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又一生》绣锦

13、十三

　　十三
　　等把半程、半夏召过来一问，说的也跟半才八九不离十，那董员外不是个善茬，面上摆着一副慈悲样儿，私底下却是坏事做尽，不止是府里，益州那边的乡亲中也有不少恨他恨得要死的。

　　如果说先前韩县令的案子是找不到嫌疑人的话，那这个案子则是嫌疑人太多。等白莽问完了口供，粗粗一估算，瞧那董员外不顺眼的怕不是就有十来个。只不过那些人不是在益州老家，便是行脚商人，并不曾在临河县露过面，故白莽还是把重点放在了随行的这三个下人身上。

　　待问及诸人晚上的行踪，这案子又愈发地扑朔迷离起来。三个下人虽住在一起，但昨儿晚上却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半才说自己拉肚子，在茅房里蹲了半宿。半夏则去了东院，说是跟新认识的几个哥们儿喝酒，至于半程，那两位都不在，也无法证明他一直留在屋里。

　　因前头还有韩县令的案子等着，且那边又有道员倒也盯着，白莽便将董员外的案子扔给三德子负责——再怎么说，有嫌疑人总比没有嫌疑人好办。

　　只是初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正如她先前所想的那样，便是半才他们三个想下手杀人，实在不必专挑这个时候。凶手偏偏就赶在这个守备最森严的时候动手，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定是有什么不得已一定要做的缘由。

　　莫非是杀人灭口？杀害韩县令的凶手行凶时被董员外瞧见，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动手？

　　初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赶紧拽着水生去西院寻白莽，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才到西院的院门口，就听见“噗——”地一声闷响，有人从屋里扔了一包点心出来，砸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碎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出去——”屋里传来少女大吵大闹的声音，尔后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初云和水生齐齐地止了步，相互对视一眼后，又一齐躲在门口，只把脑袋探过去。屋里有人出来，步伐缓慢，脚步沉稳，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是韩家那个姓付的管家，先前初云见过一回，后来又听白莽提起过。白莽原本还把他当做重点疑犯的，只是案发时他被韩家大小姐差遣着出门去买东西，并不在驿馆里，所以才打消了白莽的疑虑。

　　正如白莽所言，这付管家看起来不像个仆役。他年纪还很轻，脸上虽长了不少麻子，但五官却极为俊秀，眉目间颇有神采。走路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速度不快不慢，一看就觉得他出身良好，难怪白莽第一眼就能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但付管家似乎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不论对着谁他都神情冷淡，态度不高不低，眼神不卑不亢，这样的人，若不是真欠下了韩县令的救命之恩，只怕绝不会屈居人下。

　　初云和水生悄悄看了一阵，眼看着付管家越走越远，她们刚准备进院，正屋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旋风一般的直奔到付管家跟前，疾声喝道：“付斌，你——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堂堂的千金大小姐，还配不上你一个下人？”

　　不说水生，便是初云这样见多了世面的现代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也瞠目结舌。倒不是说他二人身份悬殊，只是那韩县令尸骨未寒，亲身女儿却满脑子想着情情爱爱的事，这实在是让人太寒心。所以，便是对着韩家大小姐那花儿一般的容貌，初云也失去了欣赏的兴致。

　　“大小姐请自重。”付斌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看她，眼中一片阴霾，脸上带着唯恐躲避不及的厌恶。

　　韩大小姐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甩手就是一巴掌朝付斌脸上扇去。付斌却好似早猜到她的动作，轻巧巧地往后一仰头便躲了开去，尔后再退了一步，冷冷道：“大小姐，韩大人已经过世，我可不是你的下人。”说罢，竟是再也懒得多看她一眼，加快步子，转身便走。

　　韩大小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终究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付斌高挑削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虽说这场面甚是凄迷，可初云的心里却实在生不出什么同情的心思，水生更是一脸嫌恶地别过脸，小声朝初云道：“初云姐，这个人好不懂事，我不想和她说话，我们等会儿再进去。”

　　初云点头，想了想，又轻轻拍了拍水生的肩膀道：“我们先去找付斌。”

　　她们从院子外头绕过去，才过了围墙，就瞧见付斌在院子中央的亭子里坐着，眼睛定定地不知看着哪里，脸上阴晴不定。初云才欲去和他打声招呼，忽瞥见花坛边人影一闪，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出来，露出一张小孩子稚嫩的脸。

　　“付……付斌哥哥。”小男孩的相貌并不出色，但皮肤白皙，眼神清澈，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初云见他身着孝衣，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韩家大少爷，或者应该说韩家二少爷更恰当。

　　付斌对二少爷的态度明显温和许多，一改先前的冷漠疏离，朝二少爷招了招手。他的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刹那间便挥散了所有的阴霾，眼睛和脸庞都变得明亮起来。他柔声问：“二少爷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外头风大，仔细被冻着。”

　　二少爷快步奔到付斌跟前，仰着小脑袋，睁大眼正色问：“付斌哥哥是不是要离开了？我听长岭说，你就要走了。”

　　付斌没说话，秀气的美貌微微皱起，仿佛在思量到底怎么回他的话。

　　二少爷见他没回话，愈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眼圈儿一红，豆大的泪珠便滑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哭出声，小鼻子很快就红了，模样甚是可怜。

　　“莫要哭了，二少爷。”付斌摸了摸二少爷的小脑袋，脸上满是无奈的笑，眼睛里却隐隐地藏着宠溺，“二少爷还有夫人和大家疼呢，以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他倒是个直率人，并不曾说一句谎话来哄小孩高兴。

　　初云远远地瞧着，总觉得付斌对二少爷要亲切许多，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宠爱——这与先前对大小姐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虽说那大小姐的行事的确不靠谱，可付斌的表现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些。

　　二少爷拉着付斌的衣服不让他走，小声地哭。付斌没法子，只得弯腰把人抱起来，柔声地哄着他回屋。

　　“这个付管家还真是随性。”初云摸了摸下巴，小声喃喃。

　　水生也道：“这个人对二少爷真好，不晓得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两兄弟呢。”见初云正色看他，水生又揉了揉鼻子，挺不好意思地道：“不过他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初云忍不住笑，“他们俩又没有血缘，无缘由的怎么会生得像。”说着话，脑子里忽然又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眨巴眨巴眼，皱眉。

　　水生也学着眨眼睛，难得地显出机灵可爱的小孩模样，“初云姐你又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初云托着腮，摇头，“没想明白。”

　　回到西院，白莽正在跟韩夫人身边的丫鬟宝蝶说话。他尚未打消对韩夫人的怀疑，所以总忍不住想要从丫鬟们口中打探些消息。瞧见初云两姐弟过来，白莽这才挥挥手让宝蝶离开。初云却赶紧把人招呼住，小声问：“姐姐可曾瞧见韩大人与隔壁院子的董员外说过话？”

　　宝蝶一愣，仔细想了想，又缓缓摇头，道：“我家大人这几日都不大出门，话也不多。前些天倒是在院子外头跟董员外打过一个照面，不过那董员外极是不懂规矩，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走开了，也亏得我们老爷性子宽厚，不与他计较。倒是董员外身边的那个女人老来我们院子里晃荡。”说话时，宝蝶的脸上明显带了些鄙夷和厌恶。

　　初云只当没瞧见她的脸色，故作天真地继续问：“咦，为什么？莫非她认识这边的人？”

　　宝蝶顿时嗤笑出声，瞥了白莽一眼，小声道：“她那样的女人，就跟个苍蝇似的，瞧见略微平头整年的就要忍不住上来勾搭。那董员外相貌丑陋，肠肥脑满，哪及我们大人那般英武……我们大人也……”她话说到此处，忽觉不妥，赶紧噤了声。

　　白莽一听初云问出这话，便知道自己女儿怕是又想到了什么，顿时两眼放光。等宝蝶一走，他立刻拍手问道：“乖女儿，你又想到什么了？”

　　初云便把自己先前的设想说给白莽听，罢了又道：“我只是胡乱一猜，做不得数。方才阿爹也听宝蝶讲了，董员外见了韩县令都不去行礼，想来也不至于大清早去韩家院子。”

　　水生闻言，悄悄抬头看了初云一眼，目中若有所思，显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莽跟着附和了一句，很快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哎呀不对，这董员外到底是读过书的人，照理说不该这么不懂礼数才对。先前半才他们不是说，董员外虽卑鄙无耻了些，可场面文章却做得极好，难道说——”他两眼圆睁，一拍而起，高声喝道：“难道他与韩县令是旧识，说不定彼此还早有过节！”

　　他说话的时候三德子正好进了门，听了他这话，立刻兴奋起来，高兴道：“说不定那韩县令就是他下的手！”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真的写得很差，大家一点留言的动力都没有~~~~（>_<)~~~~