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花+流]左岸香颂》佑实

27、第六话、枯叶-1

　　傍晚六点
　　夕阳的余晖透过拉开的纸门斜照进室内，于是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老人眯起了眼眸，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一排排奖杯被今日最后的光辉涂上了耀目的色彩，忽然就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阵风拂过庭院，一片枯黄的树叶禁受不住这阵强力，从枝头飘落，落在庭院的池塘中，池面泛起一圈涟漪，将老人的身影映得飘忽，连同那个笑容。
　　“阿那答，晚饭好了，准备出来吧~”
　　妻子的呼唤声从厨房传来，老人抬起头，含笑应答后拍拍手站起身，胖胖的身躯有些摇晃地向门口移去。
　　按下电灯开关，屋里登时陷入一片昏暗，突来的视觉落差令老人有片刻的错愕，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又到了晚上呢。老人想，黑夜降临，一天也就结束了。
　　就像太阳清晨从东方升起，也必然会在黄昏从西方消逝，纵使无奈，却无法阻挡。

　　“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流川君。”
　　听到南野部长的声音，流川抬起头，一向冷漠坚忍的面容上，竟浮现着一种绝不可能属于他的，有些迷茫为难的情绪。
　　南野部长先是转头看了坐在主位的中泽台长一眼，看到后者面上的默许，于是再度转回头，重新面对起眼前难搞的属下：“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得到，但是当初约定的期限已经过了一半，收视率却仍然不理想，问题到底在哪里，以你的经验，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流川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十一月中旬接下了晚间新闻制作人的职务，当时中泽台长给了他一个半月的磨合期，而现在已经是二月上旬，收视率却并没有如当初所想的那样大幅提高，而其中最重要的问题，他的确很清楚。
　　只是有些问题，即使以流川不服输的性格，却也无法彻底地解决。
　　南野部长同样看出了流川的犹豫，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小子外表酷到死，内心却并非如表象般冷漠无情。但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过于柔软的心肠却一样是致命伤。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你要明白：如果可以的话，台长也不想这样做。”南野部长叹了口气，语气是少见的真心实意：“安西在SHOHOKU工作已经超过了三十年，我们绝不会亏待他——公司会为他安排更适合他的岗位。”
　　听到了南野部长的保证，流川的黑眸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深。
　　“至于主播的接任人选，就由你来选择，我们相信你的眼光。”始终保持着沉默的中泽台长突然在此刻开口，也同时宣布了决定已再无转圜余地。
　　流川站起身，向两位上司鞠了一躬，沉默的退出了台长室。

　　晚间新闻部依旧笼罩在一团轻松热闹之中，而近日的气氛热烈程度比起往日，明显有过之无不及。
　　真理拿着一份资料正准备复印，但扎扎的声音过后，操作屏上却闪起了红灯。
　　“啊？卡纸了……”真理弯下身，正准备打开侧面的盖子，但手刚碰到机器，就被突然冲过来的福田与彦一拦住了。
　　“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来做呢？”，“就是说嘛，真理姜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殷勤自荐完，两个家伙立即埋首修起了机器。
　　真理茫然回到座位，诧异的开口：“怎么最近……大家都这么亲切呢？”
　　“因为那帮家伙都别有所图。”正在看杂志的彩子开口，一手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台历——2月5日，而第二行的14日则不知被谁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心。
　　“噢~”真理恍然大悟，彩子放下杂志，笑了：“这回明白了吧？”
　　真理笑着点点头，这才看到彩子的杂志翻页上印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彩子前辈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样式了吗？”
　　“嗯~”彩子点点头：“我决定……”
　　话未说完，彩子却发现原本正在修理复印机的两个家伙，耳朵不知何时已竖的老高，彩子立刻停口不说了，一面冲真理眨了眨眼，真理会意的点头，同样不说话了。
　　福田与彦一的耳朵塌了下来，立刻显得垂头丧气的。这时神和宫益说笑着走过来，看到两人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
　　“神前辈你笑什么？？”彦一不满的低叫：“我们可是在为了排名在努力呢~~~”
　　SHOSHOKU素来有个奇怪而热烈的传统——每年情人节都会派专人统计每位男性职员收到巧克力的数目，然后据此评选出年度最受欢迎的男性职员，并在大堂张贴出红榜予以表扬。因此每年情人节前，都会看到SHOHOKU的男性职员卯足了劲儿展示自己形象的热闹画面，堪称SHOHOKU的一大特色。
　　神忍不住一乐：“不是打击你，彦一。不过你再努力也没用——今年的第一，肯定是制作人的。”
　　宫益符合的点点头：“刚才我从晨间新闻部那边过来，结果好几个女同事追着我问制作人喜欢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还拿笔记，真恐怖……”
　　“制作人有什么好，整天冷冰冰的，却偏偏那么有女人缘……”彦一不满地嘟囔着，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信：“没关系，我相田彦一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了，拿不到名次没关系，今年只要能收到块义理巧克力就满足鸟~~~~”
　　神嘉奖的摸摸彦一的头：“这样想就对了，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别太在意了。”
　　彦一受教的一点头，却忽然猛地想起了什么：“对鸟~那个最在意这种事的家伙呢？怎么今天一直没看到他？？”
　　嗯？几个人一起抬起头，今天的办公室果然缺少了嚣张的红发与大嗓门，怪不得他们都感到有些别扭。
　　“真理，樱木那小子去哪儿了？”彦一问道。
　　“樱木哥吗？”真理想了想：“今天安西老师要给一批新近的播报员做培训，樱木哥跟着去帮忙了……”
　　“帮忙，那小子？”四个人同时睁大了眼：怎么可能？
　　“听说这期的实习生里有不少美女，那家伙当然变得比谁都积极了。”彩子翻着杂志，不温不火的补充着。
　　几个男人立刻咬牙切齿了起来，该死的樱木，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一旁的彩子和真理，则同时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正当众人闹成一团时，却谁也没发现：原本站在门外正准备进屋的流川，在听到众人的闲谈后，却立刻调头走向了电梯。

　　“各位美女好，我是晚间新闻部的樱木花道，请多指教！”
　　洪亮的嗓门响彻在培训室外的走廊上，引来不少路过同事的侧目，不过肇事者却丝毫不在意身边的视线，一脸灿烂的笑容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真诚的挑不出任何瑕疵。
　　樱木难得穿了身西装（管服装部借的），一头红发也用发胶规矩的背向脑后，配上高大的身形，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职场精英的模样，可惜只限于表面。「 ￣︿￣「
　　马鹿三杰站在樱木背后三步远，野间大楠手里拿着小旗小红花，正在为军团长加油助威，高宫则举着V8，努力把樱木此刻的形象一丝不漏的记录下来，洋平双手交抱站在一旁，嘴角挂着笑看他们胡闹。
　　樱木先是冲着讲台上的安西老师一招手，接着立刻把视线转向了教室中的十几位美女实习播报员，阳光灿烂的笑容立刻得到了几位实习生的友善回应，让樱木激动得几乎淌下了宽粉条泪。
　　讲台上的安西老师轻咳了一声，实习生们不好意思集中了精神，于是安西清清嗓子，继续起刚刚被打断的内容：“作为播报员，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精准流利的发音，因此我们必须能够做到准确无误地发出‘哦’‘呵’‘呵’‘呵’这几个音节……”
　　被默许旁听的樱木不安分地东看西看，看到外形清纯的女孩，就匍匐过去把精心设计的名片递上，不忘加句“拜托了”，每每惹出女孩们一阵控制不住的娇笑。
　　“通过刚才的资料，我们已经得知——我国近年所发生的重大银行抢劫案共有四起，以此为例：在面对这样的突发性情况，在现场播报时就一定要……”樱木的活跃令严肃的课堂气氛至少缓和了一半多，安西几次想开口把樱木轰出去，但看到樱木兴高采烈的样子，却又实在开不了口。
　　年轻就是好啊！安西老师最后也只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白发苍苍的头颅。
　　下课后，樱木抢先跑到电梯前为各位美女按下了按键，一面争分夺秒的再次卖力自我宣传了一番。
　　等实习生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洋平终于笑了出来：“我说花道，今年的情人节你可真是下足了工夫呢。”
　　“当然了！！！”樱木举起拳头，一脸雄赳赳气昂昂：“今年SHOHOKU最受欢迎男职员一定是本天才的！！！巧克力，把我淹没吧！！！”
　　“不过花道……”高宫挠挠头，“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别忘了你们那个冰山上司，听说流川可是今年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呢~~~”
　　“切！！”樱木不屑的一撇嘴，按下了电梯按键：“那只死狐狸有什么好，都是帮没眼光的女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恰好在此刻打开，樱木边说边转过头，却一下子对上了一双冰冷的幽深黑眸，登时吓了一跳：“啊！！！”
　　正要步出电梯的流川同样吓了一跳，缓过神后不屑地别开了头，不忘加上一声冷哼。
　　樱木这才发现自己正堵在电梯门前，于是赶紧向旁边迈了两步。流川走出电梯，黑眸往已经空无一人的培训室望了一眼，眉头轻轻向中心靠拢了下。
　　“制作人，你来这儿干嘛？”樱木好奇地问，忽然自作聪明的举起了手：“天才知道了：你这狐狸一定也是来送名片外加自我宣传的吧？不过天才遗憾的告诉你——你、来、晚、了，刚刚本天才已经给那些美女留下深刻印象了，哦哦~~~~今年的最受欢迎男职员一定是本天才的，你等着认输吧！！！哇哈哈哈……”
　　“白痴！”言简意骇的回了一句，流川转过头，“安西老师呢？”
　　“他去交培训报告了~”樱木不经意的回答，“怎么，你找老爹有事？”
　　流川没答话，目光在字迹还未擦掉的黑板上停伫了片刻，但很快却又转开了。
　　樱木站在旁边，却没有忽略流川眼中一瞬间掠过的，复杂而为难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印象中，他从未看到过这只狐狸流露过这样的情绪，这本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身后传来高宫的叫声：“花道，电梯来了，快点走啊~~”
　　樱木摆了摆手，示意高宫他们先走，接着几步追上流川，简单明了的发问：“怎么了？是不是新闻部又出了什么事？”
　　流川抬眼看了樱木一眼，黑眸微微动了动，却只是淡淡道了句：“没事。”
　　樱木微微一愣，却看到黑色的刘海犹如波浪般从眼前掠过，他慌忙追上去，一时冲口而出：“狐狸，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流川停下脚步，黑眸中露出了疑问。
　　樱木不自然的挠挠头，“猴老大你还记得吧？如果今天有空的话，我们就去他那里喝一杯，好不好？”这只狐狸一定有事，但既然他硬要闷骚，那天才就大方点主动一下吧。樱木如此想着，但垂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已悄悄紧握成拳。
　　流川站定，黑眸一霎不霎望着樱木。安西的事台长已经明确作出了决定，樱木知道与否其实已都不能改变什么，但是……看着白痴近在眼前的笑容，心头却似乎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你请客？”
　　“当然……去你的，凭什么要天才请客？？？你工资明明比我高得多！！！”
　　“……”
　　“那退一步，算在公费里可不可以？”^^
　　……

　　PM9：00
　　地方不算大的鱼酒馆照例被人声酒声干杯声塞得满满当当，老板鱼住忙进忙出，不一会便已满头大汗，但不管再怎么忙碌，鱼住脸上的笑容却依然实实在在毫不马虎，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流川和樱木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子旁，相互不交谈，自顾自吃喝，看上去似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不知是烧酒还是别的原因，樱木的脸色明显红于往常，流川慢条斯理吃着腌青鱼干，边等待白痴的爆发。
　　“那帮老不死！！！”酒杯‘啪’的一下重重甩在了桌上，樱木握紧了拳头：“居然把主意动到了老爹头上！！！该死的！！！”
　　流川放下筷子，静静看向对面的樱木，不过却没想到樱木骂完这句话后，竟忽然露出了一个苦笑：“不过说句实话，他们的做法倒也能理解，老爹……毕竟年纪大了……”
　　注意到流川眼中的惊讶，樱木抓抓头发，语气隐隐带着丝无奈：“别看我这个样子，好歹我以前也是综艺部的王牌制作人，这种事看得多了——只要收视率不稳定，制作人和主播就轮流倒霉，这个行业就是这么现实。”
　　白痴的话响在耳边，声音与九年多前一样洪亮的近似聒噪，但流川却忽然无比明确地意识到：原来在这段时日里，这个白痴确实是成熟了，无论对人对事。
　　窗外起了风，樱木起身想要关上窗户，却看到一片枯叶在夜风中飘零，动作不由得一顿。注意到樱木的动作，流川也转过了头，于是他们同时看到了那片被夜风揉得破碎散落的枯叶。
　　关上窗户，两人相对而坐，一时又是一阵沉默。
　　谁是那阵风？
　　中泽台长？南野部长？还是其他的高层？
　　也许他们每个人只不过都是枝头的一片树叶，该离开的时候自然会离开，谁也无法阻挡，就像那风中的枯叶。
　　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觉得心里能稍微舒服一些？
　　“喂，臭小子怎么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一只巨掌突然拍上了樱木的肩，樱木一阵龇牙咧嘴：“猴老大，打死了本天才你那些白条可就没人还了啊！！！”
　　“算了吧，本来我就没想过你这小子会有还账的一天。”鱼住流利的反击，一面把小菜放在桌子上：“没想到流川居然回来了，怎么样？还吃得惯纯正的家乡料理吗？”
　　面对鱼住的热情，流川神色却很有些不自然，片刻后才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
　　鱼住立刻高兴地大笑起来：“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你们尽管说吧~~”
　　“真的吗猴老大？”樱木双眸登时晶晶亮：“那我要大碗豉汤拉面双份，然后关东煮再多捞几份过来，还有海带豆腐汤和鱼卷，再要……”
　　“不加叉烧的大蒜拉面。”流川安静说完，横了这个有便宜就占个没完的白痴一眼，决定收回刚刚的评价——这家伙根本还是一样白痴！
　　饭菜流水价般送上，樱木大口大口吃着，似乎已忘记了刚刚的谈话，流川无奈的一摊手，也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对了……”面条还挂在嘴边，樱木突然开口：“老爹调职后，我们可不可以在办公室里放个肯德基老头的模型缅怀一下？”
　　“噗——！”一口面条登时喷了出来，桌上的饭菜和对面的樱木一起遭了殃。
　　“啊啊啊啊！！！死狐狸天才这衣服是借的明天还要还的这样你让我怎么还给服装部下次他们肯定不答应借我了啊！！！”樱木立马翻了~
　　“白、痴——！”擦了擦嘴，流川咬牙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樱木撩起了袖子。
　　“大白痴！！！”流川同样撩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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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两人是被暴怒的猴老大一手一个丢出去的，而第二天一早，鱼酒馆的门外就挂上了内部整修暂停营业的牌子。
　　那天晚上流川将车开得飞快，夜风从全开的车窗中灌进，嘴角火辣的痛感因而被平抚了不少，就像心头的不知为何涌上的轻松感。
　　那天晚上樱木拎着彻底报废的西装蹲在车站一脸欲哭无泪，原本几根面条所造成的伤害其实很有限，可一场大战却令还有救的西装加速迈向了报废，都怪那只死狐狸！！！
　　那天晚上安西老师坐在家中，将峥嵘过往中留下的痕迹细细擦试了一番，唇边却泛起了无奈的苦笑。
　　那天晚上他们都隐隐领悟到了一个事实：在时代的风中，枯黄的树叶，也许注定的结局只有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