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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归雁看也不看抱着拂衣狂呼疾冲而来的橼渊,冲上前去,浑然不顾那群呆若木鸡的护卫。指风如剑,连点青玦身上数处大穴,接着嗤啦一声撕开她胁下衣衫,露出伤口。望着那枝箭头已从胸前穿出的羽箭,归雁只觉得天地尽墨。他咬咬牙,折断箭头,左手一把将箭拔出,右手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尽数倾在两处伤口之上。就算他先点穴止血,伤口中处仍是血流如瀑,药粉全被冲了出来。怀中的这个女子一声不吭,便如同伤在别人身上。她依然睁着眼,满目都是悲哀,那悲哀遮住了世间万物,再也看不到任何能让她留恋的东西。
      归雁像是忘记自己是这方圆五百里内最好的大夫,手忙脚乱,像孩子一样傻傻地拼命用双手去堵住她的伤处。老天,别让她死啊。如果要惩罚,罚我好了,我愿以一命相换。我本来便应该是她蹇卦里扶助她的那个人,我却什么都没有做,罚我吧,罚我吧,老天,求求你,饶了她。
      青玦平静的面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她咳了数下,嘴角溢出些血沫。胸口急剧起伏,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好像已经吸不入一丝空气。归雁蓦地一惊,这才醒觉过来,迅速将一条汗巾扯开,堵上伤处,再脱下自己的外衣在青玦的胸间牢牢地缠上数道。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当那些鲜血涌出的时候,归雁才发现,原来,对这个痴心女子的牵挂早就铭心刻骨,只不过深深地藏在心头的明镜之后,连自己都难以看见。
      那些太守府的侍卫们开始一个个溜走。卢安吟已死,还能拿靖江侯如何?
      橼渊冲过来时,归雁已抱起青玦拔身而起,他远远地扔下一句话,“我带她回去,希望还有救。你就抱你的拂衣吧。”

      再坚强的人,都有软弱的时候,越是坚强,在软弱的时候就越是无助。
      归雁成功恢复了神医本色,生生地将青玦拦在生死边缘。
      这种又长又深的伤十成里有九成九会感染,之后便再难救得回来。归雁把青玦带回自己的小院,关严了门窗,在屋里熏出浓重的草药蒸汽,竟然把感染的问题给解决了。橼渊何时带回拂衣,拂衣又是如何由冰冰或是阿元照料,他统统不问,把自己和青玦一起关在屋内,谁也不见,除了偶尔取水取药,便如与世隔绝一般。
      青玦应该还算是幸运,那一箭下去,虽然伤了肺,却显然只伤到了一侧的肺。归雁在青玦的伤口上涂满了厚厚一层草药,以浸湿的长缎束紧。青玦的呼吸依然困难,不但是因为肺上的伤口,满屋的蒸汽闷得连归雁都难受。但那蒸汽不止是用来防止感染,里面还加了好几味药,青玦根本无法喝水,这蒸汽吸入之后,对她的伤势大有好处。每过几个时辰归雁便替她洗去被血浸透的草药,再换上新的。管你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痴心的傻女人马上就要死了,就算别人不在乎,他绝不能让她死,至少,绝不能死在自己面前。

      两天之后,伤口愈合,不必再频繁换药,青玦的呼吸也不再那般痛苦。归雁推开门窗,想放一些清新的空气进来,一开门便看到橼渊,如石像般立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那双眼里的悲恸欲绝,绝对超过了自己。
      归雁暗暗叹息,青玦当日的那个劲头,哪里是去杀人,根本就是自杀。夏橼渊啊夏橼渊,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平静地走出屋去,将青玦留给了橼渊,“我能做的所有事情都已做完。她要生还是要死,全由她自己。”

      对青玦来说,生与死似乎是个悬而难决的问题,伤口虽愈,她却依然高烧不醒。这一次,她被伤得太重,不但伤了肺,而且,伤了心。
      归雁见过一些受伤快死的武林中人,伤到这个份时通常都已进入深沉的昏迷。人的身体有一种自然的保护机制,当痛楚太深时往往会人事不省,这是好事,此时用药正好可以挽轻舟于狂澜。但青玦没有这样的幸运,她就如同在一个最深的梦魇之中,高烧,昏迷,却辗转反侧无法休息。她的额上尽是冷汗,烦躁,凄惶,惊恐,无助得如同失亲的婴孩。
      归雁不敢想象她的梦里是什么,肯定是无数噩梦,但就算是最可怕的噩梦也总有惊醒的时候,她的梦魇却已经无休止地折磨了她整整五日五夜,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有醒来的时候。
      她不肯喝药,灌下药去都会被咳出来。归雁知道她不是有意为之,她早已迷失在重重磨难之中,她若是醒时,自然不会如此任性,至少看不过橼渊心灰若死,愿以身代的绝望。可她就是不想醒来,每日里烧得迷迷糊糊地,却不停地唤着同一个名字。那名字的主人一步不离地守在她榻前,她唤一声,他便应一声,唤得凄苦,应得心伤。她的苦似乎都同时加在他自己的身上,陪她一起不吃不喝不肯合眼,一分分憔悴下去。
      归雁摇摇头,不知道橼渊上一世积了多少德,能让青玦爱他爱到这个份上。而他身后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这些日子,橼渊连目光都不曾扫向她,她却依然镇定地给青玦擦身和换药。拂衣的昏迷只是解毒之后毒素的临时反弹,回家一天即解,除了肩上的伤和一些虚弱,基本无碍。于是,从归雁走出屋子之后,青玦的所有照料全由她一力担当,而那个本该做这些事情的人,行尸走肉般坐在青玦身边,痛不欲生,让人担心万一青玦不幸,他也会以身相随。

      虽然卢安吟拦截了橼渊送到朝廷去的那封反叛书信,但他死后,太守府树倒猢狲散,他并无子嗣,连家人都逃了个一干二净。金银财帛被那些逃走的爪牙掠夺一空,谋反的证据反倒没人销毁。橼渊成日守着青玦,对其他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他既然不管,归雁和洪克水只能自己做主,将卢安吟谋反的所有证据呈上朝廷。
      卢安吟在朝中的那个内线不知是谁,归雁根本不想去细究,那是夏橼渊的事情,他能帮助夏家的,到此为止。只要青玦醒来,就应该到了野雁归去的时候,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身轻松地脱离这一劫,飞到野云深处,再不受世上一丝牵挂,可惜,他做不到。也罢,那就用一生的时间去悟吧,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有情才能无累,有了情便总有悟通的一天,爱的感觉本身便很好,只要,那个所牵挂的人,能醒来。
      归雁常常立在院中,看着屋内的三人百感交集。如果知道报仇会以青玦为代价,橼渊是否还会那样一意孤行?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明白,对他来说,青玦才最重要,最应该珍惜?别的,都不过云烟过眼罢了。归雁暗自替青玦担忧,橼渊恐怕不是那种人,对他来说,夏家的治水大业和严谨门风可能比他自己的生命都重要,青玦若是做了夏家的媳妇,只怕这也会成为对青玦的要求。归雁望着还在梦魇中苦苦挣扎的青玦,眼前却浮现出了那个在自己狗窝中对着香炉坦然凝眸的女子,她应该属于哪里?如果是自己,绝不会让世间的浮华虚名牵绊住真性情,但橼渊却不过是世间芸芸众生之一,雄图霸业,国计民生,他再出色,也逃不过声名之累。

      很快,朝廷的圣旨来了。圣上看了夏家呈上的证据,从十数年前卢安吟毒害夏桐,到不管百姓死活地破堤,后来的纵火,最后居然是谋反以图自立为王。龙颜震怒,下旨将卢安吟戮尸曝野诛九族,而对夏橼渊自是嘉勉不已,将靖江侯升为靖江公,令夏橼渊报上先考先妣,妻妾名份,不但要追封祖先,还要封夫人了。
      圣旨到的前一天,青玦似乎终于从噩梦中寻出路来,高烧退去,呼吸也平稳下来。一天之后,就在橼渊形容枯槁地去接了圣旨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橼渊又惊又喜,眼泪不可控制地涌了出来,自从师公去世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流泪。他拉住青玦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亲吻着她的手心,那双曾经纤细润泽的手如今骨瘦如柴,没有些些生气,而面前这个女子便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只是,眼神里却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哪怕是惯常的冷漠。
      拂衣默默地退出房去,青玦却叫住了她,向着她微微一笑,“谢谢你,拂衣妹妹。”拂衣愣愣地呆立门前,说不出话来。
      青玦回过头来,也对着橼渊微笑,“你看上去比我病得还重,去歇一会吧。”
      橼渊无数次地猜想过青玦醒来时的心伤,而自己又该如何,却万万没有想到青玦居然会对他微笑,说出如此温存的一句话来。和拂衣一样,橼渊也愣住了,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归雁走入屋内,青玦向着他,微笑却变为苦涩,“归雁,你不该……,”话不曾说完,苦涩隐去,青玦又笑了起来,“神医,我可以喝酒了吗?”
      归雁心中一酸,青玦的声音里有些一丝不详的沉着。

      青玦能够起身后便搬回与拂衣相邻的正房之中,归雁不让她喝酒,她也就乖乖地不喝。却不愿卧床休息,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没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她并不见橼渊,除了服药换药,也不愿见归雁和拂衣。随时都是淡淡的微笑,这种微笑让橼渊根本认不出当初那个锋芒毕露的青玦,那时的青玦清新爽朗,和她在一起,天地之间尽是欢快颜色。而现在她的微笑温和得能让人窒息,橼渊宁可她冷漠,宁可她痛哭,宁可她责备,甚至跟自己赌气,吵闹,可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轻轻地将自己推出房去,“我倦了,要歇一歇。”
      橼渊试过苦肉计,在她窗外站足一整夜,可除了偶尔的几声咳嗽,帘内那个女子似乎根本便不曾起过身来看他,也许,也再不会动心。
      圣旨催着要橼渊报上妻妾,听说靖江公未过门的妻子手刃卢安吟,更应该大加褒奖,圣上甚至愿意为两人赐婚。可是,橼渊连跟青玦面对面地谈及此事的机会都没有,青玦就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她自己关成一只家养的麻雀,有时整天都不拉开窗帘,好像屋外的初夏已经成了寒冬,她只想在屋里守住已逝的春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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