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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五话、如此美好-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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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紧龙头,最后一滴水却仍然挣扎着跑了出来,掉进水池的漩涡中,激起小小一圈涟漪,接着很快消失在池底的塞孔中。
樱木抬起头,抓过毛巾在脸上一阵乱抹,好半天,才慢慢停住了手。
脸洗过了,牙刷过了,脚泡过了,身体暖和了……还有什么没干的吗?好像没有了。
那么……该睡觉了?
上下眼皮已经掐了无数回架,他也的确困了,而且明天早上三点就要到公司。可是……可是……
磨磨蹭蹭站在浴室中央,樱木却就是不想出去,或者说,不敢出去?
墙上的镜子,光滑的镜面清楚地映出樱木红彤彤的脸——与一头红发相得益彰,而表情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紧张?
胡说八道,只不过和那只狐狸一起睡一晚,有什么好紧张的?
何况又不是没跟流川一起睡过。
手扶在门把上,樱木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一闭眼一咬牙,拉开了浴室门。
浴室门正好对着床,所以门一拉开,樱木第一眼就看到了流川——屈膝靠坐在床头,就着不算明亮的壁灯灯光正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一本体育杂志,听到响动后也只是随意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很快视线又回到了杂志上。
樱木忽然就不紧张了,相反,看着流川认真阅读的模样,他甚至感到有些好笑——该不该提醒一下流川:杂志,被他拿倒了呢?
放轻脚步走到床的另一边,樱木在床边坐下,小心掀开被子钻进去。头一挨上枕头,困意立刻袭了上来,樱木打了个哈欠,伸手揉揉眼睛,动作很有些孩子气,却正好被流川看在眼中。
流川也困了,放下杂志也躺了下去,却恰好看到樱木揉眼睛的动作。动作不由一顿,不过很快就变得若无其事,至少表面上。
“那个……”黑得发亮的头发就在眼前不远处,好像漩涡一样带着某种吸力。樱木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多少说点什么:“很像毕业旅行那次的合宿嘛,哈哈哈~~~~~~~~”
流川没有答话,身体向外翻了过去,只留给樱木一个背影。
而望着流川的背影,樱木却有些出神:流川的黑发用着与主人性格完全相反的柔顺感觉向下逶迤着,融进了两人身体间隙的阴影中。低下头顺着那条细细的阴影看过去,樱木觉得那像条河,自己在这边,流川在另一边。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樱木想,却想不出原因。
窗外的世界大雪纷飞,寒冷而缤纷;窗内的空间一灯如豆,温暖却沉默。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樱木一愣,却无法确定那个声音究竟是自己还是流川发出来的。扒扒头发,樱木坐起身,拽过扔在床头柜上的外套,手伸进口袋里一阵乱摸乱掏,再伸出来时多了一块巧克力。
樱木的动作惊动了流川,流川半翻过身看了过来。
看着流川的黑眸,樱木犹豫了一下,终于举起了巧克力:“你……要不要吃?”同样从六点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流川应该也饿了吧?“分你一半……”
流川看了眼樱木,又看了眼樱木手中的巧克力,忽然掀起被子蒙住了头,就此一动不动了。
而樱木呆呆坐在那儿,手中还攥着那块巧克力。但不知为何却突然没了胃口。
哼哼唧唧的躺下,樱木把巧克力放在两人中间的那条阴影中,“告诉你:这才不是天才白给你的,这是……这是……这算是那条围巾的谢礼,你不要算了!!!”
负气把话说完,樱木也向外翻了过去,过大的动作让床铺发出吱呀的声音,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室内再度一片沉默,床上背对背的两人正在极有默契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而在这有些怪异的安静中,时间一点一滴滑过,一动不动的两人,似乎都已陷入了沉睡。
但当樱木悠长的鼻息响起时,旁边的流川却掀开了被子,黑眸在黑暗中仍然发着亮。流川望着窗外飘飞在呼啸的风中的雪,却再也睡不着。
高中三年级的冬季,那天的气温格外的低,而且下着大雪。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学生们的兴奋心情。毕竟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对于离家都有种本能的渴望,更何况,这次毕业旅行又是高中生活最后的留念。
但流川却并没有多放一分心思在其中,当天一样差点睡过头,当流川挂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赶到学校,却在集合点名完毕即将上车的时候听到了父亲的叫声。
一向忙碌的流川诚一郎突然出现在儿子的学校,是为了把流川落在家中的围巾送过来,并为儿子系在了脖子上,那是条火红色的羊毛围巾,看起来非常温暖名贵,而鲜艳的颜色也衬得流川的脸色不似平常那样冷漠。
时间很紧,诚一郎只来得及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了句“穿多些,玩得开心些”之后,就匆忙赶去工作了——身为深受器重的外交部官员,诚一郎工作繁忙是难以想象的,甚至妻子病逝的时候,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流川保持着原本的站姿与表情,虽然身周同学种种羡慕/嫉妒/感动等等眼光将他包围的很紧,但流川就是可以对它们完全绝缘——就像对父亲难得的亲情流露一样。
相依为命的父子二人,彼此的关系却并不亲密。父亲的举动,对当时的流川来说,只是可有可无。
不过在很久之后,流川才意识到:当时诚一郎为自己系上围巾时的神情,原来已成为了自己今后的生命中,对父亲最为深刻的记忆。
而这个意识,却并不是流川自觉感受到的。
那天的樱木却很反常,反常到连流川都感到了不对劲儿。
虽然二人一向不合,但流川心里明白:无数次毫无意义的干架中,其实还是自己挑衅的时候居多,白痴虽然烦人,但他还算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典型。(yuu语:私以为流川应该属于“人不犯我我犯樱木”的典型XD)
所以流川不理解:为什么在一路上,樱木总是锲而不舍孜孜不倦的寻找着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作为企图开战的借口。不过幸好在其他人的强力阻止下,这场架始终没能打起来。
就这样一路压抑到了北海道,惨剧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哪个笨蛋分的房间,竟把面不和心更不和的流花分到了同一间房。事后负责分派房间的铜子泪流满面地表示:“因为没有人愿意和那两只同房嘛,所以偶才想以毒攻毒的嘛,偶想毕竟在外面嘛,就算他们打起来也只是小打小闹吧嘛,可是谁知……唉,这个故事,我猜中了它的开头,却没有猜中它的结局……(哽咽ING)”
事情是这样的:
流川按分派好的床铺准备睡觉时,樱木突然跳了出来,嚷嚷着一定要和流川换床,理由是自己的床铺挨着窗户,晚上会很冷。
流川本来不想理睬,可樱木却死缠不放。而对于敢妨碍自己睡觉的家伙,流川一向是不会轻饶的。
于是一场压抑了一整天的狐猴大战最终还是开始了,其势足以比拟海底火山大爆发,而被迫作为战场的宿舍犹如接受了n级龙卷风的洗礼,惨不忍睹。
而那张作为争夺目标的风水宝床,也在流花两人忘乎所以的大战中,壮烈身亡。
当大战结束才赶来辅导员与旅社老板到达现场时,望着一室的惨状,旅社老板两眼一翻白就晕了过去。只留下辅导员一个人,浣熊一样围着室内团团转,却又一声不敢吭。
也许是一场干架终于抒发了心里的火气,流川和樱木各自熟练的处理好伤口,就施施然准备睡觉了,同时却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了。
辅导员终于抓到了机会,于是一面小心地往门口移动,一面很神气地让流花二人将就一晚,等旅社老板苏醒后赔偿好价钱后再重新安排房间。然后在那对祸害来不及出声前,迅速开门溜了。
之后他们如何协商流川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后他和樱木都躺在了那张靠窗的床上,樱木睡在里面,他在外面,中间用两人的衣服划出一道“三八线”,放在最上面的,是父亲送来的围巾。
当时流川下床去关灯,余光却看到樱木正盯着那条红色的围巾,眼神是流川从来没见过的,所以他也不会形容。
灯灭了,室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躺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都觉得别扭。于是视线僵硬着。窗帘在不久前的打斗中被扯掉了一半,躺在床上,看得到雪在飞,在窗外昏黄的灯光中。
流川慢慢睡着了,虽然他喜欢睡觉,但睡眠却并不沉,所以当一个沉重的身体压过来时,他很快醒了,本能的想伸手打人,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身旁的白痴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用无尾熊攀附尤加利树那样的姿势抱着自己。而紧到无一丝缝隙的身体接触,令流川的体温瞬间暴升了N度。
困难地半转过头,脖颈处却感觉毛茸茸的,白痴的脸离的很近很近,半埋在那条围巾里,但露出的半张睡脸却显得并不安稳,
于是流川愣了,在窗外灯光的照耀下,他看到樱木的两道浓眉紧锁着,紧闭的双眼,睫毛微乎其微的颤抖着,隐隐泛着水光。
流川一时无法反应,半晌,樱木的唇轻轻地嚅动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
“老爸……”
流川完全愣了,而樱木在说完这句梦话后,脸孔更加埋进了围巾深处,抱着流川的手臂松了松,又吐出了模模糊糊地几个字——
“……对不起……”
在这之后,樱木放开了流川,向里翻了过去,手上仍然缠着那条围巾,带着一位父亲对儿子关爱之情的围巾。
而流川却望着樱木的背影,好半天,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流川主动找到了旅社老板,将打破房间的所有损失一人承担了下来,见钱眼开的老板立刻重新为流花安排了房间——当然这次是分开的。
随后的几天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看雪祭,打雪仗,吃螃蟹,泡温泉,联欢会……流川与樱木依然相看两生厌,但流川对那夜的事却绝口不提。
几天后回到学校,又是一个下着雪的日子,正准备和洋平他们一起去打小钢珠的樱木却在校门口被流川叫住了。
望着流川冰冷平板的脸,樱木起初莫名其妙,但当流川结下围巾,并把它搭到自己肩上时,他却完全愣了。
看着白痴的样子,流川微微勾了下嘴角,推起单车准备离去。
“喂,狐狸,你你这是干吗?”樱木不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流川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也不开口。
雪花飘落,落在两人头发上,衣服上,书包上,流川依然不动,他在等着樱木把围巾丢过来并大声说“天才才不要臭狐狸的东西”,然后借机大打一场,越狠越好。
毕竟这次之后,再见面的机会,应该不会再有了。
但等待中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发生,流川有些奇怪,刚想转身,樱木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死狐狸,天才知道,你要考东大对不对?但是你别得意,天才不会输给你的!!!”
流川转过头时,樱木已跑出好远,火红色的头发与火红色的围巾一起飘在雪花中,醒目而鲜艳。
望着白痴消失的方向,流川细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推着车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天回到家,诚一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批着文件,看到儿子的身影,高兴的站起身,但看到流川冷淡的面孔,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已有好几年,父子两人没有真正说过一句话了,父子二人同样有着不善表露感情的性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已难以计算,一人之力,是极难打破的。
流川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进一屋的灯光中:
“爸,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