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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起一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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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八月十五,欧阳鉴一大早便出了门。出门前,飞白照例问了一句“师父去干什么”,欧阳鉴也照例回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欧阳鉴每逢月十五和三十总会消失无踪,这是在坎离庄时便有的奇特习惯,飞白也只好不再过问。
“多走两天才好呢!省的总让我烧饭,麻烦得要死。”飞白嘀咕道。
欧阳鉴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这一夜月白如洗,浑圆无缺,飞白却是百无聊赖,对月发呆良久之后,最终决定一个人来到海棠镇上游荡。
中秋之夜,正值全家团圆之际,海棠镇地方小,物资又匮乏,仲秋之际甚少有花灯集市,大多户人家都更愿意在自家院中赏月吃月饼。飞白一路走来,整个小镇静静悄悄,只有在路过人家的大门时,才会有隐隐的欢笑之声传将出来。相形之下,飞白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孤魂野鬼,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来荡去。
飞白仰头,望着如玉的月亮,月光融融如轻纱般将她笼罩。她不禁神情恍惚,若是还像在坎离庄的时候,能陪着秦婆婆和程妈妈赏月该多好……
想到这里,飞白心中微微刺痛。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
哪像现在……欧阳鉴这个大刺头才不会陪她过节呢!
想起那个薄情寡义又爱找茬的师父,飞白不由得愤然,转身向无暝谷走了回去。此刻她只想给自己斟上一壶好酒,来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慰藉一下被世界抛弃的自己。
第二日,欧阳鉴回来了。飞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将从山谷中采来的花枝插在桌案上的窑里。
“昨天做什么了?”欧阳鉴走上前来,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飞白埋头不答:“一个人做月饼来着。”
“哦?拿来给我尝尝。”
“没有了!我自己都吃光了。”
欧阳鉴一僵。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欧阳鉴瞥了她一眼。
“你昨日又出门。”飞白放下手中的花枝,撅嘴道,“人家八月十五都是团圆之日,师父倒好,每逢良宵佳节就不在……”
欧阳鉴挑眉:“我便是在了,那又如何?”
飞白一噎,想了想,说道:“我可以陪着师父赏月吟诗啊!”
“你除了会吟一句月亮大如饼,还会什么?”欧阳鉴道。
“你……”飞白气噎。
欧阳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身离开。
“师父!”飞白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每逢初一十五总是要出门,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与你无关。”欧阳鉴回答得干脆。
这句亘古不变的回答,令飞白甚是失落,不再说话。
觉察到她的沉默,欧阳鉴回过身来,望着她低头不语的样子,顿了片刻,走上前来,将一件东西放在桌案上。
“这一回出门,我在外面买了这个,给你的。”
飞白定睛一看,那是一枚玉制的簪子,雕着两枚蝴蝶,纹路晶莹而精致。
飞白愕然抬头:“啊?……这,这样贵重的东西,可我成日里练武,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欧阳鉴略不自在,脸色微沉:“女孩子家的东西,我哪懂得这许多。若你不喜,那我便拿去丢掉了。”
“不要!”飞白一手将那玉簪抢了过来,忽然间笑靥如花,“这可是师父第一次送我礼物,我自然要好好收着。”
她笑起来好看极了,双眸明净清澈,仿佛新枝的白蔷薇绽放开来。
“嗯。”欧阳鉴的目光微微停留,随即转过身去,“今日该练功了,你随我来。”
是日天气晴朗,无暝谷奇花遍野,微风习习。飞白的心情莫名的好:“师父,我还要学你那套飞云剑!”
“你功力低微,学不了。”欧阳鉴一口回绝。
飞白颇有些泄气:“可我凝花指已经练好了,今日学什么?”
欧阳鉴不答,在谷中练武场搁置的兵器架上挑选半天,掷给她一把长枪。
飞白伸手接住,不禁哭笑不得:“上一回是鞭子,这一回是枪……师父,你难道要我去骑马打仗?”
“呵,好主意。”欧阳鉴忽然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干脆让你练一练骑兵之术,如何?”
飞白暗骂自己多嘴。只是欧阳鉴说一不二,自己顶不过他,想了想说道:“也罢,横竖师父连兵法都教给过我,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学佘太君、穆桂英那般,当个女将军呢!”
欧阳鉴哈哈一笑:“想得真美。”
飞白撅嘴。这师父除了会打击她,还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她不再多说,提起手中那柄沉重的长枪,耍了几招,居然舞得虎虎生风,像模像样。
欧阳鉴微讶:“你……我以前教过你枪法?”
“没有!”飞白干脆地道,“我见师父耍过几次,自己悟出来的。”
欧阳鉴不由得失笑,走上前来:“站好了!这把式耍得像猴子一样,倘若真上了战场,你只有挨打的份。”
“我这辈子也未必会上得了战场,师父您操心太多啦。”飞白赌气道。
“多话。”欧阳鉴轻斥,转身拿了长枪,一招一式地教起飞白来。
无暝谷的日子便是如此有波无澜。师徒二人言笑之间,转眼又是十几日过去,迎来了九月,无暝谷渐渐踏入秋天。
秋风萧瑟,山壁上的薜荔却是愈发艳丽起来,黄花红叶,碧山青天,无暝谷渲染如画,几如仙境。
这一日正是九月初一,飞白醒来之时已是黎明。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正准备起身,突然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飞白转头看向门口,立刻吓得跳了起来,卷起被子盖住了一身中衣,大叫起来。
“师,师,师父!就算您是我师父,也不要大早上的像个怨鬼一样站在我房间里吧!吓死了你徒儿,以后谁给你做饭……做衣服啊!”飞白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欧阳鉴冷着脸站在门口,狠狠地盯着她,像一尊冰雪雕成的白无常,浑身都是冰冷的煞气。
飞白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怦怦跳的心脏,看看天色,奇道:“师父,今天是初一,怎么这时候还不出门?”
两人对视片刻,欧阳鉴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走不出去!”
飞白一愣,突然大笑起来,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你笑什么?”欧阳鉴脸色更阴沉了。
飞白一边笑一边说道:“师父,没想到你这样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大才子,竟然还是个路痴!”
欧阳鉴恼羞成怒,俊脸扭曲:“住口!谁让你把山谷的出口之路布置成这种乱七八糟的奇门之阵的!不按你设的路径走,每一脚都会踩在藏好的荆棘上!你究竟捣的什么鬼?”
飞白止了笑,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封住山谷入口不要闲人随便进来的吗?”
“可没说让你把我困在谷里面!”欧阳鉴威胁地一挥袍袖,“你有意耍我的,对不对?难不成是想打上一场?”
飞白打不过欧阳鉴,只好认输,乖乖地起身,蓬头垢面地跑到谷口,顶着秋老虎大太阳,将辛辛苦苦设了一天的荆棘阵撤了。
“甲木,丁水,庚金……这阵法是我想了一天一夜才做出来的,你可知布下有多难!居然说撤就撤!你这师父,真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飞白提着裙子走在前面,一边心疼地拔着荆棘草,一边轻声嘟囔着。
“你这徒弟,真是目无尊长,欺师灭祖!”欧阳鉴紧紧跟在后面,毫不让步。
飞白打了一哆嗦,险些被荆棘刺破手指。连欺师灭祖都说出来了!这师父话可真敢讲!
就这样一直拔草拔到将近中午,飞白突然哎呀一声,停住了脚步。
欧阳鉴险些撞了上来,不悦地问道:“怎么?”
“前面有人。”飞白抬手指了指前方。
欧阳鉴一望,果然见远处有个人影隐约在树后晃动,从山坳里转了过来。
欧阳鉴皱起眉头,甚是不快。飞白知道欧阳鉴不喜人踏进他的地盘,更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只怕这次又要让自己去周旋一番,编些离奇故事,将此人劝出无暝谷了。飞白正这样想着,那人已经又走近了些许。待她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却微微有些惊讶。
此人身形魁梧,一身江湖人装束,看起来并不识路,又落进了尚未撤去的荆棘阵中,一步一脚刺,弄得他跌跌撞撞,走的好不狼狈。
“他还带着剑!不像是来采药的……”飞白小声说道。
欧阳鉴目不转睛地望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回去!”
飞白一愣:“这就回去了?”她手里还抓着大把没来得及处理掉的荆棘草。
欧阳鉴头也不回:“让你回就回,哪来那么多废话!”
飞白只好小心翼翼地拖着长长的荆棘,跟着欧阳鉴小步往回跑。
跑了没两步,一声爆吼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欧阳鉴,你这个缩头乌龟,还想躲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