他。
——就像握着一个柠檬，你的手要时刻回到这个姿势，按下琴键，马上收回来，很有弹性地……
蕾拉从身后靠着他，扶着莱杰森的双手伸向琴键。
——来试试，音乐是你的朋友，你所有要做的，就是和它玩耍。
——这位朋友对我来说，是我的眼睛、我的灯、我的言语。瞧，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属于白天，光芒万丈，头脑清晰，善用世界上的一切规则高歌猛进；一种属于黑夜…有时候他们会在黑夜里迷路，只适合用安静而小心翼翼地生活……
莱杰森的手指在琴键上拂过，体会着它光滑的触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心情平静，仿佛触碰到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不论属于那一边，人们都想找到一种寻找自己的途径——看清真正的自己。
手指落下，钢琴的单音响起，琴键确确实实地被按下去了，不是像一般的练习垫一样只是发出声音而已——这是一架真的钢琴，它不存在于任何一本现代机修教程中——人类起源星球上的乐器之王出现在他面前。
明净柔和的音调破开沉默，稳定持久地荡开音波，它仿佛定格了时间，音波穿过他，穿过水龙头正在滴下的一滴水，穿过被绊倒的飞船服务生手中倾倒的盘子，穿过飞船静止不动的涡轮，穿过两颗正在相撞的流星，穿过亘古不变的四维空间的宇宙风，飞向时空的边缘，直至消逝不见。
余音像是黑夜中最后一盏路灯慢慢熄灭，在人眼底留下淡淡的残影。莱杰森离开键盘，转过双掌缓缓摊开，昏暗的小酒吧里，没有魔法，没有蕾拉。
住在黑夜和白天里的人，走到了自己世界的边缘，找到了日夜的交界线。那里没有和白色的狐狸，也没有黑色的狼，只有一片在黄昏中静静沉睡的麦田。
“一直忘了谢谢你，蕾拉……先让我欠着吧。”他望向星空，黑夜和蕾拉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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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门再次打开，几个吵闹的客人走进来，莱杰森在他们注意到这里之前就起身离开，在生活区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支电子烟管，摆弄着走回去。
抽完烟站在自己的包厢前，手轻轻一碰，滑动门就开了，他记得离开的时候锁过的。
房间似乎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桌椅、碟片都在老地方，还有他的包——旅行箱被丢在墙角，旁边排着一个灰色的旅行背包……这个背包不是他的！
莱杰森回身检查自己的门边陷阱，那陷阱已经开了。他提起警惕，迅速查看四周，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床边，将枕头下面的某样东西摸出来，仔细听着屋子里的每一个动静。
一阵轻微的水流声从盥洗室的方向传来，水声渐渐微弱，然后盥洗室里传出一个关水龙头的声音。
几秒钟后，盥洗室的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刚走出几步，身后一阵微风吹过，一条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悄然勒上他的脖子，紧跟着膝盖后面被踹了一脚。偷袭者腕力极大，动作不留余地，卡着人的脖子将他压向后方，与此同时手中寒芒乍现朝他的额头扎下来。
对方反应敏捷，他抓住莱杰森的手，背部挺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对手甩了出去。莱杰森根本没看清自己被什么撞飞的，只是觉得这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退开几步扶着床架才站稳。
“保持警惕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也要明白，世界上也有‘室友’这种存在。”不速之客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袍，微笑道。
“你！……”莱杰森张着嘴，一时间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雷克特先生！”
“我想，门上的名牌已经告诉你，这房间的两个床位都卖出去了吧？”
“另一个……是你？！”莱杰森几步赶到他身边，似乎是想拥抱他，在离开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侧过脸晃下头发，把面孔遮住。
雷克特点头，“我错过了第一站，只能从这颗星球上船。”
“你怎么会上这儿来……我是说，你是在旅行还是……”莱杰森猜测自己露出了可笑的表情，“……好吧，那是你的私事……”
雷克特没有马上回答，他朝金发少年一伸手，“拿来。”
“呃……什么？”
对方的眼神是很明显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神情，莱杰森扭头不敢看了，胳膊动弹两下，胆怯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一侧被磨得像刀子一样锋利的银币。雷克特从他手中摸走银币看了看，把硬币塞回他的口袋里，莱杰森的头更低了。
“我决定追查这次星轨异常的原因，要去一趟天琴座，正好拜托罗森帮我订了机票，从柯瑞隆转机。”雷克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子上，“而且我相信你忘了烈星的医院开给你的药。”
“药？哦，对……那个治细胞疲劳的药……”莱杰森低头说着话，垂在脸旁的长发被轻轻撩开别到耳后，抬起头，看到雷克特查看他脸上异状的眼神，那是他所熟悉的从容温和。
“水痘？看来去了人多的地方。”雷克特转而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你在发烧，上床躺着去。”
“这病你也得过吗？”莱杰森跳到床上，亢奋得怎么都不想睡，卷起毯子抱着。
“我忘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不记得了。”
“你现在有多少岁？”
“……四位数。”
“你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
“都这么说。”雷克特在房间里接水，放在莱杰森床边。
“在学历史？”雷克特拿起教材的包装，看了莱杰森一眼。
“是的，沙克斯太封闭了，搞不到这东西。”莱杰森指指电器维修教材，“读完了电器维修，你就能知道现在的人有何种需要、能源和科技发展的历史，一部非常实用的微缩百科全书。罗森给我选的，他挺有一套。比如……酸液中和机，它的作用是分解水中的酸性物质，看到这种机器你就会知道使用这种机器的星球酸素太多，不适合住地球人后裔，要不就是在开发中。”
“举一反三总是好事。”雷克特坐到莱杰森对面的床铺上擦着头发，凌乱半湿的灰发冲淡了他一贯严肃的气质，看上去与一般的年轻人无异。他们的目光短暂地接触，很快地微笑一下。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除了在笑容结束的时候浮现的一丝凝重。和上一次见面相比，他显得有些沧桑和憔悴，眼眶下有些青灰的颜色暴露了他的疲惫。
应该问吗？莱杰森想着。这是不是逾越了？雷克特看来碰到了点麻烦，还是待会儿再问？在沙狐之巢工作的那几年除了攒了点钱以外，自己还染上了严重的情报瘾，有些关于星球偏轨的消息就在眼前，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雷克特从包里翻出几件衣服，塞进包厢的储物柜。莱杰森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去他的星球偏轨，宇宙毁灭也没有当下的情况重要！这几个月，他将与雷克特共处一室！他用来盥洗的设备，雷克特也会用！吃饭睡觉都在那么近的距离，他甚至有机会偷看……他洗澡！
雷克特的手停了一秒钟，继续理东西。
要不要突然转到这个问题啊！？
莱杰森放下毯子，一脸风平浪静地把床铺上的杂物理了理。在他的眼前，也许就在枕头上，一个巴掌那么小的迷你莱杰森睡眼惺忪地走进充满梦幻泡泡的盥洗室，“凑巧”撞见了淋浴花洒被占用的情况，他一边道歉一边退出来，心中在不停尖叫：赚到了赚到了！这时候梦幻泡泡中间，雷克特的声音冒出来：过来一起洗吧，节约用水。
节约用水……这是什么奇怪台词！有点太崩了。莱杰森握着一张教材说明书挥了挥，把迷你肥皂剧拍散，倒向枕头，在枕头里埋进几声本应该发出声音的笑声。
这里当然没有淋浴这种上古时代的东西，他知道盥洗室里只有一架喷射型的清洁器，人只要站在中间，让两旁喷在身上的气雾剂在身上呆三十秒，就会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外壳，自然脱落，用手剥掉以后浑身的汗水灰尘都没了，还能保护皮肤——至少说明书上是这么写的。
不过这太好了，现在停靠着的这个星球真是让他喜欢死了。决定了，发布任务的话，就让烈星的佣兵把他的尸骸埋在这里，就算这个星球陆地面积紧张到爆，把骨灰洒进大海也行。
莱杰森双眼放光，坐起身来，看到雷克特回到刚才坐的地方，若有所思。
“你在烈星上打听到什么了吗？关于星球的事情？”
“烈星的佣兵任务表里……有两个失败却未取消的任务，都是搜寻任务。”雷克特静了一会才开口，“一个是储存在宇航科技学院内的高智能计算机终端‘深蓝’离奇失踪，另一个是寻找星象学家洛根，看来很多人都想知道真相。
这些都不是秘密，我感兴趣的是和罗森闲聊的时候，他曾经提起烈星的气候变得有些奇怪了，冬天结束得特别晚，夏天没以前那么热，秋天仍然又和夏天一样的温度，似乎一切都被延后了。你学了这些教材，该考验你一下了，你认为这说明了什么？”
莱杰森想了一会儿，比划着一个椭圆，“四季变化受到恒星和公转轨道的影响，烈星没有偏轨，如果说四季温差变小了，那么烈星公转的轨道很可能从原本的椭圆向正圆改变。
我们可以假设在改变过程中，烈星曾经发生一次轻微的偏轨，但它很幸运地进入了新的公转轨道……我是指它因此往身后挪了点位置，所以季节都晚到了。
但是决定公转轨道形状的……应该是附近宇宙真空的质量密度吧？……宇宙的质量改变了？这怎么可能呢？”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可是……太快了，这种过程花上几亿年都不稀奇。”
“的确……”
“同样快速、毫无征兆，而马兰苟莎连买个光震荡炮的时间都没，会不会它那里变得更快一些？”
“不好说，购买光震荡炮要经过一系列手续和政治评估，过程比较长。再说，有脑子清醒的人会卖光震荡炮给一个已经偏轨的星球？”
在拿到精确的坐标资料前，资料不足难以定论。莱杰森躺在床上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看来雷克特是因此要去求助天琴座的某个朋友了，也许也是活了四位数的朋友。
空中，巴掌那么大的迷你雷克特从飞船上下来。身穿那种文献记载的、长裙像蛋糕一样彭开、领口有繁琐花边并且挤压出沟的维多利亚公主顶着巨大的镶钻石的王冠，从红毯上扑向他。
公主会握着他的手说：噢，伟大的骑士，您的驾临就像春风吹进我那晦暗无趣的皇宫，我的心就像小鸟一样快乐地在枝头歌唱。我的舞会在等着你，我尊贵的骑士，在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刻，我们一起观看一场华丽的宇宙毁灭吧！
然后雷克特会十分绅士地回答：这是我的荣幸。
然后一只虚幻的巨手从画面外伸出来，抓住公主丢出大气层，微型肥皂剧又消散了。
雷克特斜了他一眼。
等等，维多利亚公主是谁……
莱杰森不甘心地瞪天花板。
维多利亚公主也有手绢，是的，成吨的手绢，用上古时代的表白方式，时时刻刻都会有一条丢到雷克特身上。
雷克特几乎要忘记星球偏轨的事情了，他的头一个念头是：会压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