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六话、枯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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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主播，真是一个比一个花哨……”
午休时间，一边吃便当一边看着各台午间快报的彦一突然报出了自己的新发现。立刻引来了同事的注目。
看着屏幕中那些外形时尚风格彰显的年轻主播，其他同事纷纷凑了过来。
“山王、丰玉、爱和、陵南……那么多台的主播都换了新面孔，又一个时代来临了。”
“咦！”一个同事突然指着屏幕：“对了，最近迅速窜红的就是这个家伙！！！”
众人一起看了过去。那是个访谈节目，受访者是前阵子因工作过失而民望大跌的某议员，但此人仗着在政界深厚的家庭背景，面对各方谴责却依然不肯老老实实地承认过错。此刻面对着镜头仍然一脸正气凛然地说着“我从小的志向就是成为服务于民众的人。”之类惹人厌烦的台词，实在让人作呕。
主持人是一位梳着小辫子，扮相前卫的男子，听到议员的话，登时毫不客气地举起手：“如果你这么喜欢为人服务的话，索性去当圣诞老人好不好？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最擅长的本事就是私下塞东西给某些人。”
议员的脸色刷刷刷数遍，尴尬却一时无法发作，看的人十分解气。
“这个主持人好犀利，他是谁啊？”一位刚毕业的年轻同事一脸崇拜地问道。
“岸本某某。”彦一飞快接道，一面翻起了绝密无敌档案：“原本是三大网之一CNN的编辑，去年回国后却转职主持界，主要以政经访谈为主，以这种敢说敢讲，超有攻击力的主持风格迅速吸引了业界和观众的注目，是个很了不得的家伙呢~~要注意啊~~~”（那个……偶忘了岸本的全名了，也懒得翻书再找了，不过偶知道一定不会是岸本齐史……）
“也是，长相够黑人，风格够突出，在开始个性化的主播界的确挺扎眼的。”又一个资深同事接道。
“其实说实话，现在咨询发达得都快爆炸了，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独家新闻啊？所以想拼收视的话，多少还是要靠靠主播的个人风格……”彦一说道。
“彦一！”神突然喝住了彦一。
彦一自知失言的挠挠头发，低头不再说话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福田轻轻开口：“刚刚老师他……被制作人……叫去谈话了……”
随着福田的话，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都转向了流川的办公室，却都被厚厚的百叶窗阻挡在窗外。
“这么说的话……”神叹了口气：“老师果然要转入管理职了吗？”
“调职总比被公司直接踢走好吧，何况老师年纪的确大了，部长他们能这么做，也算是有人情味了。”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气氛立时凝重了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缩在座位上整理东西的宫益突然插口：“当年可是有多家电视台捧着大把钞票想挖走安西老师的，可不知道SHOHOKU给了老师什么好处？老师居然全部回绝了，在SHOHOKU一待就是三十年，结果现在老师老了，还是免不了被调职……”
“嗯？”其他人都被宫益的话吸引住了，“宫益，你说得真的假的啊？”
宫益呵呵笑着，一面把摄影器材装进背包，“当然是真的。当年还有人出到了上亿的天价呢。”
以彦一为首的一干人登时目瞪口呆，宫益笑着背上背包，“老师当年在业界可是有着‘传说中的男人’的称号呢，‘白发鬼’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二十年前那次……那次……那次……哎呀，不行了，我得去赶新干线了，BYEBYE！”
“喂！哪有这样子说话只说一半的？？？太吊人胃口了吧？？？”正听得入迷的同事大受打击，纷纷抗议起来，可宫益脚底抹油，却早已跑得人影不见。
制作人办公室里，流川和安西老师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樱木趴在桌边，小心地观察着安西老师的表情。
“这样啊……”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镜，安西老师挤出了一个微笑：“制作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安西的神情太过平静，却让流川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趁着这个空档，樱木的声音已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了起来：“老爹，那个……那帮老鬼说了要把你调到主播管理部去当专业的培训师，死……制作人和本天才都觉得这个新职位不错，主播又累压力又大上下班还经常没规律，还是培训师比较轻松何况工资待遇又都不变，真的很适合养老呢……老爹也这么觉得吧？”
安西老师微笑了起来，胖胖的脸上登时绽开了一朵菊花，“樱木君，谢谢你了。”
“咦？”樱木不解地抓了抓头：“天才没做什么啊？老爹你干嘛谢我？”
安西没有回答，却径自看向了对面的流川，同表情一样平静的声音，感觉不出任何负面情绪。“公司的做法，我全部都能够理解。但是制作人，我可以请问您一件事吗？”
流川抬起头，神态恭谨：“您请说。”
“谢谢。”安西微微颔首，一字一句出口：“请问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公司，还是……您？”
惊讶之色在流川眼中一晃而过。安西的语气仍然平静，但却潜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趴在中间的樱木不解的两头来回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片刻之后，流川站起身，声音冰冷坚定：“这个决定……是我的意思。”
“是吗？”安西喃喃道，旁边的樱木却不知为何从他神情中感觉到一丝提心吊胆之后的放松。“那么制作人，我能知道原因吗？”
流川站在那里，挺拔的站姿将主人坚定的意志表露无余，“您……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流川！”樱木惊呼，却已来不及制止。他慌忙看向老师，却发现安西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一种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但在得到印证时却仍然无法控制无法掩饰的情绪流露，虽然尚不至用悲伤痛苦来形容，但看在眼中，却会莫名感到无奈且遗憾。
樱木的叫唤令安西迅速控制住了情绪，再抬起头时，胖胖的脸庞上已挂上了惯常的笑容：“我都明白了，谢谢你，流川君。”
安西圆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门内的两人对视了片刻，樱木首先发难了：“狐狸，你太过分了，哪有说话那么直的？没看到老爹很难受吗？”
流川维持着刚刚的站姿与表情，淡淡开口：“这是事实。”
樱木一时语塞。也许比起一堆客套有礼却对结果毫无帮助的安抚说辞，可能直接了当的做法反而更容易令当事人感觉到尊重。可是……樱木一拳捶在了办公桌上，却依然无法平复心底难以名状的怒气。
三天后的晚间新闻部编辑会议上，行政组长木暮公延正式宣布了原主播安西光义将在一个月后调职到培训部的消息。听到宣布后，意料内的众人一面努力摆出惊讶的表情，一面在导播樱木花道的带领下鼓掌祝贺安西老师转入管理层。
安西站起身，向各位同仁鞠躬致谢。圆圆的脸庞上笑容依然慈祥可亲，似乎心情愉悦地接受了一切，但在热闹的气氛中，却不难发现潜伏其下的一丝异样。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制作人流川枫的身影总算出现在了门口，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的樱木正准备找碴，却看到流川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一时一愣。
流川走到桌边，黑眸在室内环视了一周，在安西老师面前稍稍停顿了下，接着收回视线，平静开口：“今天，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位新同事。”
随着流川的话，一位身着三件套西装的高大男子从流川身后走出，登时让其他人愣在了当场—— 小辫子，厚嘴唇，极具黑人风格的外形与丝毫不加掩饰的自信，这不是……
“从今天起，岸本某某先生将会与安西老师一同搭档主持，希望各位能够支持他的工作。”随着流川简短的介绍，众人都逐渐回过了神。虽然安西的调职已被众人的理智接受，但看到上司如此神速的找到了新任接班，情感上却不禁都有丝惆怅。
岸本走到桌前，潇洒地一鞠躬：“我是岸本某某，非常高兴能见到各位。同时，既然流川先生将我找来，那么我就一定会做出一个不让观众转台的节目，谢谢。”
自信得甚至有些狂妄的发言令众人再度一愣，一时都无法做出反应，气氛因此显出了一些尴尬。流川始终平静地注视着一切，这时同样平静地开口：“就让我们欢迎岸本先生加入SHOHOKU。”
在上司的带动下，晚间新闻的职员们纷纷鼓起了掌，送岸本面带微笑看着众人，接受的理所当然。坐在角落的樱木漫不经心的拍着手，视线却放在了安西老师身上。
两次掌声前后相隔不过数分钟，但意义却截然不同，而其中心情，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安西面带笑容的随众鼓掌，神情自然，但看在樱木眼里，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舒服，趁乱横了岸本一眼，樱木别开头，从鼻子中狠狠地“哼”了一声。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安西光义。”
“我是岸本某某。”
“从今天开始，SHOHOKU每日晚间新闻将由我们两人共同为您主持，请多关照。那么下面，我们首先进入……”
……
“这样的组合看起来有点别扭呢~~”副控室里，一位新人说出了大部分人心里的想法。
播报台上首次出现两道身影的情形，的确有些不适应。但对众人来说理应熟悉无比的安西老师，与新晋主播岸本同在一个镜头内，却不知为何显得……
“老师今天的妆化得不太好吧……皱纹什么的看起来很明显啊~”场记小声道。旁边几个同事暗暗点了点头。
樱木手肘支在台子上，沉默地盯紧着面前的屏幕。
六十开外的安西老师与三十出头的岸本坐在一起，外形上的差距理所当然是明显的，而且那个岸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种形于外的张狂，虽然招人讨厌，但却的确很能吸引他人注意。
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那个没眼光的死狐狸！！！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流川，樱木捞过话筒，没好气地开口：“越野，把镜头平均些，那小辫子的比例太多了！”
“啊？噢……”
直到看到安西老爹完整的月饼脸，樱木才觉得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稍稍平了些，总算可以分些心思给今晚的新闻。
这时正在播出的是一段少年犯落网的新闻，是条很具话题性的社会性新闻，安西老师简要叙述了下前情，镜头很快就从摄影棚切到了案发现场——现场记者相田彦一手持话筒站在镜头前，可以看到他身后有几位警员正押着一位蒙面少年避开围观的人群走上警车。
“……杀伤邻居后始终潜逃的中山君（17岁）终于今日19：20分在涉谷被捕。以上，SHOHOKU相田彦一，涉谷报道。”现场解说完毕，彦一给出了结束的信号。副控室内的樱木正要指示结束连线，摄影棚内的岸本却突然开口：
“不好意思，相田君，对于那名嫌犯，你可以再描述得清楚些吗？”
“……”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包括现场的彦一：“什么？”
岸本微微一笑：“相田君，虽然犯人因未成年而禁止拍照，不过，还是请你大致描述一下嫌犯的情况。”
“什……什么？”现场的彦一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一手按住耳机，口齿已不觉开始结巴。
副控室内的同事不自觉站起，注视着突来的情况，樱木握着话筒，正要命令强行切断连线，原本一直沉默观望一切的流川却突然开口：“照他说的做。”
樱木回头斜了流川一眼，后者一脸冷凝依旧，但眼神却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拿过话筒，樱木努力压下不服的情绪：“良田，给那小子一个特写。”
随着樱木的话，安西老师的脸孔消失，镜头中只留下岸本一个人，一脸的咄咄逼人：“比如你可以描述一下……”岸本微微笑了起来：“犯人的身材、衣着、被逮捕时的情况等等……”
“这，这个……犯人大概168左右，穿着棕色夹克，在一家地下舞厅被警方逮到……”顺着岸本的提示，彦一渐渐说了下去。
“那当时他正在做什么，被逮捕时有没有做出反抗？是束手就擒还是企图逃跑或反抗？一个少年能够做出这种严重的罪行，他的心理行为应该有些异常的地方吧？”
“这……”
副控室内的众人注视着屏幕，面上逐渐露出了不满。
“这个家伙怎么问得这么细？这些问题相田前辈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刁难人也不能这么过分！！！”一位后辈不满地开口，惹来不少同事的符合。
福田与神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心情；流川仍然沉默，但唇角却挑起了一道细微的弧度；樱木仍然紧盯着屏幕，但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浮起了一丝挫败；彩子望着不停嘀咕的后辈们，轻叹了一口气：“你们闭嘴吧，没看到岸本其实是在替观众提问吗？”
“嗯？”彩子的话令一帮菜鸟诧异的住了口，纷纷看向了前辈。
“观众不会去想彦一该不该知不知道这些事，但是他们一定会对这些问题感兴趣——恐怕这就是岸本的用意。”编辑台前的神沉静地转着原子笔，一面安安静静地做出了陈述。
“这小子……的确有点本领……”福田看着屏幕，喃喃道了句。
“前辈……”一群菜鸟全部呆了。
“以后你们最好时时小心，也许那家伙会随时重现今天的过程。”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竟是出自流川之口：“引起观众的兴趣是提高收视最直接的方法，而现在的岸本就在这样做。”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流川看向屏幕，“他做的很好。”
樱木看着流川，嘴唇翕动了数下，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晚间新闻就在这小小的意外中结束了，两位主播各自收视着稿件，岸本一脸轻松，安西却神态郑重，似乎在考虑着事情。
岸本整理好稿件起身准备离开，安西却突然开口：“岸本君。”
“嗯？”停住脚步，岸本看向前辈：“请问有什么事？”
安西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主播的工作只是准确无误的将稿件念诵出来，尤其在新闻播报中，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插入自己的主观意见，所以今天的新闻……”
“哦，您指的是那个啊……”轻松地耸耸肩，岸本点点头：“您说得没错，不过那种老派的做法已不能满足观众的需要了，我认为留住观众的注意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还是谢谢您的提议。”言罢，岸本微微一点头，很快走开了。
安西坐在原位，停下了整理的动作。明亮的摄影棚在工作结束后显出了几丝冷清，尤其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刻。
抬起头，安西想笑，但一声叹息，却已抢先从喉中逸出。
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六话、枯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