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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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初云姐弟俩吃了早饭才出门，先去铺子里买了笔墨纸砚，却不带走，都在柜台上存着，尔后二人才急急忙忙地去了驿馆。
经了昨日的事，门口的衙役都已经认得她们俩，瞧见这小姐弟两个，都呵呵地笑起来，招呼道：“云丫头又来了，白头在里边儿。”还有个自称叫陶柱的年轻捕快殷勤地领着他们进院，路上一个劲儿地叹气道：“最近可真是邪了门了，接连着死人，驿站里的官爷们都嚷嚷着要搬出来，白头都急坏了。”
因先前洪涝的缘故，小小的驿站里挤了好几拨客人，既有像道员老爷那样的大官，也有将将考得功名的秀才、举人。这才两天的功夫就死了两人，且又手段残忍，干净利落的，难怪引起恐慌。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刘县令亲至，也罩不住这场子。
不过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初云来操心，她而今满脑子想着的只有那两个案子。
董员外住在西院外的另一个小院子里，拢共不过三间房，一行七八人将院子挤得满满的。白莽察看过案发现场后，便让捕快们将董家的下人全都看管起来，自个儿则一个接着一个地询问口供。
根据府里下人的证词，这董员外叫董益丰，是益州人，嘉禾十一年中举，之后去京中赴考后两次都名落孙山。董益丰泄了气，索性歇了高中的心思，接了家里生意经营。此番他本是想去南边的澎县收一笔款子，结果在临河县堵了，于是便歇在此处。
随行的除了从董家跟出来的三个随从外，还有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妖娆女子并两个伺候她的丫鬟。那女人生得极美，一头青丝绾在脑后，只余两缕乱发从额畔滑下，桃心小脸尖下巴，悬胆翘鼻丹凤眼，目中波光粼粼，不必说话，举手投足间便有别样妩媚。
这哪里是良家女子该有的风度？白莽也是在风月场中混迹过的人，只一眼便晓得这女人是从窑子里出来的，暗道这董员外也是个风流种，只不知他被害一案是否与这风月之事有所关联。
在窑子里待过的女人可不似良家那般好糊弄，就算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见识只怕比三德子还要多些。故白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每一句话都问得极为谨慎。
“姑娘是——”
“妾身名唤碧芷。”女人微微低头，眼睫毛颤颤地抖了抖，尔后一闭眼，便有一串泪珠沿着脸颊哗地落了下来。
“碧姑娘是董员外的——”
碧芷轻轻抽泣了几声，解下腰间的帕子拭了拭泪，好容易忍住了啜泣，这才软软地回道：“妾身本是南州得意楼的歌妓，蒙董老爷不弃，替妾身赎了身。妾身……算是老爷的侍婢。”
哪有侍婢身边还跟着两个伺候丫头的，这分明就是宠妾的排场。只不过因她身份敏感，未过明路，倒也的确称不上妾室。
白莽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低声问：“董老爷昨儿晚上是一个人住的？”
碧芷闻言，“哇——”地又哭出声来，凄凄惨惨，幽幽怨怨，好不可怜。待她哭得累了，终于才想起了白莽问的话，断断续续地回道：“昨儿……昨儿晚上，妾身跟老爷吵了一架，都是我不好，呜呜，若不是我……跟老爷闹别扭，他也不会……也不会……”话到此处便怎么也说不下去，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白莽只觉得脑仁疼，赶紧朝三德子使眼色，示意他出声哄一哄，三德子哆嗦了一下，使劲儿挥手摇头，脸上的表情就像见到了鬼似的。
二人无奈，只得你看我，我看你，静静等着碧芷哭完再问。不想这一等，竟足足等了有两刻钟，这女人方才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地朝白莽道：“求大人为妾身做主啊——”说着话，人已拜倒在地，软软地倒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换了以前，白莽指不定还真生出些怜香惜玉的心思来，只可惜而今家里孩子就有两个，还有个强势的娘老子，他可不敢再惹出什么香艳债，只得尽量避着，一边朝三德子眼神示意，一边悄悄地往后躲。
那碧芷坐在地上哭了一阵，等了老半天也没人来扶，心里头愈加地委屈，只是地上实在冷得很，她熬了一会儿便熬不住，只得委委屈屈地一边哭，一边扶着身边的板凳起了身。再抬头说话时，她脸上原本的悲戚柔弱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一片郁郁的恼意。
“大人有事快些问，妾身头疼得厉害，想回去躺躺。”这变脸的速度真真地无人可及！白莽一边感叹，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受不住诱惑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
“姑娘最后见到董员外是什么时候？”白莽沉着脸，作出严肃庄重的神态。
碧芷却丝毫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回道：“昨儿晚上。本想哄着他给我打套金质头面，那个小气鬼却不肯，我一气，就把他赶了出去。再后来，就是大早上被你们给吵醒了。大人您可要明察秋毫，那死鬼虽小气了些，待我却也不算太差，我就是再怎么忘恩负义，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再说了，桃红、柳绿一整晚都在我屋里待着，她们可以作证，我可是连门都没出过。”
桃红、柳绿是董老爷在南州买的丫鬟，特意来伺候碧芷的，都只有十三四岁，来董家不过十来天，对董员外的底细自然一无所知。至于这碧芷——白莽冷眼瞧着，虽说是个市侩虚伪的妓女，但也不至于毫无缘由地向董员外下此毒手。离了这男人，她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白莽想了想，又问：“姑娘在路上可曾听董员外提起过他有什么仇人？或是，这些天来，董员外可有何异常？”
碧芷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口喝干了，才冷笑道：“大人真是说笑，妾身是什么出身，他的事情怎么会和我说。”
白莽听她这话里的语气诸多不满，倒也不觉意外。碧芷的出身摆在这里，稍稍正经些的人家都不会容她进门，那董员外虽被美色所惑，但到底尚未迷失心智，还不至于把什么事都说给一个歌妓听。
与其花这么多时间才她身上，倒不如仔细审问那几个随行的旧仆。想了想，白莽又问了几句话后，便让三德子把人给送了回去。
一会儿三德子回屋，身后便多了两个小尾巴，初云牵着水生的手笑眯眯地跟了进来，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阿爹——”。白莽想板脸，努力了一下，终究放弃。
白莽已经发现了自家这姑娘与旁人与众不同，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初云是个姑娘，只怕这会儿他早就炫耀得全衙门都知道，自家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在里头坐着听，千万别出来。”白莽这回没赶她们走，反而将二人带到屏风后头，又让三德子帮忙搬了两把凳子让她们坐下，仔细叮嘱道：“要是听到有什么不对劲的也别作声，回头再跟阿爹说，知道吗？”
初云乖巧地点头，水生自然也应下。
三德子迅速地唤了下一位仆人进来，白莽赶紧整了整衣服走到前头去，板着脸，正色问道：“你叫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半才，今年十八，跟在老爷身边有三四年了……”这个叫做半才的年轻下人话很多，一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从董家的生意到府里的人口，再到一路过来的经历，又怎么遇到的碧芷，董老爷又如何费尽心思地将她赎身……就跟说书似的。白莽听了一阵，起先还颇为认真，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再往后，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狠狠喝止道：“够了够了，谁问你这些了。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莫要乱扯。”
屏风后头的初云却听得很认真，侧着脑袋，一个字也不肯错过。
水生虽然聪明，却没有探案的经验，这两日见了初云行事，颇觉惊讶和意外，同时又隐隐生出些别样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学了起来。见初云听得仔细，他也耐下性子，认认真真地听着屏风外的半才犯啰嗦。
因董员外已经死了，半才回起话来便少了许多忌讳，当白莽旁敲侧击地问及董员外的品性时，他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大人，小的就老实跟您说了吧，我们这董老爷贪财、好色、卑鄙、狠毒，府里头多少人恨他恨得要死。就拿小的来说，去年年底，就因为我不小心摔破了一个杯子，他就打了我二十板子，险些要了我的命。为了给我治伤，我娘老子把我小妹子都给卖了。若不是我胆子小，早就下手把他给杀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白莽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率，丝毫不怕被怀疑，愣了好一阵，才继续问道：“那一同跟着出门的半夏和半程，是否也和董员外有过节？”
半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问道：“您说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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